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日清晨,蕭夕禾被太陽曬得幽幽醒來,旁邊的床上已經沒人了。
二師姐又煉補藥去了吧,她對補藥的偏好真是無人能及。蕭夕禾伸了伸懶腰,遊魂一樣飄向門口,剛打開房門,就被門口的人影嚇了一跳。
“……大師兄?”她睜圓了眼睛,“你在這兒幹嘛?”
“自然是等你。”許如清抱臂道。
蕭夕禾剛睡醒,眼神都還是懵的:“等我幹什麼?”
“出診。”許如清勾唇。
蕭夕禾:“?”
一直到跟他出了藥神谷,蕭夕禾才知道這次的出診對象,是一隻蜘蛛妖。而無所不能的大師兄,在這世上最怕的就是蜘蛛。
“……我也挺怕的,要不讓師父去吧。”蕭夕禾一臉真誠,並表示不想去。
許如清頭疼:“這隻妖狀態很差,隻怕拖不到師父他們回來。”
蕭夕禾無聲望天。
許如清板起臉:“藥神谷規矩第十條,不得歧視患者身份,並以此為由拒絕出診。”
蕭夕禾嘆氣:“你連規矩都搬出來了,我還能說什麼?走吧。”
許如清頓時開心了,再三保證到時候她隻需要在旁邊待著幫他壯膽就行,其他的一切不用她管。蕭夕禾也信了他的鬼話,直到兩人出現在蜘蛛妖的洞穴前——
“……小師妹,我不行了,腿軟。”許如清面色蒼白。
蕭夕禾:“……你剛才怎麼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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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的……不太行,”許如清深吸一口氣,終於做了一個艱難的決定,“要不就讓它自生自滅吧。”
蕭夕禾:“……”
“我走不動。”許如清扶住洞穴旁的石頭,才沒跌坐下去。
蕭夕禾跟他認識這麼久,還是第一次見他這麼慫,無語許久後嘆了聲氣:“待會兒我來為它診治,你在我旁邊待著幫我壯膽行嗎?”
“行。”許如清立刻站了起來。
蕭夕禾:“……你剛才是不是演的?”
許如清聞言,默默朝她伸出手,隻見他的掌心一片湿潤。
……一個金丹修者,能出這麼多汗也不容易。蕭夕禾頓時原諒了他。
兩人商量好後,便相互攙扶著進了洞穴,洞穴內陰冷潮湿,還泛著點點腥氣,洞頂凝聚水珠時不時落下,每一次聲響都能讓兩人顫一下。
“蜘蛛妖領地意識極強,這隻發來求助時神志又不太清楚,可見傷得不輕,”許如清聲音蒼白緊繃,卻還在盡職盡責地叮囑蕭夕禾,“待會兒你為它診治時,一定要站得遠些,免得它被驚得狂性大發。”
“……你先前怎麼不說?”
“先前沒想到需要你幫忙。”許如清說得真心實意。
蕭夕禾咽了下口水,繼續攙著他往前走。山洞彎彎曲曲狹長且深,越往裡走便越冷,偶爾還能聽到若有似無的粗重呼吸。
蕭夕禾嚇得雞皮疙瘩都要起來了,一邊艱難往前走,一邊默默安慰自己蜘蛛妖也不一定非是蜘蛛形態,完全沒必要……
“啊……”
在她的尖叫聲溢出來之前,許如清眼疾手快地捂住了她的嘴。
“淡定,別刺激它。”許如清聲音發虛。
蕭夕禾一臉驚恐地看著面前磨盤大的蜘蛛,心跳快得幾乎要從嗓子眼兒裡竄出來。
“冷靜,一定要冷靜,”許如清一邊安撫她,一邊看向已經無力起身的大蜘蛛,“你便是向藥神谷求救的蜘蛛妖?”
大蜘蛛發出吭哧一聲響動,呼出的氣息激起點點灰塵。
許如清咽了下口水:“還能保持清醒嗎?”
大蜘蛛又吭哧一聲。
許如清勉強笑笑:“能聽懂我說話,看來理智尚存。”
蕭夕禾也漸漸冷靜下來,扒開他的手看向蜘蛛背甲上猙獰的傷口:“目測有兩寸深,但它不是人形,我也看不出有沒有傷到髒器。”
“它若能保持人形,也不至於這麼虛弱了。”許如清訕訕,一雙狐狸眼緊緊盯著一動不動的蜘蛛,生怕它會突然暴起。
蕭夕禾聞言,幹巴巴地詢問蜘蛛:“我現在要為你診療,過程或許會有些疼,你能忍嗎?”
大蜘蛛動了一下腿。
蕭夕禾松了口氣,抬手拈起一股靈力,一臉凝重地朝它的傷口推去。靈力沒入傷口的瞬間,蜘蛛發出一聲輕微的痛哼,驚得許如清瞬間防備。
“……別一驚一乍的,它雖是原形,卻也有神志,與人沒有區別。”蕭夕禾壓低聲音安慰。
許如清扯了一下唇角:“它們有神志時是與人沒有區別,可一旦狂性大發,便會徹底喪屍理智,管你是敵是友都會一味攻擊,還是小心為妙。”
蕭夕禾見他言之鑿鑿,便也隨他去了,閉上眼睛專心診治。
確定蜘蛛內裡也有損傷後,她便沒急著愈合外傷,而是先將髒器治好,再催動靈力縫合傷口。過程中蜘蛛痛得發出過幾次聲音,但狀態卻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好了起來。
終於,最後一點傷口也被縫合,傷口表面快速結痂,形成一條猙獰的長疤,蜘蛛妖也有力氣活動了。
看著對方幾條腿都在輕緩活動,蕭夕禾默默咽了下口水,一扭頭發現許如清已經退到兩米外了。
她:“……”真是好師兄。
蕭夕禾扯了一下唇角,重新看向蜘蛛妖:“傷口雖愈合了,可虛耗的元氣卻要養上一段時間才能徹底恢復,我給你開些補藥,你一日三次按時吃,吃完應該就差不多了。”
蕭夕禾說罷,從乾坤袋裡數了十幾顆藥丸出來,一揮袖藥丸便落在了蜘蛛妖旁邊。她輕呼一口氣轉身要走,卻在下一瞬絆到地上的枯枝,整個人都往後仰去。
“小師妹!”
許如清的驚呼響起,蕭夕禾下意識一抬手,後腦勺在距離地面尖銳石頭一寸的位置猛地停下。
沒摔到,但……她看著上空蜘蛛妖碩大的眼睛,僵硬地揮了揮手:“嗨。”
蜘蛛妖幽幽盯著她,眼珠一剎那變成紅色。
“啊啊啊啊……”
她尖叫著往旁邊一滾,利刃一般的蜘蛛前腿狠狠扎進了她先前躺的地方。蕭夕禾頭皮都炸了,爬起來就往外衝,被侵犯了領地理智全無的蜘蛛妖嘶吼一聲,邁著八條腿朝她殺去。
眼看著一人一蛛都朝自己的方向跑來,一向從容淡定的許如清難得出現弱小無助又可憐的神情,蕭夕禾隻看他一眼,便知道他已經被嚇得走不動道了。
……所以他為什麼這麼怕蜘蛛!
蕭夕禾都快瘋了,卻還是隻能拖著許如清往外跑。山洞地面崎嶇不平,兩人跑得十分艱難,蜘蛛扒著洞頂卻是如履平地。
眼看著它越來越近,蕭夕禾也顧不上什麼醫德不醫德了,扭頭就給了它一下。
蜘蛛妖被靈力擊中,慢了一瞬後……更瘋了。
“啊!”
“啊!!!”
師兄妹二人一邊尖叫一邊跑,終於在蜘蛛的奪命利刃腳劈過來的瞬間,直接跳出了山洞。
“啊!”
“啊!!!”
兩人繼續逃跑,從一座山逃到另一座山,還受著傷的蜘蛛妖速度總算慢了下來,漸漸與他們拉開了距離。
“啊!”
“……別叫了師兄,”蕭夕禾一隻手還抓著他的手腕,隻能用另一隻手捂著他的嘴,“不知道的還以為你給蜘蛛引路呢。”
許如清瞬間閉嘴。
雖然漸漸已經看不到蜘蛛的身影,但為免節外生枝,兩人還是繼續跑,直到跑到第四個山頭時,不遠處突然傳來一聲痛苦的尖叫,兩人才猛地停下。
“怎麼回事?”蕭夕禾密音許如清。
許如清還在驚魂未定,聞言迷茫地看向她。
……算了,指望不上。蕭夕禾扯了一下唇角,又仔細聽了聽,隻聽到有人在哭求:“我再也不敢胡說八道了,求求您饒了我這次,我再也不敢了……”
聽起來像私人恩怨。蕭夕禾不想惹麻煩,扯了一下唇角便要帶嚇傻了的大師兄離開,結果下一瞬,便有一個人從前方林子裡衝了出來,又因為傷勢過重摔在二人面前。
“救、救我……”對方看到蕭夕禾二人,愣了愣後頓時哀求。
蕭夕禾剛要開口說話,一道清亮的聲音便響了起來:“少主,這人還挺頑強,都傷成這樣了居然還能跑。”
蕭夕禾怔愣抬頭,下一瞬便看到一道清俊的身影從林後走出。
才一個多月沒見,便有種恍若隔世的錯覺,他清瘦許多,輪廓愈發凌厲清晰,眉眼仿佛覆了一層終年不化的白雪,整個人都透著冷意。
他還穿著黑色衣袍,卻沒再刻意遮掩肚子,盡管肚子不算大,卻也能叫人清楚地瞧出孕相。
還有兩個月左右,孩子便要出生了啊。他過得好嗎,孩子還算聽話嗎,沒有了婚約,不必再時時不安,是不是會高興點。
蕭夕禾有無數問題要問,卻在對上他視線的瞬間腦子一片空白。
謝摘星顯然也沒想到,會在這個時候遇見她。林樊也沒想到,他下意識便要跟蕭夕禾打招呼,卻在回過神後重新看向謝摘星。
謝摘星面色平靜,視線無意間滑過她抓著許如清的手。
蕭夕禾立刻放開可憐無助的大師兄,靜默片刻後艱難開口:“魔尊。”
“你來這兒幹嘛?”謝摘星不緊不慢地開口。
蕭夕禾勉強笑笑:“來出診。”
謝摘星微微頷首,正要再開口,地上因傷無法起身的人看出他們認識,連忙拽住蕭夕禾的裙擺求救,手上的血直接弄髒了飄逸好看的布料。
謝摘星眼神一暗,下一瞬那人眼珠突起,頭一歪便沒了氣息。
蕭夕禾:“……”
許如清在看到謝摘星和林樊之後就已經冷靜多了,見狀俯身探了一下對方鼻息:“死了。”
“死得好,”林樊輕哼一聲,“也不知哪來的臉敢跟少夫……”
話沒說完,便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嚇得他瞬間閉嘴。
蕭夕禾假裝沒聽到,輕呼一口氣故作自然地問:“他一個小小煉氣,怎麼得罪你們了?”
“一些私事。”謝摘星回答。
這便是不願說的意思了。蕭夕禾扯了一下唇角,卻不知自己有沒有笑出來:“時候不早了,我們該回藥神谷了。”
“不送。”謝摘星定定看著她。
蕭夕禾還想說什麼,卻連一個話頭都想不起來。昔日最愛的人,終究在分開之後漸行漸遠,才短短一個多月,便已經開始陌生。
她到底還是放棄了,微微頷首後便跟許如清一起往外走。
謝摘星靜靜看著她的背影,直到她徹底消失也沒有離開。
“既然這麼舍不得,何必非要分開呢?”林樊嘆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