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鏡辭有些詫異,見她眸光一轉,繼續道:“昨夜周館主同我提起過,說武館裡來了個很是厲害的小女孩。他狠狠誇贊了謝姑娘一番,聲稱刀法絕世無雙,同齡之輩無人能與之匹敵——可巧,我也是個用刀的。”
不對勁。
這人說到後面,已經有那麼點咬牙切齒的意思了。
“糟糕,我想起來了!”
莫霄陽警惕心驟起,胸口警鈴大作,趕忙傳音入密:“聽說溫妙柔最愛與人比試,但凡遇見看不順眼的人,都要比上一把——咱們不會這麼倒霉吧!”
溫妙柔:“既然謝姑娘對刀術造詣如此之深,不如同我來比一比,如何?”
莫霄陽:……
“我修為已至元嬰,絕不會做欺壓小輩之事。”
她說著緩步上前,瞥一眼被丟在桌上的書冊,挑眉一笑:“我方才在看詩集,覺得挺有意思,聽說謝姑娘飽覽群書,不如這樣,我們分別以刀作詩,如何?”
“陷阱,這是個陷阱!這女人肯定是想做掉你!”
莫霄陽像隻跳腳的雞:“但凡和她比過的人,隻有輸家能活著離開這棟樓!蕪城裡來來往往這麼多修士,沒一個活人曾經贏過她——千萬要輸啊謝姑娘!不然我們倆全完了!”
謝鏡辭差點吐出一口老血。
不帶這麼玩的啊!周館主坑她!
那邊的溫妙柔還在慢悠悠講話:“輸的人把刀借給贏家用一天,怎麼樣?”
謝鏡辭:……
謝鏡辭強顏歡笑:“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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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就是把鬼哭刀借出去一天嗎,除了會有一點點點心痛,沒什麼大不了。看她當場來首敷衍湊數的打油詩,把溫妙柔送上詩壇第一的至尊王座。
“謝姑娘可千萬不要敷衍了事。”
溫妙柔正色冷聲:“我最討厭敷衍之人。作詩不用心的後果……你知道的吧?”
對不起她不想知道!
謝鏡辭有些為難。
穿越小說裡,女主人公憑借古人詩詞驚豔全場的橋段已經爛透大街,到她這裡卻成了個悽慘的烏龍,既不能太過敷衍,又不能佔盡風頭贏下這一盤。
等等。
在一團亂麻的思緒裡,突然浮起一根明晃晃的金線。
她還沒完,她或許……還能這樣幹。
謝鏡辭福至心靈,拿起一旁準備的紙筆。
她寫得很快,抬頭把宣紙遞給小童時,溫妙柔居然也剛好寫完。
為確保公平公正,兩張紙皆不做署名,由認不出字跡的莫霄陽來當眾朗誦,裁判則是規規矩矩坐在書房裡的五六個小童。
“那、那我念了啊。”
莫霄陽忐忑不已,與謝鏡辭彼此交換一個視線,低頭打開第一張宣紙:“這個……詩題:《刀客行》。”
這是溫妙柔的詩作。
謝鏡辭心下了然,發出一聲惡毒反派奸計得逞後的得意冷笑。
以她寫在紙上的那些東西,隻要這人但凡有點文採,就絕對能碾壓她穩穩贏下此局。
溫妙柔千算萬算,無論如何都算不準她在那麼多小世界裡學來的千層套路。
她原本信誓旦旦。
直到聽見莫霄陽念出的第一句:“放眼看刀門,老娘第一人。”
謝鏡辭如遭雷擊。
“放眼看刀門,老娘第一人。
半路逢仇家,我是你親媽。
把兒一頓揍,出門吃烤鴨。
紅燒三十六,碳烤九十八。”
謝鏡辭:……
結果你自己寫的就是敷衍湊數打油詩啊!而且後面完全沒有在寫刀,不如改名叫《買烤鴨》吧!
小童們面無表情甚至想笑,謝鏡辭有點慌。
她看溫妙柔拿著書,以為這是個滿腹經綸的正經人,可是這這這——
不會吧。
她應該不會贏吧。
莫霄陽念完第一首,朝她投來迷茫恐懼的視線。
謝鏡辭不知應該如何回應。
“然後是第二首,這個是叫……《刀的誘惑》。”
他輕咳一聲,撓頭用播音腔繼續念:
“為所有刀執著的痛,
為所有刀執著的傷,
我已分不清愛與恨,是否就這樣。
血和淚在一起滑落,
我的刀破碎風化,
顫抖的手卻無法停止,無法原諒。
錯愛一把刀,注定被遺忘。
讓時間埋葬,什麼都不剩下。”
場面沉寂,小童們面面相覷。
好像有戲!
謝鏡辭嘴角的弧度逐漸上揚。
沒想到吧!她寫在那張紙上的,正是《無法原諒》的修改版歌詞!
好不敷衍,好有真情實感。如今被莫霄陽拿播音腔一字一頓念出來,簡直是違和它娘給違和開門,違和到了家。
這能贏?這要是能贏,她當場把鬼哭刀給吞——
偌大的書房裡,忽地傳來一道掌聲。
緊接著越來越大。
謝鏡辭永遠也忘不了那時的景象。
小童們歡天喜地喝彩聲聲,誇贊好一個“為所有刀執著的痛”。
溫妙柔咬牙切齒龇牙咧嘴,如同一頭憤怒的牛。
莫霄陽與她遙相對望,面部表情如同扭曲的慢動作,慢慢皺成一張猙獰的褶子紙。兩人的眼底淚光閃爍,那都是屬於他們光明的未來。
溫妙柔五官扭曲,吭哧吭哧喘著氣,將一把彎刀遞給她。
謝鏡辭嘗試拒絕:“不用了不用了,我碰巧運氣不錯,贏下這一局純屬巧合,不必太過當真。”
四周再度陷入沉默。
溫妙柔眉頭緊擰:“你是在說我運氣很爛?”
謝鏡辭似乎有點明白,為什麼在來這兒之前,莫霄陽會特意強調這人“脾氣不好”了。
不過……既然溫妙柔把話題引到這裡,或許她能趁機做做文章。
“我不是這個意思。”
謝鏡辭細思片刻,禮貌笑笑:“其實我運氣向來不好,你若是不信,再與我比一比運氣如何?”
溫妙柔輸了第一局,心裡肯定不服氣,分分鍾能把她和莫霄陽丟進埋骨地。倘若她在接下來落敗,或許能讓對方平息怒意。
還有這把莫名其妙被送到手裡的刀。
她真是一刻都不想再握了!
“我經常與人對賭,謝姑娘可要當心。”
溫妙柔聞言笑笑,囑託小童拿來一筒竹籤,順勢握在手中:“這是被施了魔氣的兇籤,一共三十根。在這三十根裡,其中之一標注了‘大兇’,隻要抽中,就會被魔氣襲擊。不知謝姑娘有沒有興趣來上一把?”
“我沒問題。”
謝鏡辭點頭:“不過有個條件。既然上一輪的輸家有懲罰,那這一輪自然也不能落下——我提議,輸的人要把身上最新得來的東西無償送給贏家。”
天才,謝姑娘真是天才啊!
這樣一來,隻要她故意輸給溫妙柔,就能名正言順送還手裡的那把刀。到時候溫妙柔得了刀還獲了勝,高興還來不及,怎麼會遷怒於他倆。隻是苦了謝姑娘,要平白吃上一擊魔氣。
莫霄陽感動不已,又聽謝鏡辭道:“這竹籤由你們準備,我擔心會被做手腳。能否讓莫霄陽檢查一番?”
她說罷,面色不變地傳音入密:“記得做記號,最好是指甲劃痕,不容易被他們發現。”
莫霄陽很快就檢查完畢,把竹籤盡數歸還,放在書桌上的木筒中。
謝鏡辭晃眼一瞥,很快找到那根被劃了痕跡的竹籤。
上天佑她。
這能贏?這要是能贏,她就當場把鬼哭刀給吞下去。
溫妙柔活動半晌手腕,末了輕輕抬眼:“我先來,你不介意吧?”
她頓了頓,又道:“謝姑娘可千萬不要敷衍了事。我最討厭敷衍之人,抽籤不用心的後果……你知道的吧?”
……你還來啊!
謝鏡辭:“不介意不介意。”
她當然不介意。
這會兒竹籤都還在,抽中大兇的幾率低達三十分之一,又不是什麼驚天大臭手,怎麼可能一下就抽到。她的路還長,她還可以一步步慢慢——
謝鏡辭的笑意陡然停住。
但見溫妙柔俯身往前,修長食指在半空悠悠一旋,最終落在其中一根上面。
在那根竹籤上,赫然有道微不可查的、被指甲劃出的小小紋路。
救命啊!還真是驚天大臭手啊!!!
溫妙柔被魔氣擊飛的那一瞬間,整個世界都安靜了。
謝鏡辭雙目圓睜,伸手做出蒼白無力的挽留。
小童們大驚失色,個個都在捧著臉模仿名畫《吶喊》,抽氣聲此起彼伏。
莫霄陽面無血色,仿佛被生活榨幹了最後幾滴血肉,嘴唇張張合合,吐出幾個無聲的大字,謝鏡辭努力辨認,才認出他在撕心裂肺地尖嘯:“不,不,不——!”
被擊飛的溫妙柔本人則是滿臉茫然,保持著右手前伸的姿勢騰空躍起,最終啪地落在書房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