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夕禾盯著他的雙眼:“你想做什麼?”
趙少卿沒有回答:“時間還早,阿肆你先休息,我也累了,等天黑之後我們再聊。”
說完,當真就去了床上躺下。蕭夕禾叫了他兩聲,卻遲遲得不到回應,隻能咬牙繼續對付手腕上的縛仙繩。
另一邊,柳安安從趙少卿那出來後,又開始尋找蕭夕禾,一連找了好幾趟後終於意識到蕭夕禾可能出事了,自己一個人找速度太慢。她沒敢再猶豫,趕緊去了沭陽殿請趙無塵幫忙找人。
“你師妹不見了?”趙無塵皺眉,“小友莫急,我這便叫人去尋。”
“多謝趙宗主。”柳安安連忙道謝。
趙無塵隨她一起出了門,叫來幾十名弟子一起尋找,一時間御劍宗熱鬧不已。然而眾人即便將御劍宗翻了一遍,都未曾見到蕭夕禾的影子。
柳安安萬分焦急之下,突然想到還有一個地方沒搜,當即獨自跑了過去。
本以為謝摘星就在客苑,誰知來了之後才發現空無一人,她愈發覺得小師妹的失蹤跟他脫不了幹系,當即滿御劍宗地找謝摘星。
而被她心心念念一定要找到的謝摘星,此刻卻剛找到御劍宗的私牢。私牢處於地下,大門緊閉,謝摘星一到便聽到女子嗚咽的哭聲,他臉色一變,想也不想地開始破門。
隻一瞬間,大門迸射出大量暗器,個個都沾了靈蛇毒。謝摘星冷著臉擋過,一步步逼近門口。隨著離門越來越近,裡頭的哭聲也愈發清晰,他眼神晦暗,翻手殺向大門。
轟隆——
大門破開,裡面的人驚恐抬頭。
是御劍宗犯了錯的女弟子。
一看不是自己要找的人,謝摘星頓時風雨欲來,想也不想地折身離開,朝著趙少卿所在別院走去。
另一邊,柳安安找蕭夕禾都快找瘋了,眼看著天色漸晚,她正絕望時,突然看到謝摘星黑著臉出現,她當即迎上去:“你把我小師妹藏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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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摘星不理她,繼續往前走。
柳安安焦急:“你若不說,今日就別走了!”說罷,便攔在他面前,誓要他給個說法。
謝摘星面露不耐:“你有這功夫,不如去問趙少卿。”
柳安安愣了愣,很快又板起臉:“跟少宗主有什麼關系?他一個病秧子,還能將人藏起來?肯定是把她抓起來了,還要陷害人家少宗主。”
謝摘星聞言眼眸微動,突然想起御劍宗似乎有一樣法器。
“你不說話,是因為心虛了嗎?”柳安安質問。
謝摘星面無表情:“再擋路,即便你是柳江之女,我也照殺不誤。”
柳安安怔愣一瞬,剛要開口說話,一道凌厲的靈力朝自己襲來,她連忙閃身躲開,等回過神時,謝摘星已經遠走。
柳安安:“……”
她無言一瞬,突然覺得謝摘星沒有騙她,可又不信趙少卿會跟小師妹的失蹤有關……再這麼拖下去,小師妹可就危險了。
眼下看來,憑她一己之力是找不到小師妹的,若是她去謝摘星面前承認小師妹的身份,謝摘星或許會幫著找,但……她怕謝摘星就算肯找小師妹,之後也會痛下殺手。
是讓小師妹現在有危險,還是被找到之後有危險,柳安安猶豫不定,急得在原地來回踱步。
終於,她還是下了決心:“不管了!”
說著話便朝謝摘星的寢房走去,然而在穿過一片林子時,突然被一人叫住:“安安。”
柳安安猛地回頭,看到對方後眼圈倏然紅了。
太陽下山,御劍宗徹底迎來了黑夜,然而找人的弟子們高舉火把,將周圍照得燈火通明。
趙無塵幫著找了一會兒後,便將事情交給了弟子們,自己則抽出空去見兒子。
找人的聲音此起彼伏,即便是趙少卿房中也隱約能聽到。
蕭夕禾被捆在地上心如死灰,正當快感到絕望時,突然聽到房門吱呀一聲開了。她精神一震,一抬頭看到是趙無塵來了,趕緊艱難坐起來:“趙宗主!趙宗主!”
然而趙無塵卻仿佛什麼都沒聽到,徑直走到床邊坐下:“少卿,今日感覺如何?”
“還不錯,”趙少卿咳了幾聲,唇角掛著淺淺笑意,“父親,外面在喊什麼,怪吵的。”
“趙宗主!你看看我,我在這兒!”蕭夕禾仍未放棄。
趙無塵皺起眉頭:“藥神谷的那個小徒弟走失了,弟子們正在找尋。”
“我在這裡啊!”
“阿肆?”趙少卿目露擔憂,“好端端的,怎麼會走失?”
“我也不知,這不正找呢,”趙無塵嘆了聲氣,“爹先去找人,明日清早再來找你。”
蕭夕禾一聽他要走,當即掙扎著朝床邊撞去,桌上的幻月鈴突然發出一聲響動。
父子倆同時看了過去,趙少卿唇角的笑意倏然淡了,趙無塵則蹙起眉頭,起身將幻月鈴拿了起來。
“父親咳咳……”趙少卿突然咳嗽。
趙無塵眼眸微動,連忙放下鈴鐺為他倒了杯水。
“謝謝。”趙少卿接過。
趙無塵盯著他看了片刻,道:“你好好休息吧,爹得走了……若覺得外頭找人的動靜太吵,我叫他們去遠點的地方找,就不來打擾你了。”
“多謝父親。”趙少卿說著便要親自送他。
趙無塵攔住他,轉身走到門口時又想到什麼,停下來回頭叮囑:“幻月鈴是不可多得的法器,你記得好好收著。”
“是。”趙少卿笑著答應。
“趙宗主……”蕭夕禾眼睜睜看著他離開,還不忘從外面把門關上,頓時一陣絕望。
寢房裡突然靜了下來,趙少卿掀開被子從床上起來,來到蕭夕禾面前將她扶起,這才溫和道:“我都說了,聽不到的,你又何必白費力氣。”
蕭夕禾盯著他看了片刻,耳邊找人的聲音越來越遠,不用想也是趙無塵已經吩咐下去了。
許久,她深吸一口氣:“你究竟想怎麼樣?”
“我隻是想讓你救我而已。”趙少卿回答。
蕭夕禾盡可能保持冷靜:“你已經死了,我怎麼救?”
趙少卿唇角的笑意突然僵住,證明她猜對了。
趙少卿這個人,確實已經死了,她那天晚上見到的鬼影,根本不是什麼阿雨,而是他的魂體,他手腕上的疤就是證明。
有些事乍一看是一團亂麻,可真當抓到了線頭,抽絲剝繭之下倒也各有理由。
阿雨一看到她們就這麼大反應,不肯讓她們給趙少卿診脈,是因為怕她們的醫術太精進,會探出趙少卿的脈搏隻是假象,不肯讓趙少卿吃她們給的任何東西,是因為趙少卿已經死了,無法像活人一樣消化東西,湯藥也好零食也好,都會對他的身體形成負擔,吃完後還要用魂力催出來。
或許沒有她跟二師姐,他不必當著眾人面吃東西,也不至於這麼快就開始殺人。但那日為了不在人前露出破綻,他隻能吃下她給的梅子,也是當天晚上,她見到了沒有腳的鬼魂。
“若我猜得不錯,阿雨早就知道你已經死了吧?”蕭夕禾不動聲色地試探。
趙少卿無奈地笑了一聲:“阿肆,你真的很聰明。”
“我不聰明,否則也不會今日才知道。”蕭夕禾長嘆一聲,默默將謝摘星罵了一句。
難怪他會給趙少卿冰魄,難怪他在第一次聽到她和二師姐提趙少卿的脈象時,會不以為然地輕嗤一聲,也難怪那日在測玲瓏塔時,他會突然說有人還沒測。
隻怕他早就知道趙少卿不是人了,隻是一直沒說,看她和二師姐兩個蠢醫在那忙忙碌碌。
提起玲瓏塔,她突然想到一個問題:“那日你測玲瓏塔,為什麼會沒有反應?”
“玲瓏塔隻能測異身靈魂,我的魂就在我的身體裡,自然不會有反應。”趙少卿好脾氣地回答。
蕭夕禾恍然,原來如此。
趙少卿笑了笑,幹脆在她旁邊席地而坐,回答她剛才的問題:“阿雨她……的確早就知道了,因為就是她,幫我將魂魄引回體內的。”
蕭夕禾眼皮一跳。
“阿肆你知道嗎?人大限將至時是有預感的,我那日便是,所以央著父親準許我出門,想在死之前再瞧一瞧大好的河山,”趙少卿提起往事,眼底滿是笑意,“我便是那時遇見的阿雨。”
“她真的很單純,不諳世事,唯獨喜歡同我在一起,可惜我沒有陪她太久便不行了。她性子也是執拗,用了妖族禁術強行將我的魂魄留在身體裡,讓我能像常人一樣走動談笑。”
在真實的相遇故事裡,不是他救了阿雨,而是阿雨救了他。
“可鬼就是鬼,又如何能與常人相比,為了維持我屍身不腐,她每日都耗費大量元氣,還不惜去吸取活人陽氣……”
“你抓我,是因為發現了我的全陽體質?”蕭夕禾突然問。
趙少卿被打斷也不生氣:“全陽體質世間少有,你體內蘊含的陽氣,要比上百個男人的都多。”
“所以有了我,你就不用再吸食他人陽氣了。”蕭夕禾總結。
趙少卿眼底閃過一絲愧疚:“抱歉阿肆,我也不想的。”
看來她又猜對了,難怪他在她撞鬼之後的第二天,便開始與她熱絡,原來一切都是有跡可循。蕭夕禾盯著他看了看,片刻之後才斟酌開口:“謝摘星不是說他的東西可以救你嗎?你又何必要害人性命。”
“來歷不明的東西,我怎敢一直帶在身上,”趙少卿苦笑一聲,“我也不想害人性命,可阿雨太過執著……”
“她已經死了,你既然覺得她做的不對,何必一錯再錯。”蕭夕禾看著他的眼睛。
趙少卿與她對視許久,惆悵地別開臉:“是啊,她已經死了……我背負著她的一腔深情,怎敢輕易放棄性命。”
蕭夕禾聞言沉默了。
“阿肆,你不會怪我吧?”趙少卿看向她。
蕭夕禾靜了片刻:“臨死之前,我能討一杯水喝嗎?”
趙少卿笑笑:“當然。”
說著話,他掙扎著從地上起來,朝著桌前去了。蕭夕禾看著他腳下虛浮無力,每一步都走得緩慢,心中隱隱有了計較。
趙少卿很快端著茶杯回來,蕭夕禾道了聲謝,勉強用兩個捆在一起的手捧住杯子,因為太不方便,還不小心碰到了他的手指。
“小心。”趙少卿耐心十足。
蕭夕禾拿穩杯子,特意掃了眼他被自己碰觸過的指尖。
沒有出現傷痕。
她靜了靜,在趙少卿的注視下突然將杯中水潑在了他臉上。趙少卿閉了一下眼睛,任由水順著臉頰往下落,唇角卻還噙著笑:“不渴了嗎?”
蕭夕禾面無表情。
趙少卿伸手抬起她的下颌:“既然不渴了,那便開始吧。”
說罷,便俯身湊了過去。蕭夕禾默默掐緊手指,在他即將貼上來時猛地用頭撞了他一下。趙少卿被撞得後仰,掙扎半天都沒起來。
“裝什麼好人,”蕭夕禾看著虛弱的他冷笑一聲,“明明佔盡了便宜,卻口口聲聲說自己身不由己,還把一切過錯都推給女人,就你這樣的男人我見多了,自私自利的狗雜種!”
“我不是那種人……”趙少卿咬牙。
“你不是那種人,那到底是哪種人?”蕭夕禾不屑,“也就阿雨那種蠢蛋,才會信了你的鬼話,如果我猜得沒錯,你從一開始就在精神控制她吧?認識她之後,就利用她的天真無知,博取她的好感,好讓她在你大限已至時為你強留下魂魄。”
“她要是知道陽氣續命的辦法,就不會對我們如臨大敵了,大不了幫你害個人就是,也好過整日咋咋呼呼惹人懷疑。隻怕她用自身元氣為你續命是真,殺人取陽氣是假,從頭到尾害人的隻有你一個而已。”
“也難怪死了那麼多人竟然一點動靜也沒有,若兇手真是阿雨,他們怎麼可能一點防備也沒有。我真可憐那些弟子,估計到死都沒想明白,為什麼他們的少宗主會害他們的性命。”
趙少卿死死盯著她:“你懂什麼,阿雨為了我什麼都願意做……”
“所以她為你頂罪了啊。”蕭夕禾毫不掩飾自己的厭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