聶音之噎了一下,改口道:“……你才不是個東西!”
顧絳本來在抽刀,被她逗得實在忍不住扶額大笑,聶音之被他單手抱在懷裡,整個人都隨著他的笑聲在抖,一臉麻木,“再笑我咬死你哦。”
等到顧絳笑夠了,才深吸口氣,甩手抽出一把暗紅色的長刀,那刀有多長呢,大概跟聶音之的身量都差不多了,刀刃約摸三指寬,甫一現世,便縈繞出一層不祥的紅光,就連頭頂月色都像被浸染了一般,蒙上血暈。
折丹峰上大陣爭先恐後地嗡鳴起來,封魔符文一瞬間從天空鋪展到地,顯出封魔鼎的形狀,閃爍不停,簡直熱鬧極了。
這樣大的陣仗前所未有,聶音之緊張地摟緊顧絳脖子。
顧絳手執長刀,一刀橫掃,暗紅的刀光從刀尖蕩開,呼嘯著沒入折丹峰內。
須臾後,刀光從遙遠的另一端迸出,折丹峰所在的山巒整個往下一滑,發出驚天動地的巨響,鳥獸皆驚。
折丹峰竟然被他一刀削斷了。
削掉的山頭被吸入半空,片刻後,一枚芥子飛到二人面前,芥子猶如一枚琥珀,將折丹峰整個裝在裡面,其上假山池水、亭臺樓閣保存完好,屋內的燭火都還沒滅,透出螢火似的一點微光。
聶音之嘴巴半張,整個人都驚呆了。
“愣著幹什麼?拿著呀,你還有什麼要帶的?”顧絳口氣隨便得如同在路邊摘了一朵花,而不是削掉了人家一座山。
聶音之呆滯地望向禿了的折丹峰,伸手接過芥子,握進手心裡,“沒……沒了。”
【我他嗎震驚!土匪都沒有這麼蠻橫吧,地皮都給人刮走十層,太不是個東西了[狗頭]】
【笑死我了,我也想要這樣簡單粗暴的打包技術。】
【這兩口子太適合幹打家劫舍的行當了,不愧是反派】
【所以聶音之之前純屬白忙活。】
Advertisement
【霸道老魔和他的磨人小嬌妻,絕絕子】
【我們顧顧雖然鹹魚,但關鍵時刻還是很靠譜的,姐妹們看到了嗎,找男朋友就該找這樣的】
【瞎說什麼,這樣的,在現實裡是會坐牢的!】
【魔頭真刑啊,這日子真是越來越有判頭了,跟著這樣的男人刑福都是無期的】
顧絳削完山頭,又舉起他那把要命的刀,對準頭頂嗚哇亂叫閃個不停的結界一連揮出數刀,每一刀都攜著滔天的魔氣,撞上封魔銘文,帶著血光的黑氣將封魔印吞得一幹二淨。
那具倒扣的大鼎半點反抗之力都沒有,龜裂了。
對撞的罡風從頭頂灌下來,聶音之在威壓下,覺得自己五髒六腑都快成漿糊,她有氣無力地趴在顧絳耳邊,“哥哥,我要死了。”
顧絳才意識到他懷裡的人是個手指頭都能碾死的金丹,垂眸看了她一眼。
聶音之身上的壓力驟然一輕,又能喘勻氣兒了。
顧絳劈開封魔鼎,闲庭信步一般跨過無靈域,這幾重封了他們一個多月的結界,在他眼裡就如紙糊。
聶音之表情扭曲,魔頭曾經說過的話在她耳邊不斷回響:這結界的確強悍……的確強悍……強悍……
折丹峰裡的動靜就如投入火中的一顆炮仗,把所有人都炸得精神緊繃,如臨大敵。
各派的高階修士圍在折丹峰的四面八方,嚴陣以待,在折丹峰結界動蕩之時,諸位長老之間就已經達成共識。
顧絳未在天誅中隕落,銷聲匿跡這麼多年,若他真有心覆滅修真界,早該動手了。再兼之,從這一段時日他們對於折丹峰的觀察來看,大家一致認為,魔頭應該不會急於起衝突。
修真界還未從上一次大戰中恢復過來,此時不宜再挑起紛爭,最重要的是,看顧絳砍破結界如切豆腐的實力,他們加起來說不定都打不過。
正道各派的領頭人分析利弊後,決定先和談安撫,以守為主,先禮後兵。
所以,在折丹峰上結界盡數崩潰後,守在最前方的各派領頭修士都沒有動手。
眾人屏息等待著折丹峰重現。
雲笈宗遍布星火的樓宇中,不知從何處飄來一聲視死如歸的呢喃,“我正道弟子,以誅妖伏魔為己任,誓死誅殺魔頭和妖女,守天下太平。”
這一聲呢喃很快如燎原之火,傳遍了所有人的耳畔,此間的每一個人,每一聲回應,都將這簇心火推得更高。
這意念傳到折丹峰前的大能耳中時,眾人心中同時“咯噔”了一聲。
“不好。”
雲笈宗的三位太上長老焦頭爛額,宗門內人心浮動,那種仿佛烈火烹油的氛圍縈繞在雲笈宗的各個地方,隻要一點火星就能竄起漫天大火。
他們還沒來得及肅清雲笈宗內的浮躁之氣,今夜,這火就被那一點火星撩起來了。
此時,醫堂的桃苑依然清靜,遠比平時還要清靜,朱厭頂著聶音之的臉,撫唇輕笑,“還是年輕一輩血性單純,一點就燃,不像那些老烏龜,心防比城牆還厚,修為越高,膝蓋反倒越軟,竟想和魔頭和談。”
她深吸一口氣,期待著即將到來的血流成河,血腥撲鼻,不解地偏頭對另一人道:“蕭靈,辜負你的人都將死,你應該開心才對。”
“聶音之召喚魔頭的時候,可沒你這麼多的憐憫心。”朱厭伸手捏住她的下巴,“你不是想像她一樣敢愛敢恨,活得自在肆意麼?”
蕭靈皺起眉,通過小白鳥的視覺,近距離看到那張與自己肖似的臉,緩緩點了下頭。
她要學會自私一點,不應該顧念太多,正邪本就不兩立。
“就讓愛你的孟師弟首先衝鋒陷陣如何?”朱厭嘖嘖道,“可惜,桑無眠死得太隨便了,連神魂都被打散,不能拉起來鞭屍。”
蕭靈不高興道:“朱厭。”
“好,我不說他。”
18、第 18 章
顧絳隨手一揚,將那把暗紅色的長刀插進了折丹峰被削得十分光滑的地面上。
刀上的血色魔氣四處蔓延。
結界崩潰,折丹峰重回人間,外界的靈氣洶湧而入,形成了呼嘯的靈嵐,夜色下能看到外面流淌過來的猶如白晝的燈光。
燈光被靈霧暈開,模糊不清,但聶音之僅憑肉眼就能看到外面嚴陣以待的無數人影,為了阻止魔頭禍害世間,大概整個雲笈宗的修士都披甲上陣了吧。
應該不止雲笈宗,還有其他仙門。
高階修士的威壓環繞在四周,雲笈宗從天到地充斥著一片劍拔弩張的肅殺之意,幾乎凝為實質,仿佛暴風雨前夕最後的寧靜。
有如浪潮的神念從外湧來。
“誅殺魔頭和妖女,守天下太平。”
無數弟子的神念凝成了一股勢不可當的洪流,撲面而來,饒是顧絳,都在這眾怒裡身形凝滯,苦惱地皺起眉。
聶音之攥緊顧絳的衣襟,不由得屏住呼吸,心髒砰砰狂跳,既緊張,又忍不住興奮。最終那唯恐天下不亂的戾氣從骨子裡冒出來,她的眼眸映著雲笈宗內遊龍似的燈光,亮得幾乎有些邪性。
那就殺了他們好了,殺光他們。
聶音之心中不可抑制地生出這樣的念頭,並為此熱血沸騰,驅使顧絳的咒術已經盤桓在心頭,在催動之前,她忽而猶豫了下。
共生咒是阮家用來操控他人的咒術,當初阮家家主對顧絳下咒,應該也是想將他變成手裡的一把殺人兵器。
可顧絳不是把兵器,他是個人。
聶音之不想這樣控制他,要殺這滿山遍野這麼多人,逆著眾怒而上,他那麼懶,定會覺得很煩。
發熱的腦袋因為她這一絲猶豫,有了片刻的清醒,聶音之意識到她興奮得有點不對勁,她不是這樣噬殺的人。
她也被朱厭影響了嗎?
聶音之狠狠咬了一口舌尖,借助疼痛將自己從那種異常的情緒裡拽出來,正色道:“顧絳,我不太對勁,我如果強迫你殺人的話,你可以反抗我。”
趁她現在還算清醒的時候,聶音之飛快默念了一句心訣,匯入手腕咒印,“我給你拒絕我的權力。”
顧絳低下眸,指尖撫上她的唇,望進她眼裡,目光有些復雜難辨,疑問道:“你不想控制我?”他能感覺到聶音之興奮到戰慄的身體,顧絳以為她會很高興驅使自己。
“無法不想吧?”聶音之無奈道,可以將這樣強大的人捏在手心裡玩,隨意掌控,隻是想想就能產生心理快丨感,讓人根本把持不住,“但我可以忍住,我更在乎你的感受,不想強迫你。”
聶音之眨眨眼,真誠道:“你有沒有很感動?”
顧絳默默盯著她看了一會兒,嘴角勾起笑意,“感動壞了。”他捏開聶音之的嘴,魔氣從唇邊鑽進去,裹纏住柔軟的舌尖,舔舐她口中的血腥氣。
聶音之:“???”感動個屁,就問你現在這麼做合適嗎?
這個人是不是有病!滿腦子是不是隻有她的血?聶音之好委屈。
陰冷的魔氣糾纏著她的舌頭,聶音之閉嘴也不是,張嘴也不是,吐又吐不出來,有種、有種正在被人強吻的感覺。
聶音之皺著眉,一把抓住他的頭發惱怒地拽了拽,口齒不清地說道:“你……憋太過混……”她臉上漫上紅潮,微眯的雙眸中泛著水色。
另一縷魔氣纏上聶音之手腕的白珠,擠了一點五色露吞掉,聶音之嘴裡的魔氣浸出一絲甜味,是五色露的味道。
原來魔頭之前愈合她的傷,都是用的五色露。她就說魔氣怎麼可能會有治療的效果。
顧絳見她眼中的殺氣盡消,將她舌尖的傷口舔愈合,才勾勾手,將那一縷魔氣撤出來,“心境這麼容易被人影響,你真是太弱了。”
聶音之心裡那點想要殺光所有人的戾氣早就煙消雲散了。
魔頭這麼做不會隻是為了轉移她的注意力吧?為了不打架出賣色相?倒也不必如此。
聶音之目光落到從自己嘴裡退出的魔氣,那緞帶似的黑氣裡還含著一點可疑的水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