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男孩最初就不該嘲諷辛雲茂,辛雲茂可是陰陽怪氣祖宗,簡直是小巫見大巫!
一人一妖從遊戲城出來,不知不覺就耗空遊戲幣,抱著贏回的獎品往家裡走。
天色漸暗,晚風習習。澄澈天空染上黃昏的朦朧,在天際線處暈出淺黃、淡紫、微紅的夢幻顏色。
河水在晚霞裡波光粼粼,長橋上的路燈已亮起,更為這座小城增添光彩。
楚稚水揮舞著手中的竹子小錘,她現在離開遊戲城,終於有機會詢問道:“你剛才怎麼中獎的?還有之前怎麼贏那個小孩?是不是作弊了?”
“什麼叫作弊?”辛雲茂聞言蹙眉,振振有詞地反駁,“我憑實力跟他玩,怎麼能夠算作弊?以前就說過吧,隻要是世間合理的,我都可以讓它實現。”
“……這還不算作弊嗎?”
“作弊前提是必須參與進來,我本來就不需要遵循規則,所以不能算作弊。”
人類作弊是要牟取私利,他根本就不需要這些,功名利祿對他來說毫無意義,甚至不如在遊戲城跟小男孩一決勝負有意思。
人類社會在他眼裡跟遊戲城沒差別,不管是金錢、地位、名聲或氣運,都跟能改數據的賭博機一樣,隻要手指一撥就可以變動,完全不是什麼困難的事。正因如此,神不容易理解人類的七情六欲,在無限能力背後,就是永恆的無感,一切都唾手可得。
隻要是天地間存在的事,不會撼動到法則,那他都可以辦到。
“是你總不找我許願,所以才不知道這些。”辛雲茂抱怨道,“每次許願隻是些小事,不是讓我幫你刷鞋子洗椅子,就是帶飯吃你剩菜,反正都沒有正經願望。”
她要是許願發財暴富,現在估計早財富自由,哪裡還用得著上班?
楚稚水鄭重道:“不好意思,打擾一下,吃剩菜真跟我沒關系,我至今也不理解你為什麼這麼做。”
“是你願望少才這樣。”
“主要我確實沒願望。”楚稚水無力發聲,她眼看他悶悶不樂,開口道,“這樣吧,我現在許一個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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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雲茂望她:“什麼?”
“以後跟我玩遊戲不許作弊。”楚稚水不悅地發聲,“不然我不是贏不了了。”
辛雲茂一愣,小聲辯解道:“……我剛剛跟你也是認真玩的。”
他和楚稚水都是公平競爭,就是故意氣小男孩,這才稍微耍點手段。
“我知道,不然你早挨揍了。”
辛雲茂輕輕地哼一聲。
一人一妖走上跨河長橋,眼看小區就在不遠處,都不知不覺地放慢腳步。
楚稚水仰望天色,她借著最後的微光欣賞黃昏景色,說道:“聽說今天本來有暴雪冰雹,結果到這個時間,連一片雪花都沒看到。”
辛雲茂側頭看她,她穿一件潔白的輕薄棉服,好像裹著軟綿綿的雲朵,莫名就透出幾分可愛。他遲疑一會兒,睫毛顫了顫,問道:“你想看雪嗎?”
辛雲茂不太喜歡雪,所以他會安排放假,但不可能真下冰雹。暴雪和冰雹對竹子來說,是冬天裡的殘酷摧殘,如果落在他身上,他同樣覺得難受。
“我沒見過十一月就飄雪,還以為會飄點雪花下來,那種一落地就融化的。”楚稚水肯定不願有冰雹,但雪花好歹是冬季特色,總歸是吸引人的。
辛雲茂沉默。
片刻後,他們緩緩地向前走,半空中居然真飄下雪花,在路燈的映照下閃閃發亮,隨著微風悠然地打轉,消逝在波光蕩漾的河面上。
不遠處傳來孩童的歡呼聲:“下雪了!下雪了!”
“等一天就下這麼點。”旁邊的大人出聲感慨。
絢麗霞光和晶瑩雪花互相映襯,好似漫天都飄起金粉,將槐江市裝點得奪目起來。
楚稚水拈起一片飄來的雪花,她似有所悟地回頭望辛雲茂,隻見他漆黑的碎發也沾染冰霜,但那點小小的寒意眨眼間就融化不見。他目光柔和地盯著她,什麼都沒有說,又什麼都說了。
他的眼眸透潤如墨玉,深色的眼,深色的發,深色的衣。偶爾白雪附著,很快隨風消散。
她沒準終其一生看不到他白首的時刻,隻能通過天空中的點點柔雪,用想象力描繪出那一幕。
她忽然想起一首詩:飛雪有聲,惟在竹間最雅。山窗寒夜時,聽雪灑竹林,淅瀝蕭蕭,連翩瑟瑟,聲韻悠然,逸我清聽。1
現在也算是聽雪敲竹了。
楚稚水停步觀雪,無法描繪此刻的感受,篤定道:“是你做的吧。”
辛雲茂跟著她停下,他盯著她臉側發絲上的雪花,或許是沒觸碰到她臉頰的緣故,那枚小小的冰花沒有立馬消融,還在調皮地貼著她。
“不管是放假,還是下小雪,都是你做的吧。”她迷惘道,“但這有什麼意義嗎?”
她早就該猜到,這些事對他來說輕而易舉,無非是他願不願意做而已。
辛雲茂一隻手散漫地插兜,一隻手蹭掉她發絲上的雪,像往日般平靜:“沒什麼意義,但你會高興。”
第47章 隻要待到灼灼朝暉露面,就是她約定好的“明天見”
這是一場晴空雪,見不到半點烏雲,純白的雪蝴蝶蹁跹飛舞,驚擾她塵封已久的心扉。
楚稚水深吸一口氣,清爽的空氣湧入肺部,隻感覺胸腔內輕微震顫,好像有什麼東西要從中破繭成蝶。她強壓這股古怪到發昏的衝動,努力平復自己的情緒,輕聲詢問道:“我高不高興對你很重要?”
“當然。”辛雲茂道,“你高興我就會高興。”
楚稚水更感心口熱意彌漫,索性坦蕩直視辛雲茂。她的明眸如璀璨寶石,透出直指人心的力量,追根問底道:“為什麼?”
辛雲茂見她滿臉正色地追問,他怔愣數秒,又陷入沉默,好像在靜心思考。
楚稚水耐心地等他作答。
良久後,辛雲茂喉結上下滑動,他輕嘆一聲,實話實說道:“我不知道。”
他確實不知道背後原因,但他能感受到情緒變化。如果她感覺高興,他同樣會振奮得心跳加快,似乎被她的歡樂感染;如果她感覺低落,他同樣會沉寂得提不起勁,想要幫她打起精神來。
他無波無瀾的心弦被她隨意撥動,就好像跨越四季般多姿多彩,春夏秋冬都是不一樣的顏色,喜怒哀樂都是不一樣的滋味,跟過去的千年截然不同。
他還無法探開那層朦朧的紗,隻會追隨自己的感覺走,知道他想這麼做,他想要讓她開心。
楚稚水屏住呼吸等候許久,也不知道究竟在期待什麼,卻隻等來他懵懂的回答,而且完全答不到重點上。她一向脾氣好,如今難得惱火,驚聲道:“為什麼你不知道?”
辛雲茂見她動怒,他連聲音都嚇得變小,無辜地試探:“……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我不知道?”
這話像繞口令,更是火上澆油。
“那你知道什麼?”楚稚水忽然惱羞成怒,她猛地握緊竹子捶,氣急敗壞地打他,似乎妄圖敲醒他,“你還能知道些什麼!?”
他空空的腦袋瓜裡到底裝著什麼!?
辛雲茂第一次見她氣得跳腳,他乖乖站在原地任她暴揍,就好像一條蠢狗狗,做錯事被人罵一頓,都不知道錯在哪裡,隻能滿臉迷茫地眨眼,呆呆傻傻地望著她。
楚稚水看他滿臉發懵,更是氣得臉龐發熱,咬牙道:“你們有沒有什麼弑神的方法?”
辛雲茂一怔:“弑神?”
楚稚水面無表情:“比如說幹掉神君什麼的。”
她現在瀕臨黑化的邊緣,一度產生殺了他的念頭。
辛雲茂:“……”
辛雲茂見她怒火中燒,他心虛地咽了咽,小心翼翼地答道:“這很難,就算你許願,我都做不到。”
用實力殺死他基本是不可能的事,連龍神當年圍剿都沒有做到,還被大卸四塊壓在觀察局地下。
楚稚水見他滿臉不忍和為難,頗有一種自取其辱的感覺。他的表情像在無聲透露憐憫,恨不得滿臉寫著“怎麼辦但你是凡人太弱了根本沒辦法殺掉我”。
辛雲茂對她的憤憤不平束手無措,他絞盡腦汁地思量好久,提議道:“你真想這麼做,可以體驗一下。”
楚稚水疑道:“體驗一下?”
“你別松手。”辛雲茂伸手握住那根竹子捶,一人一妖同握一根竹子。
楚稚水面露不解地照做。
辛雲茂就這麼牽引她抬手,然後將熊貓抱竹捶往自己胸口一戳,接著佯裝受傷地側過身,擺出一副要瀕死倒地的模樣。他的動作挺流暢,唯獨聲音沒有入戲情緒,平鋪直敘道:“啊,我死了。”
“……”
楚稚水靜默數秒,她用竹子捶猛戳他好幾下,淡聲道:“你好浮誇,不要再做搞笑男了。”
他還是一本正經地搞笑,神色無波無瀾、凜然若雪,做出來的事卻讓人無語。
長橋的路程不算長,但他們一路打鬧好久,這才抵達小區的門口。霞光早就不知不覺褪去,初冬的天空徹底暗下來,居民樓卻亮起溫暖的燈火。
辛雲茂將生日禮物和遊戲城獎品取出來,他沒有立刻交給楚稚水,反而靜靜地望著她,嘴唇微微一抿,卻什麼也沒說。
他好像在此刻對人類感情有體悟,頭一回深刻領會悵然若失一詞。
從未擁有過,就不怕失去。
因為擁有過,不忍心放手,所以才悵然。
楚稚水見他僵站不動,竟難得跟他心有靈犀,讀懂他在此時的感受。她喉嚨發澀,想要張開嘴,卻不知說什麼,最後猶豫好久,柔聲開口道:“謝謝,我今天很高興。”
“嗯。”
他的“嗯”就代表“我也是”。
辛雲茂低低地應完聲,這才將禮物都遞給她,回想起一天的愉快,總算驅散一點遺憾。
“明天見。”楚稚水接過東西,笑道,“晚安。”
“……晚安。”
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門口,他仍站在小區外遲遲未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