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辛雲茂頗為自得,他一手插兜,站在她身邊,陪她遠眺蒼茫林海。
冷色天空和暖色樹海交相輝映,更襯出大自然的奪目美景。淺黃、金黃、正紅、深紅、淡褐、深褐、嫩綠、濃綠,無數顏色交織在一起,秋天為丹山披上斑斓豔麗的外衣。細細的河水貫穿山林,猶如森林的血管、自然的脈搏。
一人一妖站在山間高處,每呼吸一口氣,就像來到氧吧,說不出的神清氣爽。
“聽說丹山冬天也美,還能看到霧凇景象。”楚稚水冷不丁想起什麼,問道,“不過你可以瞬移的話,豈不是能隨時過來看?”
“有限制。”辛雲茂坦白,“並不是哪裡都能去。”
“限制?”
“對,我隻能前往有竹子的地方,還有存在媒介信物的地方,大多數的情況下,這兩者不會失效。”
他們第一次同行賠償菜地,菜畦旁邊就種植有竹子,所以辛雲茂能突然現身。後來,楚稚水隨身攜帶吊墜,他就能直接移動到她身旁。
辛雲茂一指楚稚水佩戴的吊墜,補充道:“當然,如果是遇到特殊情況,還有種最保險的辦法。”
楚稚水眨眼:“是什麼?”
“叫我的名字。”他直直地望著她,語調也變得柔和,“名字是天地贈與我們的唯一標識,隻要你真想見我,我肯定就能聽到,萬無一失的方法。”
妖怪的名字具備力量,其他妖怪不經常聽自己的名字,時常會感到麻煩顧不過來。但有膽子叫他名字的人很少,如果是她呼喚,他一定會現身。
楚稚水微微一怔,突然被他溫柔的語氣觸動,好似連簡單的“辛雲茂”三字在此刻都被賦予不一樣的意義,體會到他在化人那刻聽到天地呼喊的震撼感。在漫長的等待中靈智初開,終於在這一聲中撥雲見月、脫胎換骨。
這應該是每個妖怪最珍貴的財富,就連金渝都時常強調名字很重要。
楚稚水好奇:“那你以前能來丹山嗎?”
辛雲茂:“來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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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山景區內沒有竹子,但他這回可以隨手留些,等於開通新的傳送點。
“不錯,那就沒白來,不枉費我們爬上來。”楚稚水輕笑,“下次還可以再來看雪。”
辛雲茂垂眸,小聲道:“嗯。”
她很喜歡約定或承諾,而且從沒有失信於人。
不管是說請他吃飯,或者是帶他兜風,亦或是乘坐飛機,但凡她說出口,總有一天實現。緩慢而安定,不聲不響地達成目標,同時滋養沿途的萬物,幾乎是貫穿她人生的主線。
他跟著她見過很多次,不管是那條魚,亦或是陳珠慧,再或是她以前的同事和彭老板,觀察局裡的其他妖怪……基本都曾受過她特質的影響,甚至也包括他。
辛雲茂其實不喜歡雪,冰雪會侵蝕竹葉表層,使其被迫凋零,更替出新葉片,否則竹子就要受難。但她一說下次看雪,過去曾厭煩的東西,竟也湧生出新期待,好像一切又不一樣。
他不知道這種變化是什麼,但他感覺應該是在變好,經歷無趣的寂寥時光後,他終於發自內心地愉快。
正值此時,欄杆邊的一對小情侶猶豫上前,女生握著手機詢問道:“你好,能幫我們拍張照嗎?”
“可以啊。”楚稚水笑著接過手機,“你們想在哪裡拍?”
“站在這裡就行,想要拍到後面的景。”
楚稚水依言照做,她給依偎在一起的情侶拍幾張照,順勢將身後的美麗樹海收入取景框。
“你看看呢?”楚稚水將手機還回去,“不行還可以再拍兩張。”
“謝謝,挺好的。”女生低頭檢查照片,她看到一旁的辛雲茂,主動提議道,“我也幫你們拍一張吧!”
楚稚水一愣:“啊……”
“來都來了,拍兩張吧。”女生勸道,“就留個紀念,我拍照還行!”
“……也行。”
楚稚水和辛雲茂站在欄杆邊,他們都沒想到會有熱情路人提出合照,一時間頗感別扭,僵硬地站在一起。
“稍微靠得近點,現在離太遠了。”女生還挺認真地調度,她一連改變幾個姿勢,一會兒彎腰,一會兒蹲下,說道,“都放松點,笑一笑吧,摟著點也行。”
“不不不……”
楚稚水心說對方誤會二人關系,她聽到這話更是笑不出來。
最後,還是辛雲茂稍微錯後一步,他一隻手倚著欄杆,沒有觸碰到楚稚水,僅僅放置在她身後,靠著借位完成合照。雖然兩個人都沒真正碰到彼此,但從畫面上來看就像她靠他懷裡。
“拍得不錯。”女生檢查一番,她滿意地點頭,看來平時是一位嚴謹的自拍及他拍大師。
楚稚水跟小情侶道謝,這才接過自己的手機。她看到照片同樣發愣,沒想到借位拍出這效果,總感覺事情越描越黑,簡直說不清楚。
辛雲茂同樣湊過來,他發現照片上自己攬著她,不由睫毛輕顫,不知在想什麼。
楚稚水見他看照片出神,問道:“這是你第一次拍照嗎?”
“對。”
楚稚水聞言嘆息,突然也不再介意,笑道:“那確實是值得紀念。”
反正也沒其他人看到,拍成這樣就拍成這樣吧。
辛雲茂沉默片刻,開口道:“我想要這個。”
“照片嗎?”楚稚水一想他不用手機,也沒法立刻發送給他,提議道,“那我回去洗出來給你吧,你還想在其他地方拍照嗎?我可以再幫你拍點。”
她不喜歡在景點拍照,差點忘記他第一次旅遊,說不定會對拍照感興趣。
辛雲茂搖頭:“不用,有一張就夠了。”
一天的丹山之旅很快結束。
楚稚水回酒店後,直接在樓下洗印出照片,還讓人幫忙放在保護夾內。表面是透明的保護薄膜,背面是牢固的支撐底板,讓照片看上去像一張拍立得。
她猶豫片刻,用筆在底板背後寫下地點和日期,又思考要不要籤下自己的名字。竹子妖的記憶力應該比金渝好,但再過幾百年的事情誰知道,還是稍微提醒一下為好,最後就留下一個“水”字。
辛雲茂拿到照片以後,他面上沒什麼表情,但顯然相當滿意,來回來去地看照片,一會兒看前面的合影,一會兒看後面的文字,最後修長的手指一翻,不知道將東西藏到哪裡。
返程時,一人一妖還是乘坐飛機,帶著拍賣人參的巨款,帶著丹山旅行的歡欣,重新回到槐江市。
新的一周,槐江觀察局內,楚稚水明顯感到自己的生活由於丹山之行有變化。
野山參被選為“參王”讓老白頗為驕傲,他現在都不以老白自居,恨不得要以參王自居,仿佛被拍出高價的人參是他一樣。
同時,公司賬戶上多出一筆巨款,180萬要扣稅及佣金,留下的錢依然不少。楚稚水不知道財務處如何做賬,但今年明顯就不能再發績效,局裡一共有二十幾口子,加上姜糖和滋養膏的持續收益,這筆錢再發下去會有違規的風險。
然而,錢放在賬上也很浪費,攢到明年說不準有變數。
參考銀海觀察局的做法,他們是將錢用在建設局裡,算是最為穩妥的辦法。
食堂內,楚稚水和金渝正在吃飯,忽見旁邊湊來熟悉的身影。黑豆眼睛,肚大腰圓,正是吳常恭。
“楚科長,最近工作怎麼樣?辛不辛苦啊?”吳常恭端著餐盤坐下,他熱絡地寒暄起來,就好像跟她從無誤會,一時間驚掉金渝的下巴。
“還好,吳科長辛苦嗎?”楚稚水波瀾不驚地回話,同樣不明白吳常恭找自己的緣由。
“不辛苦,不辛苦,後勤科都是小打小鬧,比不上楚科長辛苦啊!”吳常恭恭維完,他又故露難色,退讓道,“以前跟楚科長有點小誤會,都是忙工作著急嘛,那時候確實是我不對,一直想要道聲歉來著,現在才找到機會。”
金渝聽完此話更震驚,甚至都遺忘夾菜吃飯。
“沒事,我都記不清了。”楚稚水莞爾,“就記得當初在後勤科也挺開心。”
反正她沒在後勤科受多大委屈,吳常恭後續委不委屈不歸她管。
吳常恭聞言,他面露欣喜:“那就好,那就好,我聽說你剛去丹山做筆大生意?”
“也不是我做生意,都是局裡的工作。”
“那你想好這錢怎麼用了嗎?”吳常恭終於說起正事,委婉道,“其實我是從漆吳過來,一直就不太適應這邊,總感覺局裡缺點什麼……”
金渝疑道:“缺什麼?”
“缺沙灘和海啊!”吳常恭道,“咱們局裡有山有水,就是沒有沙灘大海。”
楚稚水深感荒謬:“這個很重要嗎?”
“當然重要,海蟹怎麼能沒沙灘?現在局裡有錢了,我們完全能自己造一片,彌補上長久以來的遺憾!”
“……”楚稚水一口回絕,“不,吳科長,局裡的遺憾多了,暫時還顧不上大海的事。”
她心嘆吳常恭真是海蟹,腦子裡灌的都是海水,誰家觀察局會填沙造海?
再說他何德何能,為什麼要掏錢給他造海?難道他是昂貴帝王蟹嗎!?
不過吳常恭的態度也透出信息,那就是局裡妖怪們各有需求,從財務處得知消息後,都開始盤算起這筆經費。
牛仕說要改善食堂,苗瀝說要給觀察處蓋樓,洪熙鳴婉言暗示局裡缺活動中心,總之都各有各的主意。楚稚水最近不敢出經濟開發科,時常繞著其他妖怪走,生怕又遭遇明示或暗示。
辦公室內,楚稚水發愁於用經費建什麼,索性隨口詢問道:“金渝,你覺得局裡缺什麼?”
給辦公樓搭電梯花銷不大,剩下的錢還可以再辦點事。
“如果是我的話,可能是宿舍吧。”金渝思索片刻,無奈地說道,“主要現在回家好遠,而且冬天天氣會很冷,我在路上受不了。”
“你現在怎麼回家?”楚稚水詫異,“對了,你住在哪裡?”
“我在附近的小村子裡租一間房,然後下班後一般順著河遊回去,當然是用本體不會被人發現。”金渝歪頭,“但過陣子又到冬天,河水凍住就不方便。”
金渝其實不喜歡變回本體,但想要快點回家又沒辦法。
“???”
楚稚水震驚:“你一直以來是這樣通勤的!?”
她就說怎麼沒見過妖怪開車或騎車,原來他們都是這樣上下班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