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房間裡也沒有人,他們去哪兒了?”
孟小汀語氣緊張:“應該不會出事吧?”
“有謝小姐帶著他,能出什麼事。”
莫霄陽打了個哈欠:“這種時候哪能打擾,也就隻有你見謝小姐沒回房間,成天瞎想――快回客房睡覺吧,我頭還暈著呢。”
他一步步走開。
謝鏡辭如遇大赦,心髒重新開始跳動。
……對了。
方才事態緊張,她一時亂了方寸,沒察覺到空氣裡陡然蔓延的靈力。
裴渡在他們身邊設了障眼法。
所以他才能有恃無恐,自始至終心平氣和,而她――
念及此處,謝鏡辭臉上更熱。
她卻講出那麼奇怪的話,什麼“多來點也沒關系”,什麼“神之手法天賦異稟”,這是正常人能說出來的東西嗎?
他完了。
等裴渡酒後清醒過來,她不報此仇誓不為人。
謝鏡辭腦袋爆炸,裴渡卻心滿意足,抿唇輕笑,安靜從她脖頸裡退出來。
他想到什麼,笑意加深,一把握住謝鏡辭手腕,放在少年人緋紅俊朗的面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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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那些,這個也送給你。”
裴渡動作笨拙,引著她的食指來到酒窩,小小一個,圓圓滾滾,仿佛裝了蜜糖。
他啞了聲,雙眼瑩亮如琥珀,輕笑著對她說:“這裡隻給謝小姐戳,其他人誰都不讓碰。”
謝鏡辭:……
該死。
有點可愛,正中靶心。
什麼叫致命暴擊。
謝鏡辭食指戳在他酒窩,心口則被一支箭毫不留情徹底戳穿。方才的惱羞成怒蕩然無存,腦海裡的小人渾身無力癱倒在地,險些軟成一汪糖漿。
這樣的攻勢直來直往、毫無保留,她隻覺一顆心髒噼裡啪啦碎掉,手指和腳趾都悄悄蜷縮,與此同時,又聽見裴渡的聲音。
在酒精作用下,所有羞赧的、拘束的、自卑的禁錮消失殆盡,被壓抑了十年的情愫噴薄而出。
他的思緒肆無忌憚,許許多多被藏在角落的貪戀湧上心頭,再無遮掩。
“謝小姐,你若是方才嘗一嘗。”
他眉眼一彎,眼尾映著桃花色,當真如同桃林裡勾人的妖魄,一步步將她誘入囊中:“說不定……裡面的酒是甜的。”
第五十七章 (死無葬身之地。)
俗語有道, 酒後吐真言。
醉酒後的行為舉止雖然大多怪異,但其中不少所作所為,都是心底潛意識的投射。
褪去理智的束縛, 把一切本能全然釋放的、最真實的投射。
因此, 面對著這樣的裴渡, 謝鏡辭不免有點懵。
他平日裡那樣循規蹈矩, 連碰一碰都會臉紅,心底裡……卻在悄悄期盼著像這樣做嗎?
――還有孟小汀的那些話本, 究竟給他教了些什麼東西!
裴渡長睫微垂, 安靜看著她。
他的鳳眼生得狹長漂亮,黑瞳本是清清冷冷,眼尾卻內勾著上挑,平添幾分攝人心魄的韻致。此時雙眼皆是蒙了層霧,與她四目相對, 莫名生出希冀與渴求的意思。
這是鮮少有人能夠拒絕的目光。
謝鏡辭並不屬於這極少數的其中之一。
書生吻上了花叢中的妖精。
裴渡渾身散發著淡淡酒香,隔得近了, 便有清新的樹香縈繞在鼻尖, 混雜著桃花的味道,最是撩人心弦。
當她的唇落在少年圓潤的酒窩,能感到裴渡笑意加深,高高揚了嘴角。
他愉悅的情緒越是不加遮掩, 謝鏡辭的耳朵就越發滾燙。臉頰的觸感和嘴唇不太一樣,雖然也是軟綿綿的,但不像棉花,更像緊實的果凍。
無論鼻尖還是唇齒, 所感受到的氣息,的確是甜的。
*
裴渡被親上酒窩, 之後便渾然沒了意識,很快敗在滿園春兇悍的酒勁下。
早春的深夜算不得寒涼,但在林中過夜總歸不太舒適,謝鏡辭又戳了戳他酒窩,動用靈力,把裴渡運回房屋。
一夜無夢。
對於裴渡來說,等第二日醒來,才是真正的噩夢伊始。
正午的陽光透過窗戶,不偏不倚落在少年人白皙雋秀的面龐。
裴渡長睫一動,睜開眼睛。
昨夜的記憶一點點浮現。
裴渡整個身子僵成一塊木頭,一動不動,平躺在被褥之中。
若是尋常酒釀,不會致使修士產生醉意,滿園春裡蘊藏靈力,能將酒意滲入道道筋脈,不少人都是幾杯倒,撐不了太久。
但無論多麼爛醉如泥,修士體內都有靈氣相護,能有效防止記憶錯亂,很少出現斷片失憶的情況。
一段段零星的記憶恍如碎片,緩慢聚攏。
昨夜謝小姐特意留下來陪他。
一股熱氣從被褥中騰起,裴渡側過身,把臉埋進枕頭。
他不但輕薄了謝小姐,還當著莫霄陽的面用了障眼法,不顧謝小姐的反抗……讓她不得已說出那種話。
他甚至恬不知恥地索吻,說什麼“酒窩是甜的”。
雖然這些舉動裴渡都曾無意中設想過,但它們實在羞恥,哪怕隻是想上一想,都會情不自禁覺得臉紅、唯恐冒犯了謝小姐,他怎能――
謝小姐好心好意留下陪他,他怎能做出那種忘恩負義的事情。他好孟浪,好心機,他是被農夫撿回家中、結果卻反咬一口的蛇。
裴渡還記得謝小姐當時的滿臉緋紅,以及聽見莫霄陽聲音時的倉皇無措。
他實在太……太過分了。
他渾身發燙,下意識把膝蓋一蜷,烏發蜿蜒,拂過白玉般的鼻尖。
正想得出神,耳邊忽然響起敲門聲。
裴渡心有所感,猜出來人是誰,緩聲應她:“進來。”
一開門,果然是謝鏡辭。
“我還以為,你會睡得更久一些。”
謝鏡辭手裡拿著個玉碗,進屋放在桌上,朝他靠近幾步:“身體有沒有不舒服的地方?這碗裡是特制湯藥,你若是頭疼沒力氣,可以喝上一些。”
她說話帶了笑,仿佛昨晚什麼都沒發生過,盯著他須臾,又好奇道:“你怎麼了?臉怎會這樣紅?”
“謝小姐,昨晚――”
裴渡坐起身,嗓音發澀:“昨晚之事,抱歉。”
他果然還記得。
與昨夜的大膽截然不同,此時裴渡長發披散,雜亂拂在稜角分明的側臉,面上是醉酒後虛弱的白,以及再明顯不過的紅。
她報仇的機會到了!
昨天的謝鏡辭被按在樹上唯唯諾諾,今日的謝鏡辭終於能夠重拳出擊!
謝鏡辭忍下笑:“昨晚的事,你是指哪一件?”
裴渡極快看她一眼,表情愈發緊張,遲疑片刻,終是緩聲道:“我不顧謝小姐的意願,在障眼法之下……強迫小姐。”
“強迫”二字出口,他已是喉音發啞。
裴渡心亂如麻,隻想縮進一個不會被人看見的角落,但比起兀自害羞,向謝小姐道歉才是最重要的事。
希望她不要太生氣。
“那個嗎?沒關系,畢竟喝了酒,神智難免不清。”
謝鏡辭抿唇笑笑,佯裝出恍然的神色:“比起那個,其實送你回房的時候才更加麻煩――你還記得嗎?”
回房。
最後幾片散落的碎屑凝聚成形,裴渡坐在床頭,隱約想起與之相關的記憶。
他喝了太多,偏生酒量又差勁,沒過一會兒就沒了神智,迷迷糊糊靠在樹下睡著,等再一睜眼,已然回到自己的房間。
裴渡想起謝小姐的身影。
她將他扶上床,正要離開,卻被一把抓住手腕。
裴渡心頭發緊,耳朵更燙。
他抓住謝小姐手腕,順勢把她往回拉,趁她跌在床上,一把抱住對方脖頸,在她耳邊說了句話。
他說:“不要丟下我”。
被褥下的雙手緊握成拳,隨著記憶浮現,裴渡眼中逐漸生出不敢置信的神色。
他恬不知恥,孟浪至極,居然還對著她的耳朵,一字一句地說,“想和謝小姐一起睡覺”。
想和謝小姐一起睡覺。這是他親口講出來的話,貪戀美色,內心醜陋至極。
裴渡:……
如果人體的溫度沒有上限,他早就轟地爆開,炸成天邊一束煙花,讓所有人看一看那顆醜惡的內心。
一旁的謝鏡辭拼命忍笑,用手捂在嘴邊,發出欲蓋彌彰的輕咳。
昨晚聽見裴渡那句話,她當場鬧了個大紅臉,尤其他睡意惺忪、雙眼迷蒙,散了長發笑著凝視她,還帶了點可憐巴巴的意思,殺傷力大到恐怖。
她腦海中的思緒激烈交戰,殺得你死我活,然而還沒做出決定,裴渡就已經睡著了。
出來混,遲早要還的。
昨晚他所有的橫,都會變成刺向裴渡自己的刀。
他臉紅不知所措的樣子,真的好可愛好可愛啊。
“如果身體沒有不適,就盡快起床吧。”
謝鏡辭按耐下雀躍不已的心跳,朝他又靠近一些,伸手一撫,壓平裴渡頭頂一根翹起的呆毛:“我、莫霄陽和孟小汀打算商量一下東海之事,聽說那裡不怎麼太平,必須提前做好準備。”
她的觸碰猝不及防,裴渡胸口一跳。
緊隨其後,是愈發猛烈、恍如鼓擂的心跳――
“對了,酒窩裡是挺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