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我就再信你們一次。”
陸嶺坐回座位,低聲緩緩講述。
他原本是一名劍修,師從玄樞門。因為天資聰穎,所以師門一直對他寄予厚望。他原本也是一心撲在修行上,直到有一天,他經過酆都,遇到了賣酒的凡人女子,師青青。
師青青是個善良、樂觀、堅毅的姑娘。他們很快墜入愛河,並許下終身。陸嶺回到玄樞門,將自己要與師青青結為道侶的消息告訴眾人,原本希望大家會為他高興,沒成想卻遭到了全師門的反對。
原因很簡單,師青青是凡人,她配不上他。
“能與你結為道侶的,必須是和你一樣優秀的女修,而不是一個普通的凡人。”
“區區凡人,如何能成為你的道侶?”
區區凡人。他眼裡最好最美的女子,在他們的口中卻隻是一介區區凡人。
陸嶺不願離開師青青。
於是他離開了玄樞門。
“原來如此。”白渺若有所思,“所以你懷疑是玄樞門的人帶走了她?”
陸嶺聲音沉鬱:“他們是不會允許我和青青在一起的……”
不得不說,他的猜測很合理。
但是……
白渺誠實道:“師青青的養父母說他們沒有見過什麼奇怪的人,更沒有修士來過。”
宗元插嘴:“就算玄樞門的人真的來過,也不可能明晃晃地被別人看出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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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紛紛點頭。
陸嶺神色痛苦:“我知道。我隻是……”
隻是還心懷一絲希望,希望青青還活在某個地方,正等著他去救她。
“不過也不是全無線索。”白渺繼續說,“他們說,就在你帶師青青出去的前一天,酒鋪來過一個穿紅衣的客人。”
“紅衣?”陸嶺迷惑地抬起頭。
白渺點點頭:“這個人和師青青相談甚歡,知道她訂婚了,還多買了兩壇酒,祝賀她覓得良人,喜結連理。”
陸嶺眉頭緊鎖:“難道,就是那個人……”
“也不一定,隻能說他的行為有點反常。”白渺說,“總之我們會繼續調查的,你要是發現了什麼,也可以來告訴我們。”
陸嶺的眼神很快又黯淡了下來。
白渺見他似乎不打算再說什麼了,默默起身,對眾人使了個眼色。
眾人安靜地走出茶館。
阮成殊走在人群最後面,他側頭看了陸嶺一眼,猶豫了下,還是走到櫃臺前,跟店小二要了紙和筆墨,寫下一行字,然後大步走到陸嶺面前,將那張紙壓到茶碗底下。
陸嶺低垂著頭,沒有反應。
“這是我們落腳的客棧。”阮成殊冷淡道,“有需要的話,就來這裡吧。”
說完,轉身離開。
阮成殊回到隊伍後,江榭湊過去問他:“阮兄,你剛才做什麼去了?”
阮成殊:“……沒什麼。”
江榭若有所思地看著他,忽而了然一笑。
阮兄還是一如既往的心軟啊。
可惜,沒有讓白渺看到這樣的一面。
想到這裡,江榭頗有些遺憾。
一行人結束了最後一個失蹤人口的調查後,先去城主府,將卷宗還了回去,然後又在酆都城裡到處轉了轉,直到晚上才回到客棧。
吃飽喝足後,一群人坐在一起,唐真真把剛買的荔枝拿出來擺在桌上,眾人邊吃邊談。
宗元嘆氣:“還是沒有線索。”
“也不算完全沒有線索。”江榭說,“那個劍修,不就是線索嗎?”
程意動作細致地剝荔枝:“但他自己都搞不明白……”
“我們來梳理一下信息吧。”柳韶敲了敲桌面,“第一,失蹤案都是在晚上的室外發生的。第二,案發當夜,待在室外的人都會失憶。第三,陸嶺是唯一經歷了失蹤夜還沒有失憶的人……”
阮成殊:“你說的都是廢話。”
柳韶似笑非笑地看著他:“那麼請問,你有什麼獨到的見解?”
阮成殊神色不善:“我為什麼要告訴你?”
這就槓上了。
宗元默默捂嘴,眼神亂飄。
桌上的氣氛莫名其妙冷了下來,眾人都默契地沒有出聲,雙方對坐一面,隱隱有了一絲對峙的意味。
“既然失蹤案隻在晚上發生,”白渺突然出聲,“那我們晚上出去,會不會有什麼意外收獲?”
蕭長平:“守株待兔?”
阮成殊冷冷道:“被守的也可能是我們。”
“那就分批出去吧。”程意柔聲提議,“一半人出去,一半人留在客棧,彼此之間保持聯系,這樣一旦有什麼不對,也能立即趕過去援助對方。”
這個建議聽起來不錯,也比較合理,眾人都沒有異議。
“好,那就從今晚開始吧!”唐真真興衝衝道,“誰出去?誰留下?”
白渺:“我出去。”
程意看了看柳韶和唐真真:“你們兩個,有誰想出去嗎?”
柳韶掀了下眼皮:“白渺出去,我就不出去了,留一個看家吧。”
他還挺自覺。
唐真真立即舉手:“我我我!我想出去!”
程意輕點了點頭:“好,那我也留下來。”
他們這邊剛定好人選,阮成殊那一隊人也迅速分好了。
“我們這邊就讓阮兄和宗兄今晚出去,我和蕭兄留下。”江榭說道。
柳韶笑道:“不怕委屈了你們阮兄?”
宗元連連擺手:“不委屈,不委屈。”
阮成殊別著臉看向門外,不聲不響,十分安靜。
這次倒是憋住了沒說話。
“行,那我們就出發吧。”
白渺抱起白貓,帶頭走出客棧,唐真真見狀,立即跟上。
宗元和阮成殊也緊隨其後。
夜色漆黑,他們住宿的這家客棧地段較偏,周圍不像夜市那般繁華喧鬧,此時夜深人靜,更顯靜謐和寂寥。
四人走在空蕩蕩的街道上,唐真真和宗元都是能說的,兩人從出了客棧嘴就沒停過,倒顯得白渺和阮成殊極為安靜。
阮成殊和白渺並排而行,幾次想開口說點什麼,可餘光一掃到她懷裡的那隻白貓,又莫名地說不出話來。
那隻貓的眼睛淺淡漂亮,像剔透的琉璃珠子,能夠清晰地映出對方的臉。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阮成殊總覺得那隻貓在看他。
他破天荒地躊躇起來。
白渺並不知道她身旁的阮小少爺正在被酸甜的少年心事所困擾。
她正聚精會神地留意著周圍的一切。
蟲鳴聲,鳥叫聲,樹葉晃動的簌簌聲……任何細微的聲響她都不會放過。
因為對酆都的夜晚來說,任何聲響都有可能是潛在的危險信號。
她的精神越發集中,腳步逐漸慢下來。
突然,她走不出去了。
白渺感到了一絲疑惑,她低下頭,繼續抬腿向前邁去——
邁不出去。
面前仿佛有一道看不見的屏障攔住了她,無論她如何嘗試著向前走,都被神奇地擋了下來。
怎麼回事?
白渺震驚了。
她立即將白貓放到地上,抬起雙手向前推了推,結果和剛才一樣,依然被那道無形的屏障攔在了原地。
她看著前面三人渾然不覺的背影,驚異得滿臉問號。
隻有她一個人被攔下了?
這是什麼情況啊?鬼打牆?異時空?還是什麼迷宮幻境?
不是,隻有她一個人這麼倒霉的嗎?
白渺開始有點急了。
周圍一片寂靜,光線昏暗,星月被雲層遮蓋。
她張了張唇,正要呼喊前面三人的名字,一隻手突然從身後伸出來,輕輕捂住了她的嘴。
白渺瞬間渾身僵硬。
她不敢亂動,視線下移,小心翼翼地向下看。
這是一隻白皙、修長、骨節分明的手。
觸感溫涼,有清幽冷冽的淡淡香氣。
很熟悉。
“別怕。”耳邊響起低柔平靜的聲音,“是我。”
第27章
是師尊的聲音?
白渺微微一愣,隨即意識到不對勁。
這裡是酆都,又不是扶霄宗,師尊怎麼可能突然出現在這裡?
必定是有人假扮師尊,以此來迷惑她……
白渺心中篤定,臉上卻沒有顯露出來。她一動不動,故作驚訝地出聲:“師尊?”
她的嘴被捂著,說話時唇瓣開合,輕輕摩擦對方的掌心,帶起似有若無的熱度。
“……嗯。”身後人發出極輕的應聲。
連說話的語氣都很像,這個人,想必一定很了解師尊。
看來還是個厲害角色。
白渺心中越發警惕,於是假意順從:“師尊,你怎麼會在這裡?”
“……說來話長。”身後人似乎不願多說。
白渺暗暗冷哼。
還說來話長……編不出來就用這招是嗎?
她視線繼續下移,不動聲色地看向身後。
腿很長,腰看著也挺窄,不知道力量如何。
還好,這個人隻是捂住了她的嘴,身體並沒有貼近她。這種情況下,她還是有反擊的機會,隻要趁其不備……
白渺默默估算對方的薄弱點,嘴上依然順著他的話說下去。
“師尊,有你在就好辦了。你有辦法破解這個東西嗎?”
“有,但我不能……”
他話未說完,白渺突然抬起手肘,猛地向後一擊,又快又狠地襲向他的下颌!
身後人一怔,立即抬手,反應迅疾地握住她的手腕。
他的身形比白渺高出很多,此時左手捂住她的嘴,右手扣住她的手腕,明明是禁錮制伏的姿勢,然而緊密相貼的影子投落在地上,卻有種說不出的曖昧。
白渺聽到身後人發出一聲輕嘆:“還是很有活力……”
還敢諷刺她?
“多謝誇獎!”
白渺铆足了勁轉身,正準備給這家伙來個頭槌,然而一對上對方的眼睛,便瞬間愣住了。
“師……師尊?”
對方有著淺淡的琥珀色眼眸,此時正低低柔柔地注視她,比流瀉的月光還要皎潔清澈。
這個眼神實在太像師尊了,幾乎和師尊一模一樣。
白渺臉上流露出細微的迷惑。
“是我。”沈危雪無奈輕嘆,“我是真的。”
“我不信。”白渺迅速恢復警惕,“除非你能證明自己。”
證明啊……
沈危雪想了想,斟酌道:“你喜歡吃紅燒豬蹄,這個算證明嗎?”
白渺:“……不夠。”
沈危雪又想了下:“你送過我一個劍穗,叫晴天娃娃。”
白渺:“……還是不夠。”
沈危雪:“你看過一部話本,叫……”
“夠了夠了,我信了!”白渺心裡一咯噔,立即忙不迭地制止他。
“……”
沈危雪薄唇微動,沒有再說下去。
還好她反應及時,沒讓他說出那個尬死人的書名。
白渺心有餘悸,小聲說:“師尊,你可以放開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