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稚水認為該客套一下,想陪著彭老板走一段,誰知道她剛要走下地,就被辛雲茂抬臂攔住去路。
辛雲茂眉目冷冽,疑道:“你過去幹什麼?”
楚稚水一怔,不懂他緣何面露嚴肅,答道:“我過去看看。”
辛雲茂凝眉:“你每次下地都弄得髒兮兮,到頭來又得我收拾幹淨。”
“???”
“我哪有每次……”楚稚水被他當面提及黑歷史,她下意識要高聲反駁他,但餘光掃過茫然的彭老板,連忙壓低自己聲音,羞憤道,“水可以亂喝,話不能亂說,不就茶園那次。”
雖然楚稚水在槐江局素面朝天,但她自認平時算體面職場人,哪有髒兮兮?
辛雲茂:“現場賠償那次也一腳泥。”
楚稚水面露迷惘,她終於在他提醒下想起來,確實給老李計算賠償時下過地,當時上車前還奇怪鞋子居然沒沾泥。
彭老板聽見二人拌嘴,他左右看看,遲疑道:“小楚,你倆是……”
楚稚水和辛雲茂一路交流不多,彭老板最初就沒看出什麼端倪,他現在聽完對話才揣摩出別的。
楚稚水見他若有所思,生怕對方誤會,她趕忙解釋道:“我們是同事。”
“哦——”彭老板恍然大悟,“雙職工家庭。”
楚稚水身形一僵:“……”
辛雲茂不解:“什麼是雙職工家庭?”
楚稚水快要被他們搞得抓狂,她深吸一口氣,重新平復情緒,咬牙道:“不要再追問了,空手劈竹警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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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在彭老板沒聽見辛雲茂的問題,他率先下地,說道:“那你別下來啦,我自己過去看看,你們稍等一下啊,好久沒細瞧,還是忍不住。”
辛雲茂沒讓楚稚水下地,他卻跟著彭老板下坡,一雙長腿在泥地裡相當自如。他回頭望坡上的她,眼眸如沾染露水的墨玉:“你要看什麼?我幫你看。”
楚稚水看他滿臉坦蕩,剛才被說髒兮兮的氣惱也煙消雲散,她垂眸沉吟數秒,輕聲道:“就是園參種植。”
辛雲茂點頭,他轉身跟著彭老板往裡走,隻留下高瘦挺拔的背影。
楚稚水現在心裡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沒必要跟他置什麼氣,這家伙還嫌過洗發水味道,總有一些奇奇怪怪的毛病,但都不摻雜什麼惡意。
隻是她好像跟他有點太熟悉,便失去社交禮儀分寸感,總是被一刺激就暴露真實想法。因為知道他不會放在心上,所以可以偶爾調侃兩句、打鬧一下,潛意識認為雙方關系特別穩定。
但說實話她進槐江局裡才認識他,掐指一算時間也沒有很長,她當初跟王怡文等好友真正交心耗費好久,現在卻像失控火箭抓不住方向,莫名其妙就穿梭發射到新高度。
辛雲茂跟著彭老板在種植園繞一圈,彭老板講解不少人參種植的技巧,明顯對地裡很熟悉。他看上去是白手起家的類型,跟不少坐辦公室的老總不同。
一行人看完種植園,又前往加工廠,了解原材料加工過程,還有哪些產品利潤高。楚稚水聽完受益匪淺,盡管她以前查過資料,但跟真正的行家交流,獲取的信息量還是不一樣。
經過一圈交談,她對彭老板同樣建立認知。這是一個老派而樸素的老總,年輕時候抓住機會發財,但骨子裡留有地裡幹活的勤懇,凡事喜歡親力親為,時常還要檢查參園,總是將自己兒子掛在嘴邊,有時候會嘀咕不懂年輕人的想法。
“你們真的有耐心,換我兒子早煩了,叫他來參園都不來。”彭老板無奈,“他就隻坐在公司裡,忙著琢磨怎麼打廣告,完全不來這邊看的。”
楚稚水溫聲道:“早期肯定要重視源頭,現在公司和廠子比較穩定,也需要通過廣告提升知名度。上陣父子兵,您和您兒子正好配合,一個管生產一個管品牌,一切都剛剛好。”
“我兒子要像你那麼會說話,我如今就不用瞎操心了。”彭老板大笑,又遺憾道,“可惜不能帶你們去林區,真正值錢的是野山參和林下參,那都不在種植園。”
“林區很遠嗎?”
“不是,也不遠。”彭老板看他們一眼,為難道,“林區現在不太幹淨。”
“不幹淨?”
“……反正就是不好說。”
楚稚水思考片刻,她有所領悟,好奇地打探:“其實我一直很奇怪,您從哪裡知道觀察局?”
彭老板在局裡還向她咨詢求神拜佛,看上去也不像了解妖怪的人。他能來觀察局排隊取號,確實是一件相當神奇的事。
“哎呀,還不就是從林區有怪事開始,我以前也不懂這些,找了好多朋友打聽,問該找什麼大師或去什麼廟。”彭老板道,“然後我有個朋友看我著急,勸我不要太慌張,到銀海局的機子取號,要是取不出來啥事沒有,取得出來就會有人幫忙辦。”
彭老板當時將信將疑,反正寺廟道觀也玄乎,還不如去觀察局碰運氣。
“我聽完消息就去銀海局了,確實從機子裡取出號來,但一直都叫不到我的號,天天叫的都是別人的號,後來的事情你們也知道了。”
楚稚水心下了然,銀海局自助取號機針對妖氣工作,普通人來局裡什麼都不會發生,妖氣重的人會從機子裡取出紅色的號,很快就有觀察處人員處理,唯有妖氣淺的人會取出灰色的號,開始無聊而漫長的等待。
彭老板處境尷尬,就這麼被卡住了。
辛雲茂淡然道:“因為你沒遇到什麼大事。”
彭老板驚愕:“林區裡的守參人半夜睡覺會聽到敲門聲,打開門卻沒有任何人影,這還不叫大事?這還不夠嚇人嗎?”
楚稚水一怔:“啊,就是這樣的事嗎?那可以戴靜音耳塞,上網買個質量好的。”
彭老板聲嘶力竭:“你們要知道山上沒別人的,誰知道敲門的是什麼鬼影!”
“不不不,您冷靜一點,這個世界上沒有鬼。”楚稚水安慰道,“我以前也很怕鬼,但在局裡工作後,確信真的沒有鬼。”
目前,她隻有妖怪同事,並沒有鬼同事。
彭老板聞言臉色稍緩,他忽然想起什麼,辯駁道:“但我們的監控什麼都沒拍到,而且確實每夜都咚咚敲門,現在山上已經沒有人敢住了。”
“沒化形肯定看不到。”辛雲茂神色平靜,“這就跟有些人會平地摔跤,或者東西莫名其妙消失,還有半夜被壓得喘不過氣一樣,確實不是什麼大事。”
妖怪變成人型就有一定水平,但化人需要凝聚大量妖氣,存在介於妖氣和人型之間的狀態,類似於飄蕩的能量體,還有些會用本體示人。
天生開眼的人比較敏感,就會經常被它們欺負,比如稀奇古怪地摔跤,還有東西被離奇偷走。不會鬧出大事,就是感覺麻煩。
因為它們還沒有人的思維,所以經常搞無聊的惡作劇。
彭老板耐心請教:“那什麼算大事?”
辛雲茂老神在在:“出人命算大事。”
“……”
彭老板看著面無表情的辛雲茂,崩潰道:“小辛,這就是你的不對,這是一個公職人員該說的話嗎?你的交流水平跟小楚也差太遠了!”
楚稚水好言勸和:“合同工,他是合同工。”
彭老板苦口婆心道:“我常跟我兒子說,我們不要把小事等成大事才辦,那都要防微杜漸,尤其公司越開越大,掌舵也變得不容易,不能看到冰山才掉頭……”
辛雲茂漠然提醒:“但這真等不成大事。”
“所以就沒有解決辦法啦?”彭老板頹喪道,“真這樣任其發展?”
“不然跟它們對著敲呢?”楚稚水眨眨眼,“它敲你們也跟著敲,今晚誰都不要想睡。”
“……”
彭老板面對淡定的二人,再激動的情緒都被搞麻,他出神地盯著他們片刻,喃喃道:“你倆確實挺配,給我講相聲呢。”
辛雲茂左一句沒出人命都不是大事,楚稚水右一句跟靈異生物對著敲,可真夠損的啊。
楚稚水、辛雲茂:“!!?”
辛雲茂沉默片刻,他尋思起來,突然改態度:“如果一直來,或許有訴求,也許能解決。”
楚稚水原本震驚於彭老板的話,接著就震驚於辛雲茂出主意。他在局裡確實做綠植比較多,基本不參與任何繁雜事務,偶爾被她叫去茶園澆妖氣。
自從她意識到他編制不同,就很少安排他幹活,總覺得錢少事情多,頻頻指使他太殘忍。
他竟然主動開口,開天闢地頭一遭。
彭老板激動道:“真的嗎?”
“嗯,但得去那邊,還要準備下。”
“好好好,我帶路!”
林區就是沿著種植園旁小路再往上走的山上。野山參是完全野生生長的人參,林山參則是人工在林地間播種,不使用任何人工手段施肥和幹預,模擬野山參生長的人參。
這些人參的生長都需要時間積累,一般會在林區內安排守參人,避免人參被人偷挖,定時檢查生長狀態。
彭老板領著他們來到林間小屋,他看到門口的各類工具,趕忙又補充起來:“沒錯,我想起來了,他們還說每次回來門口都被搞得一團亂,所有東西都掉在地上,而且沒有野獸的痕跡。”
辛雲茂:“還是惡作劇。”
彭老板固執道:“你們不懂!我們靠人參賺錢的,都對這些有點敬畏!”
如果是採挖野山參,當年還有人去放山,要給人參系上紅繩,總之各類規矩極多。
楚稚水打圓場:“好的好的,我們不懂,一向對人參不敬畏。”天天在茶園欺壓老白。
辛雲茂圍著林間小屋轉一圈,不知何時手裡握著龍骨傘。他左思右想一番,又看向楚稚水,說道:“這邊聽不到,我往裡走點。”
“你要去哪兒?”楚稚水忙道,“我跟你一起吧。”
彭老板等人留在小屋裡,一人一妖往林子裡走。
林間草木繁茂,踩過地面斷枝還有咯吱咯吱的聲響,空氣中彌漫著潮湿的泥土味道。樹幹下長著一簇簇奇形怪狀的植物,大片濃蔭遮蔽日光,讓林區裡光線漸暗。
楚稚水詢問:“你剛剛說聽不到什麼?”
辛雲茂:“還沒化人力量太弱,聽不清它們的聲音。”
“聽它們說完再告訴彭總嗎?”楚稚水訝異地看他一眼,贊賞道,“確實不動手搞暴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