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荊翡突然攏袖收手,悠悠出聲,“倒茶吧。”
白渺聞言,連忙倒一杯熱茶遞給沈危雪,然後眼巴巴地看著荊翡。
“誰讓你倒茶給他了?”荊翡沒好氣地從沈危雪手中奪過瓷杯,“是我要喝茶!”
白渺:“……”
沈危雪溫聲安慰她:“無妨,這壺沏得不好。”
白渺一聽,立馬又倒了一杯茶,推到荊翡面前。
“前輩,再喝一杯吧!”
荊翡:“……”
他面無表情地舉起瓷杯,將裡面的茶水一口飲盡,然後詢問白渺:“你還想知道這家伙的情況嗎?”
白渺:“當然了。”
“那就重沏一壺。”荊翡慢條斯理地強調,“要最好的茶。”
白渺看著他得意的樣子,拳頭漸漸硬了。
她忍了忍,正要起身提走茶壺,沈危雪突然輕輕按住她的手。
“不必聽他的。”沈危雪目光柔和,“我可以告訴你。”
白渺頓時又緊張了:“那……”
“魔種已經完全消失了。”沈危雪輕聲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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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白渺又激動又高興,立即將求證的目光投向荊翡。
荊翡無奈地點點頭:“他說得沒錯,你現在可以徹底放心了。”
“太好了……”
白渺不由長長松了一口氣,一直懸著的心髒終於放了下來。
那日在傅城殺死謝聽秋之後,沈危雪臉上的魔紋也很快消失了。但他體內的魔種並沒有徹底絕跡,仍然有所殘留,白渺對此非常不安,所以才委託荊翡留下來繼續觀察一段時間。
“其實就算我什麼都不做,過不了幾日,殘存在他體內的魔種也會自己消失。”荊翡說道。
“為什麼?”白渺不解道,“因為魔尊死了?”
“不。”荊翡搖頭,“跟魔尊無關。”
“這是他自己的意志。”
自己的意志?這是什麼意思?
白渺無法理解,她奇怪地看向沈危雪,沈危雪則抬起手,輕撫了撫她的頭發。
荊翡攏手入袖,不緊不慢道:“我先問你,魔種是如何得來?”
白渺:“不是上任魔尊種下的嗎?”
“那隻是其中一種途徑。”荊翡耐心講解,“一般來說,內心陰暗、偏執極端的人,即使沒有魔尊插手,也有可能自己生出魔種。”
“隻要是人,都會有陰暗偏執的一面。區別在於,有些人能控制這些情緒,而有些人控制不了。你師祖當年被種下魔種,他知道自己控制不了,所以將黑暗面和魔種完全封存了起來。這個辦法很好,但後患你也看到了,一旦生出一絲一毫的欲望或執念,就會變成魔種滋生的土壤。”
白渺聞言,不由看了沈危雪一眼。
沈危雪無聲地捏了捏她的手心,體溫通過指尖安定地傳遞給她。
“但是現在情況不一樣了。”荊翡看著沈危雪的眼神仿佛在看一個醫學奇跡,“現在他已經完全接納、融合了自己的黑暗面,相當於把剝離出去的那部分又收了回去,魔種失去了生存的土壤,自然就會漸漸消失。”
聽完這番通俗易懂的解釋,白渺終於明白了:“這麼說,他體內的那個小沈危雪也沒有了?”
荊翡似笑非笑:“小沈危雪?那是什麼?”
“就是那個,少年時期的沈危雪……”
白渺話未說完,沈危雪突然出聲打斷她。
“渺渺……”沈危雪眸光專注,“你還想再見他麼?”
白渺對上他的視線,眨了下眼睛,隨即反應過來——他在吃醋。
居然連自己的醋都吃,真不知道他這個融合是好還是不好……
白渺有點想笑,但還是湊到沈危雪身邊,貓似的蹭了蹭他的胳膊。
“我隻要見到現在的你就足夠了。”
沈危雪沒想到她會這樣回答,微微一愣,耳根很快染上了淺淺的薄紅。
“我還在這兒呢。”荊翡一臉不爽地出聲。
沈危雪瞥了他一眼:“你也可以不在。”
“……這就趕客了是吧?”荊翡不客氣地冷哼一聲,索性往後一仰,整個人完全貼到輪椅背上。
“我現在還就不走了,剛好,我有件事還沒解決,就在你們這裡處理吧。”
說著,他從袖中取出一隻芥子囊,打開封口,往桌案上倒了兩下,一個花花綠綠的小方塊頓時從裡面滾了出來。
這個方塊說小也不小,大概有一隻碗那麼大。白渺看到方塊裡好像有東西在動,於是將方塊拿在手裡,好奇地打量起來。
令她驚奇的是,這個方塊竟然是透明的。裡面就像一個微觀的小天地,有林木、假山、小木屋、還有一隻暈頭轉向的倉鼠……
“遊魚心?!”白渺脫口而出。
沈危雪聞言,也向方塊裡的倉鼠投去視線。
小倉鼠看到他,身子一縮,下意識躲到了假山後面。
“的確是她。”沈危雪平靜道。
“你們居然還記得她的名字,真是不容易。”荊翡笑眯眯道,“怎麼樣,我給她建的這個小窩還不錯吧?”
白渺:“……”
平心而論,建得確實不錯,但遊魚心畢竟不是真的倉鼠……
白渺表情復雜:“她不會罵你嗎?”
荊翡聳聳肩:“隨便罵,我又聽不懂。”
白渺一時無話可說。她重新看向方塊,發現小倉鼠已經從假山後面出來了,正兩爪叉腰,仰著腦袋,憤怒地盯著荊翡。
她也不知道她是怎麼從一隻倉鼠的臉上看出“憤怒”這種表情的。
“讓她出來吧。”沈危雪想了想,“我有話要問她。”
“巧了,我也有。”
荊翡打了個響指,琉璃方塊慢慢懸浮起來,落到地面上,像是打開了一扇無形的門,朝向倉鼠的那一面散發出柔和的微光——
倉鼠謹慎地環顧一圈,接著又看了看外面三人的臉色,這才小心翼翼地走了出來。
她一走出小天地,身形便急劇變大,轉眼便恢復了少女的模樣。
遊魚心警惕地看著面前三人,道:“你們想幹什麼?”
有了之前的經驗,這次她已經不敢再逃跑了,甚至連尋找出口的舉動都沒有。
白渺與沈危雪對視一眼。白渺正要說話,荊翡便先她一步開口了。
“魔尊死了。”他言簡意赅地說。
“什麼?!”遊魚心的瞳孔瞬間放大,她後退半步,難以置信道,“尊上那麼強,他怎麼可能……”
“他確實挺強的,不過和我們的劍尊相比,還是差了一小點。”荊翡抬起手指比劃了一下。
“不是一小點,是一大——點!”白渺立即開口反駁,也伸手比劃了一下,手指恨不得劃到天上去。
沈危雪聽了,忍不住看了她一眼。
最後一劍明明是她刺進去的。
說起來,關於最後那一劍,他一直有些疑惑,不知道該不該問出口……
沈危雪神色略微斟酌,而白渺已經收回手,自然地與他握在一起。
沈危雪內心微動,安靜地反握住她。
罷了,等她想說的時候再說吧。
“總之,現在那家伙已經死了,你有什麼打算?”荊翡漫不經心地問,“我給你兩個選擇,一是自我了斷,也省得我們動手。二是把你的夢境之術交出來,這樣我也可以保你一命,不過人身和自由你就別想了。”
白渺好奇道:“你要她的夢境之術做什麼?”
荊翡:“我發現這個術法用來治療一些心理上的疾病倒是不錯……”
你還想往心理醫生的方向發展啊?
遊魚心根本沒有注意他們說了什麼,她萬念俱灰,呆呆地站在原地,過了許久,才低低出聲。
“尊上死之前,有沒有提到我?”
白渺:“沒有,他沒有提到任何人。”
遊魚心沒有說話。良久,她抬頭看向荊翡。
“我可以把夢境之術交給你,但我有一個要求。”
荊翡:“什麼要求?”
“為我編織一個夢境。”遊魚心看了看自己的雙手,“夢裡沒有我,隻有一隻叫遊魚心的倉鼠。”
“好。”
荊翡沒有多說什麼,直接將遊魚心變回倉鼠,連鼠帶窩又收回了芥子囊。
白渺以為他這次終於要走了,然而他卻紋絲不動地坐在輪椅上,不僅沒有一點離開的打算,反而還又給自己倒了杯茶,不緊不慢地喝了起來。
白渺忍不住了:“還有事嗎?”
荊翡悠闲道:“我沒事了,不過有個人應該有點事。”
白渺:“誰?!”
話音剛落,竹樓外突然響起一陣平穩的腳步聲。
沈危雪無奈嘆息:“宋清淮。”
作者有話說:
荊翡:我就是想看戲
第94章
腳步聲愈來愈近,沒過多久,宋清淮出現在竹樓門外。
他的態度同往常一樣恭謹,神色平淡,隻有在餘光掃過白渺和沈危雪的時候,才會表現出細微的不自然。
當然,這裡除了白渺和沈危雪,也就隻剩下一個荊翡了。
“……師尊。”宋清淮進入竹樓,面朝沈危雪行了一禮。
沈危雪微微頷首:“何事?”
宋清淮低垂著視線:“我來找白渺。”
找她?好好的,找她幹嘛?
白渺覺得有些奇怪。
如果在平時,系統聽到宋清淮主動找她,肯定會激動地在她腦子裡叫個不停。
然而此時此刻,她的腦海裡卻很安靜——因為系統出遠門了。
之所以說它出遠門,是因為它很快還會回來。這次事件過後,系統知道再怎麼勸也不可能讓白渺回到正軌了,索性徹底放棄原劇情,轉而考慮為自己和白渺爭取另一條路。
雖然白渺沒有攻下原男主,但好歹也算是拯救世界了,這就是所謂的“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應該也是可以作為爭取的籌碼……吧?
總而言之,懷著美好願想的系統就這樣返廠了,白渺掐指一算,距離它離開已經過去了數十日。
宋清淮見白渺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不由皺眉又叫了一聲。
“白渺。”
白渺這才回神,剛要開口,荊翡突然笑了起來。
“還叫白渺呢?”他手託骨瓷茶杯,一邊撥動茶蓋,一邊似笑非笑地看著宋清淮,“應該改口叫‘師娘’了吧?”
白渺:“……”
宋清淮:“……”
一瞬間,兩個人的表情都凍結了。隻有沈危雪依然平靜,和剛才相比,眉眼似乎還更舒展了些。
宋清淮第一次露出這麼僵硬的表情:“荊前輩,話不能亂說……”
“怎麼,你還不知道嗎?”荊翡幸災樂禍道,“你的師尊和你的小徒弟一直兩情相悅,不出意外,他們很快就要結成道侶了。”
白渺:“前輩,道侶什麼的還是不要亂說了……”
“渺渺不想和我結為道侶麼?”沈危雪輕聲打斷她。
白渺話音一頓,立即轉換語氣:“我當然想啊,但這畢竟是件大事,不能操之過急,必須徐徐圖之……”
宋清淮:“你也知道這是大事。”
白渺:“……”
怎麼感覺這家伙陰陽怪氣的?
“清淮。”沈危雪抬起眼睫,眸子像冰雪一樣清冷剔透,“你對渺渺有意見麼?”
宋清淮下意識反駁:“不,我對她沒有意見。”
沈危雪平靜道:“那就是對我有意見?”
宋清淮一愣,說不出話了。
平心而論,他對他們兩人都沒有意見。他尊敬劍尊,一直將他看作自己的榜樣和標杆。他也接納白渺,願意盡心盡力地培養她、照顧她。
他隻是……怎麼都想不明白。
師尊無欲無求了幾百年,怎麼會喜歡上白渺呢?
“沈危雪,你這個徒弟好像還是不能接受啊。”荊翡一邊觀察宋清淮的表情,一邊了然笑道,“實在不行,你還是把他逐出師門吧?這樣他就不用考慮這些無聊的事情了。”
“荊前輩,這不是無聊的事情。”宋清淮不滿地加重了語氣。
“好,既然你說不無聊,那你現在說說看,你究竟在糾結什麼?”荊翡好笑地看著他,“是覺得他們蔑倫悖理?還是覺得他們不合適?”
“……”
白渺覺得荊翡像個幫人調解矛盾的老娘舅。
雖然有點尷尬,但她也很想知道宋清淮究竟在不滿什麼……於是她端正坐姿,保持安靜,好奇地望向宋清淮。
宋清淮也沉默了下來。
他下意識端詳起坐在他面前的兩人,心情有些復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