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將這個想法跟金渝交流,但對方卻感覺並不合適。
金渝解釋道:“我們化人後一般不露本體,這樣做會感覺有些失禮,反正就是奇奇怪怪的?隻有能力不強的化人妖怪,才會露出一些本體特徵。”
楚稚水質疑:“但我經常看見苗處用貓身在局裡穿梭?”
金渝表情微妙,她驟然語塞,欲言又止:“苗處的話……也不是不能理解,大家經常不懂他的想法。”
“不懂他的想法?”
“總之露出本體就像衣服穿反一樣。”金渝糾結道,“就是可以這樣幹,但是確實不合適。”
楚稚水聽完此話,她就知道不能找其他妖怪,讓哪個妖怪反穿衣服都不好,隻能找就好這一口的苗處。
辦公室內,苗瀝找一個無人角落恢復本體,烏雲踏雪的黑貓不情不願地站在鏡頭前,恨不得滿臉都散發著怨氣,連耳朵都沮喪地顫顫,心不在焉地晃悠起尾巴。
他確實經常在局裡做些離經叛道的事,但絕沒有想到要為此付出代價,被迫接受直播帶貨。
辛雲茂早就看不慣對方用貓身拐人,他忍不住幸災樂禍:“正好可以掰一掰你的毛病,都化人那麼多年,還要選擇用本體,確實有些不對勁。”
黑貓憤憤地瞪他一眼,無奈現在沒辦法說話,連還嘴都做不到。
“苗處,麻煩您站在頭皮滋養膏旁邊,我們拍張照呢?”陳珠慧看著黑貓也手足無措,很難將其跟方才五官深邃的青年聯想到一起。
黑貓懶精無神地不想動,一副不願意營業的模樣,毛茸茸的尾巴也懶得晃蕩。
楚稚水:“苗處,下周食堂不吃魚。”
“喵——”
黑貓出聲抗議,這才站起身來,假模假樣配合拍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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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還是對這隻小貓咪下手了。
黑貓在直播間當一段時間吉祥物,又配合陳珠慧留下一些商品照,待到一小時結束,當即一溜煙逃跑,說什麼都不願意在經濟開發科多待。他最近都不想用本體示人了,自己變成貓膈應其他妖怪很開心,被迫變成貓在直播間賣笑並不開心。
楚稚水看著黑貓背影也不追,她站在經濟開發科門口,提醒道:“每周有兩次的。”
“喵——喵——”
楚稚水也聽不懂貓言貓語,她就權當苗處痛快答應。
直播帶貨找到貓選,商品信息由陳珠慧來制作,接下來就隻剩最關鍵的生產環節。
楚稚水在銀海市結識彭老板,當初學習到不少人參種植經驗,還跟對方建立長期合作,說好回到槐江後要給對方發送人參的資料。
陽光明媚,天氣逐漸悶熱起來,天空蔚藍如一塊水晶鏡。
楚稚水打算前往林區核對人參種植,她剛握著車鑰匙起身出門,便感覺自己後面有人,一回頭就看到不緊不慢跟過來的辛雲茂。
他穿著淺色短袖,無聲地瞥她一眼,似不知該說什麼,稍微側過些頭去,又用餘光偷瞄她。
“我要去老白那邊,要跟我一起去嗎?”楚稚水笑道,“說起來好久沒開車出門了。”
自從茶園工作結束後,他們開車出去的時間就不多。
辛雲茂本還有點別扭,他聽她主動邀請自己,這才輕聲道:“嗯。”
老白種植人參的地方位於茶園不遠處的林區,從高處還能看到繁茂碧綠的茶樹。這邊的環境更加清幽和原始,沒有被人工管理規劃過,完全是野山參的生長環境。
園參種植區不在這片,這裡都是老白種的林山參,還有一些他移栽過來的野人參。
森林靜謐,綠意盎然。
楚稚水站在樹蔭下,不敢貿然到處踩,唯恐破壞到什麼。她聽完老白的介紹,疑道:“你要是將其他地方的野山參移過來,那這人參不就變成移山參?”
她從彭老板處獲得不少知識,有些人會將野人參搬到自己山上繼續種植,使其品相更好賣高價,但這種人參相比純天然野山參還是有損耗。
“人參自己挑選住處,怎麼能叫移山參呢?”老白振振有詞地反駁,“你們人類重新挑地方種叫移山參,但我們人參自己挑當然不能算,這是我們的意願!”
楚稚水婉言道:“你這跟人類評判人參的方式可不一樣……”
“人類懂什麼人參!人參才會懂人參!”老白不服道,“而且我種的人參也不叫林山參,應該叫做野山參才對,我用的又不是人類種植手法。”
“行吧,我不跟你爭了,我在物種上就沒有說服力。”楚稚水麻木道,“你懂,你最懂。”
她就不該跟人參妖聊人參,對方根本不接受人類的市場標準。
楚稚水好奇:“所以我們現在的產量有多少呢?人參生長需要時間吧,我們要想賣一批林下參,是不是還要等好幾年?”
“正常生長的話是這樣。”老白瞄一眼楚稚水身後的辛雲茂,他使個眼色,小聲道,“但要是有神君的妖氣,就跟當初的茶園一樣,很快就能進入收獲期。”
辛雲茂是植物妖,他的妖氣對植物有益處,不但能一夜催發地裡的種子,還能讓澆灌過的綠茶有滋養妖怪的作用。
人參的成長周期較長,需要的妖氣量自然大,澆過的人參不會再沾妖氣,沒法對妖怪有滋養作用,但能夠飛速長成人類市場上的合格標準。
當然,老白心裡也有小算盤,雖然種下的人參不能滋養妖怪,但是他作為人參妖天天在林區,還是能夠蹭到一些大妖怪的妖氣。
楚稚水聞言一怔,她回頭看一眼辛雲茂,發現他也在偷瞄自己,又轉回頭看老白,應道:“好,我知道了。”
老白迫不及待想蹭妖氣,自然表現得積極主動,忙道:“那我們現在就去……”
“不用,你先將這邊弄完,我們再去園參那邊看看。”
老白聽到此話怔愣,他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不懂辛雲茂來都來了,為何不讓對方現在澆灌,反而要舍近求遠地跑到園參區域。
然而,楚稚水都這麼說,老白也不好再問,說道:“好,那我收拾下這邊,我們就下去。”
老白離開後,楚稚水將方才的話題翻篇,柔聲道:“我們去林子裡轉轉吧,剛剛好像看到木耳了。”
辛雲茂卻站在原地沒有動。
楚稚水沒聽見身後的動靜,她疑惑地轉過身去,隻見他站在樹蔭下,儼然如挺拔的樹。
夏季的陽光透過密葉,在他淡青色的短袖和冷白的皮膚上投下深色的影,一陣清風拂過,更是光影搖曳,輕輕晃動起來。
“為什麼不找我幫忙?”辛雲茂沒有抬腿,他臉上神情微黯,忽然就胸口發悶,垂眸道,“你以前還讓我去澆茶園,現在找那隻貓都不找我。”
他最近一直觀察她,卻發現她很少找自己,倘若今天沒有跟她出門,或許也並不會叫他過來。
人參妖都提出讓他澆灌妖氣,但她卻雲淡風輕地翻篇,並沒有接著往下說。
他還記得她當初誘哄自己澆茶園,實在不理解這中間出什麼差錯,自然感到陣陣失落。
“但你其實不用做這些吧。”楚稚水為難道,“不管是茶園,還是別的事,你又不需要錢。”
她現在知道他的身份,其實他並不需要工作,過去答應做都算脾氣好。澆灌茶園是他已經答應,但再加上人參實在過分。
辛雲茂抬眼,反問道:“可你不是需要?”
楚稚水沉默片刻,她長嘆一聲,認真道:“我需要這些,是由於工作,即使這一件事不成,還可以再做別的事,不代表我就給局裡賣命,昏天黑地地幹個沒完。”
“你應該知道茶葉是賣到銀海,但葉局他們卻對你……”楚稚水停頓下來,她沒有繼續挑明,委婉道,“到後面才好一些。”
她沒有立馬讓辛雲茂澆人參,就是聯想到葉局等妖的態度。她見識完他們對竹子妖的戒備,在心理上不認為辛雲茂必須幫忙。
辛雲茂不料她會這麼說,愣道:“原來你知道了。”
他還以為她排斥自己,莫名其妙就不再帶他。
楚稚水耐著性子道:“經開科賺的錢是要分給所有職工的,或許其中也有誤解你的妖怪。如果你想不做的話,也可以在科室待著,平時就曬太陽午睡,不用勉強自己,關鍵你怎麼想?”
總不能由於她要給局裡賺錢,就非要拉著他一起來,那感覺也太奇怪了。
即使人參不能馬上有收益,那她也可以想其他辦法,將友情和工作攪和太深,還是會讓她不太舒服,起碼她不能是主要受益方。
“所以我要是不需要,你還願意做這些嗎?”她眼眸清透,在林中閃著光,望向辛雲茂,“我希望不是我逼你做什麼,更想知道你心裡願意去做什麼。”
辛雲茂撞上她坦蕩的眼神,突如其來就有些晃神。他不動聲色地避開她視線,好似不敢跟她長久直視,靜靜地思考起來。
良久後,他轉回頭來,低聲道:“我本來就不在乎他們的想法,也沒打算做什麼讓他們改觀。不過你問我願不願意,突然就不太好回答了。”
“我想幫你做點事,或者跟你一起做些什麼,就像那條魚或那隻貓,那應該是願意的?”辛雲茂不確定地反問,他用餘光瞥她一眼,喉結上下微動,好似有些赧意,又似有點憋悶,嘀咕道,“現在這樣子,就像你不是我信徒一樣。”
楚稚水聽完他別扭的回答,錯愕道:“這個對你那麼重要嗎?”
“當然很重要,你總是不找我許願,就好像並不需要我。”
這話都隱隱透出點委屈來了。
楚稚水見他偷看自己,一副小心翼翼的樣子,內心倏地就被此話觸動,湧起難以言喻的滋味。或許對神來說,他並沒有朋友和親人的概念,連接最緊密的就是所謂的信徒。
因為她想不出願望,遲遲沒跟他有儀式,所以他千方百計地讓她許願,迫不及待地要證明自己,隻能依靠這種方式來確信他們的連接沒有斷。
相比他表面高高在上、洋洋得意的信徒言論,背後實際透出的是想要被她需要。
他不想被丟到一邊,總找金渝和苗處麻煩,時不時還說些酸話,像個要吸引人注意的小孩一樣。
辛雲茂不敢看她,他說完那些話後,似乎也有點局促。
楚稚水突然就拿他沒脾氣,她總感覺槐江初夏很熱,連帶面龐都有些發燙,忙道:“好啦好啦,需要需要,神君來把人參澆一下。”
辛雲茂這才眼眸微亮,明顯就感到愉快起來。
楚稚水察覺他的神色,好笑道:“我以後也會經常找神君許願的。”
辛雲茂一怔,他用手指掩住揚起的嘴角,矜持地發出一聲氣音:“哼。”
由於人參需要澆灌,楚稚水和辛雲茂又在林區忙碌許久,不知不覺就度過幾小時。
“走吧。”辛雲茂完成工作,提醒道,“該吃飯了。”
“你餓了嗎?”楚稚水疑道,“但你不是不用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