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夕禾卻打起精神:“魔尊,你認識那隻鬼嗎?”
謝摘星眼尾微挑,答案不言而喻。
蕭夕禾殷勤上前:“我覺得你肯定認識,即便不認識,也知道怎麼抓它,要不你主動出擊把它抓起來吧,也省得一直這麼被動的等著。”
謝摘星薄唇微動。
蕭夕禾立刻又往前一步,然後就聽到他淡淡開口:“憑什麼?”
“……做點好事不行嗎?”蕭夕禾無奈。
謝摘星盯著她看了片刻:“不行。”
……真是意料之中的答案。蕭夕禾回到桌旁坐下,繼續捧著臉惆悵。
她今晚的情緒有一部分是因為遲遲抓不到厲鬼,更多的還是因為趙少卿。一想到這麼好的人要死了,她就感到難過,再想到他一旦死了,她便徹底沒了解毒的希望,她就更難過了。
至於二師姐說的,在他死之前行事……她倒是心動了三秒,可還是遲疑了,總覺得對一個將死之人做這種事,有點太卑鄙。
……沒到萬不得已的時候,她有點下不去手。
蕭夕禾又嘆了聲氣,在深夜裡格外明顯。
謝摘星沒有理會。
她又嘆了聲氣。
謝摘星眉心一跳,本以為她該消停了,結果蕭夕禾捧著臉,深吸一口氣緩緩呼出,在深夜中聽起來,就像一聲悠遠流長的嘆息。
他面無表情地看向她:“一個蠢貨,也值得你這麼費心?”
Advertisement
“怎麼說?”蕭夕禾支稜起耳朵。
謝摘星扯了一下唇角,剛要開口說話,眼神突然一凜,唇角輕輕勾了起來:“有熱鬧看了。”
蕭夕禾愣了愣,還沒明白他的意思,便聽到外頭一陣喧囂的打鬥聲。
她精神一震,當即往外跑去,隻是跑到門口時突然一個急剎車,又腆著臉回來:“魔尊,一起啊?”
謝摘星嘲弄地看著她,顯然看穿了她的想法。
蕭夕禾確實有點擔心外面的動靜,是厲鬼故意弄出來哄騙她的,所以才叫上謝摘星一起,誰知道他口口聲聲說有熱鬧可看,卻仿佛在軟榻上生根了一般死活不動。
蕭夕禾無奈,隻好心痒痒地湊到門口聽動靜。
隻聽得外頭劍刃劃破空氣的聲音越來越頻繁,隨之而起的還有雜亂的腳步聲,再仔細聽下去,更有趙無塵厲聲呵斥的聲音。
太真實了,完全不像幻象。
就在她快忍不住出去看看時,一股強大的靈力突然襲來,她連忙側身讓開,接著一道身影直接撞碎門板狠狠摔在了地上,然後就是一把長劍刺來,直指對方喉嚨。
門破了,蕭夕禾才發現外面已經站滿了人,其中還有追過來看的柳安安,兩人對上視線後,柳安安立刻示意她往旁邊躲躲,千萬別被誤傷了,熟練程度一看就知道早就開始看熱鬧了。
蕭夕禾扯了一下唇角,一低頭便看到一張毛茸茸的臉……她下意識後退一步,半晌才發現絨毛之下的眼睛有些眼熟。
是阿雨。
察覺到蕭夕禾看自己,阿雨猙獰地露出尖銳的牙齒,喉間發出陣陣威脅的低吼。
蕭夕禾備受衝擊,趕緊去找二師姐求安慰:“怎麼回事,不是要抓厲鬼嗎?為什麼抓到的是她?”
“別提了,她就是那個厲鬼,”柳安安挽著她的胳膊低聲解釋,“幸好佛門法器對妖族也有點作用,趙無塵及時出現,否則又要有兩個弟子被她害死了。”
“……可我那日見到的厲鬼分明是飄著的,與她現在的樣子也不太像啊。”蕭夕禾更疑惑了。
柳安安聳聳肩:“她若不這麼誤導你,又豈能躲這麼久?也是我們大意,沒想到妖族也有吸人陽氣的功法,我就說玲瓏塔為何抓不到附身的鬼,合著是根本就不存在什麼鬼,從頭到尾都是她這個妖族在作惡。”
說完,她又冷笑一聲,“難怪一直跑來找我們,原來是新仇舊怨。”
蕭夕禾皺了皺眉:“她這般看重少宗主,為何要做傷害御劍宗的事?”
話音剛落,便聽到阿雨激動開口:“我沒做錯事,你不能殺我!”
蕭夕禾抬頭看去,隻見趙無塵臉色鐵青,依然用劍指著地上的阿雨,而正對著門口的軟榻上,某人正好整以暇地坐著,獨享VIP獨座觀影。
蕭夕禾:“……”這人真是,總能用各種微小的事拉仇恨。
那邊,趙無塵又說了什麼,阿雨梗著脖子還嘴:“我知道你看不上妖族,看不上我,但這件事我沒錯!我是為了救少卿,他如今這境況,必須用活人的陽氣續命……”
“放肆!你作惡多端,還想給少卿潑髒水?!”趙無塵怒喝,“我這便殺了你,為我十一三名弟子報仇雪恨!”
阿雨龇了龇牙:“我句句屬實!若非為了少卿,我又如何會下如此殺手,你也別怪我,要怪就怪你自己無能,護不住少卿就罷了,還招來謝摘星……”
被提到名字的謝摘星隨意看了地上的妖族一眼。
阿雨提起此事,便有些咬牙切齒:“若非你招來謝摘星,將御劍宗封得蒼蠅都飛不出去,我早就下山取凡人陽氣了,又何必裝神弄鬼,對門內弟子下手……”
“你殘害性命,倒還有理了?”趙無塵大怒。
阿雨恨恨看著他,正要再與他辯駁,蕭夕禾突然開口:“你若是兇手,為何行兇時隻在門外引誘,而非進門強取?”
“我若如此,又如何讓你們堅信行兇的就是厲鬼?”阿雨看到蕭夕禾,眼底的憤恨愈發濃烈,“你們這兩個庸醫,救不了少卿也就罷了,還整日纏著他不放,弄些亂七八糟的藥想害死他,你們才該死!”
“我們再是庸醫,也不會用別人的命當藥引,”柳安安冷笑一聲,“難怪少宗主前陣子的脈象突然好了,近來又變差了,合著是因為你向他輸送陽氣,你這般殘害他的同門,他知道嗎?”
被這麼一問,阿雨眼底閃過一絲慌亂:“你們、你們不能告訴他……”
“阿雨?”
阿雨一愣,一扭頭便看到面色蒼白的趙少卿,此刻正站在幾米開外的院門口。
他眼底有幾分茫然和心痛,顯然已經猜到發生了何事,卻依然不願相信。
“你當真……害了我的師兄弟?”他艱難開口。
阿雨怔怔看著他,一瞬間茸毛褪去,又變回了原本的漂亮姑娘。
“是因為我嗎?”趙少卿站在門洞下搖搖欲墜,風一吹衣衫空蕩蕩,愈發襯得他身子孱弱,“是因為我,才枉害了這麼多條性命?”
“少卿……”
“若真是如此,我隻怕不能再留你了,”趙少卿慘然一笑,“你走吧。”
“少卿……”阿雨眼圈紅紅的,似有千言萬語想說,卻不像剛才一般牙尖嘴利。
趙少卿深深看了她一眼,徑直朝著趙無塵便要跪下。趙無塵臉色一變,一股靈力強行將他扶起:“少卿,你這是做什麼?”
“阿雨做的這一切,都是為了我,求父親饒她一命,我願以殘破之軀,為一十三位師兄弟償命。”趙少卿艱難開口。
趙無塵咬牙:“你瘋魔了不成,為何要為她頂罪?!”
“阿雨本性不壞,一切罪孽皆源於我,”趙少卿哀求,“求父親放過她,我願承擔一切罪責。”
趙無塵攥緊了手中劍,許久猛地收手,鐵青著臉背過身去:“看在少卿的份上,本尊便饒你這次,日後你有多遠躲多遠,再叫本尊瞧見你,殺無赦!”
阿雨呆滯地看著趙少卿,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狼狽地從地上爬起,跌跌撞撞朝趙少卿走去。
見她還要靠近趙少卿,趙無塵頓時皺起眉頭,還未來得及開口呵斥,她便在趙少卿三米遠的地方停下了。
“少卿,我真的好喜歡你。”她哀哀開口。
趙少卿眼角泛紅:“對不起,是我沒教好你。”
阿雨眼淚瞬間掉了下來:“我真的好喜歡你,好喜歡好喜歡……”
趙少卿喉結動了動,卻沒有說話。
阿雨依戀地看著他:“為了你,我什麼都願意,所以我絕不後悔。”
說罷,突然一掌打在了自己的天靈蓋上。蕭夕禾驚呼一聲,所有人都看了過去,顯然沒想到這隻妖族會選擇自戕。
“阿雨!”趙少卿衝上去將人抱住,卻因為自己太過孱弱,直接與她一同跌坐在地上。
阿雨嘴唇動了動,唇角頓時溢出大片鮮血,直接將半張臉都浸湿了。
“阿雨,阿雨……”趙少卿手指顫抖,想要擦去她臉上的血。
阿雨擠出一個微笑,便徹底閉上了眼睛。
“阿雨!”趙少卿急火攻心,突然也倒在了地上。
“少卿!”趙無塵急忙上前,柳安安也趕緊去查看情況,一時間場面失控亂糟糟的。
蕭夕禾還沒從有親眼看見人自殺的震撼裡走出來,愣了許久的神後一抬頭,突然對上了謝摘星玩味的視線。
她眼前一陣發黑,耳邊的所有聲響也突然變得不太真切,整個人都如踩在棉花上一般,連膝蓋都使不上勁兒。
同前幾次蠱毒發作時一樣,都是突然天旋地轉,可這次又不一樣,一種類似螞蟻啃食一般的痛意,正從骨子裡逐漸蔓延,逼得她又清醒三分。
她深吸一口氣,一抬頭便看到了大敞的房門中,正在喝茶的謝摘星。
第25章
蝕骨的痒與疼還在不斷湧現,蕭夕禾趁著院子裡一片兵荒馬亂,故作鎮定地轉身離開,等謝摘星看完熱鬧再回頭時,她已經不見了。
蕭夕禾遊魂一般一路飄回廂房,一進門便直接倒在了地上,放任自己徹底昏迷。
再次醒來時,她已經在床上躺著了,旁邊是憂心忡忡的二師姐。蕭夕禾眨了眨眼睛,半晌才緩緩開口:“我睡了多久?”
“你那是睡嗎?明明是昏倒,”柳安安看到她醒來,松一口氣的同時又忍不住生氣,“不舒服為什麼不跟我說?知道我一回來發現你倒在地上有多擔心嗎?”
“你當時也忙,哪顧得上我,”蕭夕禾失笑,“少宗主怎麼樣了?”
柳安安瞪眼:“你管他怎麼樣,藥神谷門規第一條怎麼說的?不論何時自身及同門性命都最為重要,救治病患的前提是保全自家人,這些話你都記到狗肚子裡去了?”
“……我又沒危及性命,不適用第一條門規,這才沒告訴你,二師姐你別生我氣了。”蕭夕禾軟乎乎地開口。
她平時鮮少撒嬌,可每當撒嬌時,語氣都透著三分軟,眼睛也晶亮漂亮,與平凡的外貌很不相符。
柳安安努力板著臉,眉眼卻還是舒展了許多:“再有下次,我就再也不跟你一起出診了。”
蕭夕禾笑笑:“嗯!”
柳安安又看她一眼,終於忍不住道:“剛才我為你診脈,發現你的經脈亂得厲害,心脈還有腐蝕的痕跡……”
“是合歡蠱發作了,”蕭夕禾恍然,“難怪這次感覺有點疼,原來已經開始腐蝕了。”要不了多久,她就會像謝摘星說的那樣,看著自己的身體一點一點融化。
柳安安無語:“你怎麼這麼淡定?”
“不淡定又能怎麼樣,”蕭夕禾苦笑一聲,“本來我早就該死了,能苟活到現在已經算是幸運了,還有什麼可抱怨的。”
柳安安定定看著她,許久突然扭頭就走,蕭夕禾忙問:“幹嘛去?”
“把趙少卿弄過來。”柳安安還要走。
蕭夕禾趕緊把人拉回來:“他現在悲痛交加,身子孱弱,再給我做幾次爐鼎,不得當場死了啊?”
“他本來也不能活了,”柳安安倔強地看著她,“以他現在的境況,不出半月就會氣絕身亡,反正怎麼都要死,不如死得有價值一點。”
“……什麼歪理。”蕭夕禾無語。
柳安安眼圈一紅:“我不管,反正我不要你死!你現在立刻給我去睡他!”
蕭夕禾哭笑不得:“再緩兩天行嗎?等他情緒稍微好一點,我再與他商量此事。”
“真的?”柳安安皺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