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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炎炎,萬裡無雲。
一處不知名的山腳,有三五成群的修者席地闲聊,改頭換面的蕭夕禾混跡其中,默默低著頭休息。
“這場大戰耗費了三天三夜,各大仙門損失嚴重,卻還是沒能攔下魔頭,隻能眼睜睜看著他離去,昆侖派更是元氣大傷,氣得林掌門揚言要跟他勢不兩立……不過勢不兩立又如何,以謝魔頭的實力,哪會怕他啊。”一個散修對著幾個低階修者侃侃而談,說完之後滿足地喝了口水。
其他人見他不繼續了,趕緊追問:“那魔頭跑出來了,豈不是要為禍蒼生、天下大亂了?”
“目前來看似乎暫時不會。”散修故作高深。
旁人忙問:“為什麼?”
一旁偷聽的蕭夕禾也默默支稜起耳朵。
“因為,”散修看一眼四周,刻意壓低了聲音,“因為他忙著找人。”
蕭夕禾:“……”
“找人?找什麼人?”低階修者頓生好奇。
散修看了幾人一眼:“好像是一個名叫嬌嬌的女子,師從長生門,可據我所知,修仙界根本沒有叫長生門的門派,也不曾聽說誰叫嬌嬌,我懷疑是那女子騙了他。”
眾人頓時哗然:“還有人敢騙他呢?!”
“是活得不耐煩了?”
蕭夕禾:“……”謝謝,就是因為活得太耐煩了,才鬥膽騙他。
“這也隻是我的猜測,但看他發瘋的陣勢,估計十有八九就是這個原因,”散修搖了搖頭,“這半年他尋遍修仙界,連凡間都去過幾回,每到一處就禍害一處,近來還害苦了合歡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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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又跟合歡宗牽扯上了?”這是蕭夕禾沒有聽過的全新版本,終於忍不住開口問了。
散修看向她,她頓時心虛地別開臉。
散修眼底閃過一絲狐疑,才繼續道:“聽我一個合歡宗的老相好說,似乎是因為那個叫嬌嬌的女子隻習了合歡之道,身上還帶著許多合歡宗的靈藥,他這才懷疑合歡宗。”
“難怪都說他近來一直待在合歡宗,我還以為他動凡心了,合著是為了尋仇。”一個修者恍然。
另一個修者立刻調侃:“他那秉性,怎麼可能動凡心,要我說肯定是有什麼血海深仇,這女子雖不知是誰,但隻要落他手裡,隻怕是要比死還難受。”
蕭夕禾:“……”明明已是六月天,她的心卻像冰塊一樣涼。
修仙界一向死氣沉沉,鮮少有這樣的大八卦,眾人聊了半天尤不盡興,於是繼續探討。蕭夕禾知道自己該離開了,再待下去隻會有危險,可還是忍不住繼續聽。
“所以他去了合歡宗這麼久,可是將人找著了?”
“若是找著了,又怎會繼續待在那兒?”散修又掃了蕭夕禾一眼。
眾人認同地點了點頭,一個一直沒說話的修者突然道:“但他要找的人,十有八九是合歡宗的。”
其他人繼續認同。修仙界中,也就隻有合歡宗的人時常以假身份假容貌示人,更何況合歡宗功法奇特,也就隻有合歡宗的人修習,如今那女子透露的信息,每一條都指向她是合歡宗弟子的身份。
“他既然去了合歡宗,想來找到那女子也隻是早晚的事,也不知道抓到後會如何處置。”散修說著,又看向蕭夕禾的方向,然而那裡空空如也,已經沒人了,他頓時愣住。
“看什麼呢?”有好事者問。
“沒事……”散修一臉懷疑,“我總覺得剛才那女子,就是咱們討論的嬌嬌。”
“怎麼可能!”
“絕對不可能,我要是她,早藏得死死的了,哪敢跑出來闲聊。”
眾人七嘴八舌,隻有散修皺了皺眉頭。
另一邊,蕭夕禾一直跑到無人的河邊,才猛地松一口氣,搓著胳膊上的雞皮疙瘩心急如焚——
怎麼辦怎麼辦,謝摘星去合歡宗了,她的真實身份不會要曝光了吧?!
不知不覺中,她已經逃離背陰谷半年了。
剛離谷那段時間,她潛伏在邊陲的一座小城裡,整天吃吃喝喝也算度過了一段快樂的日子,隻是這種好日子沒過太久,她便在小城上方看到了隱隱魔氣。出於惜命的本能,她當即離開了小城,結果沒過多久就聽說謝摘星去小城的消息。
那會兒她才知道,謝摘星一直在找她,而且不僅自己在找,還召了魔界的人一起找,隻是礙於修仙界和魔界的微妙平衡,隻叫了幾個得力部下,而不是帶上十萬魔軍……她懷疑他是想帶的,隻不過親爹不答應。
也就是那次差點暴露的事,讓她意識到作為一個修者,想隱匿在普通百姓裡幾乎是不可能的事——
即便她用了醉容顏,也無法改變身為修者的氣度,反而如鶴立雞群更易暴露,因此她不得不重回修仙界。
可回修仙界容易,想隱匿身份卻難,畢竟這裡大部分人都有門派來歷,隻有她一個人說不出個來處,總用‘無名散修’來介紹自己的話,難免會遭人懷疑,畢竟如今也有不少修仙人士想在謝摘星之前抓到她,以她為要挾同謝摘星換取好處。
雖然她不覺得謝摘星會接受要挾。
這段時間她一直提心吊膽,就差找個山洞躲著了,但能避開各大仙門耳目的山洞似乎也不好找,她隻能繼續提心吊膽,尤其是今天聽說了謝摘星去了合歡宗,更是有種死到臨頭的感覺。
……他之前說,要是她敢逃走就做什麼來著?對了,腿打斷,然後扔萬魔淵。
萬魔淵,傳說中世上最兇惡之地,長年聚集著至惡至兇的怨靈魔魂,活人一旦被扔進那種地方,從身體到魂魄,都會被那些東西一點點啃噬幹淨,簡直比灰飛煙滅還慘。
蕭夕禾打了個哆嗦,覺得自己不能再這麼下去了。
她必須要找個更安全的地方待著才行,最好是能給自己找個合法的身份,又不會輕易懷疑她的來歷、關鍵時候還能護住自己的地方。蕭夕禾仔細回憶一下原文,隱約有了合適的選擇。
日落西山,夜晚來臨。
合歡宗內燈火通明,門內所有弟子都戰戰兢兢地聚在一個院子裡,院子四角被魔將把守,一隻蒼蠅都飛不出去。
正廳門前,一把玄木盤龍椅擺在正中央,直接攔斷門廳和院落之間的路。謝摘星面無表情地坐在椅子上,看著自己的人在合歡宗弟子中穿梭,最後來到他面前。
“少主,沒有您要找的人。”魔將恭敬開口。
一旁的合歡宗宗主忙道:“魔尊大人,如今還在門內的弟子全在這兒了,還有幾十餘人如今正在外頭試煉,我也不知都去了哪……”
“名冊。”謝摘星冷淡打斷。
宗主頓了頓,趕緊叫人將弟子名冊遞了上來,謝摘星卻不接,她不敢上前,隻好看些旁邊的魔將。
“將所有近三年沒回合歡宗的弟子,單獨列一張紙上。”魔將吩咐。
合歡宗宗主連忙去做。
一刻鍾後,列了二十多個人姓名的名單便出來了。
魔將看了一眼:“這些人中,有誰剛剛築基?”
“她們許久沒回,我也不太清楚,”合歡宗宗主為難,“倒是有一些出宗門前就築基的。”
“那便先將她們的名字劃去。”魔將將名單還她。
合歡宗宗主聞言照做,對他們要找的人是什麼修為心中有了計較……還以為謝摘星這般大費周章,要找的是個什麼人物,結果隻是個剛築基的人?一個剛築基的人,又怎會有機會得罪他?
合歡宗宗主思緒萬千,不妨礙她刷刷劃掉名字。
能出去試煉這麼久的弟子,大部分都是資質不錯的,所以這一下就劃去大半人名,最後隻剩下七八個。魔將接過來看一眼,雙手呈給謝摘星。
謝摘星神色清冷:“將出宗門前修到煉氣的也劃去。”
宗主應了一聲,又劃去五個名字,這下名單上就隻剩下三人了。
謝摘星抬眸,第一眼便看到了最中間的名字——
蕭夕禾。
合歡宗宗主察覺到他的視線,頓時流露出一絲嫌棄:“您要找的人絕不可能是她,她資質奇差,更沒有什麼慧根,不可能三年時間就修成築基。”
是嗎?看來找到了。謝摘星面無表情,周身充斥肅殺之氣。
第17章
“阿嚏!”蕭夕禾抖了一下,疑心重重地回頭看一眼。
……沒人跟著,那怎麼感覺後背一涼?她按了按太陽穴,隻當是最近聽多了謝摘星去合歡宗的消息,有點草木皆兵了。
她輕呼一口氣,放平心態後看向前方略顯寒酸的大門,知道自己找到了理想的庇護地——
藥神谷,一個專屬醫修的仙門。
由於修仙界的人普遍不怎麼生病,受了傷也大多能自我療愈。加上如今修仙氛圍浮躁,個個急於求成沒了救世的覺悟,所以願意加入仙門研習醫術的修者越來越少,如今的藥神谷越來越落寞,谷主加弟子總共就隻剩下三四人了。
而蕭夕禾之所以選擇這個門派,一來是因為這裡的人潛心鑽研醫術,除去必要的出門行醫,幾乎是與世隔絕的狀態,她藏在這裡不會被人輕易發現,二是因為原文五十萬字,雖然隻有不到三百字描寫了這個門派,但卻透露了一個相當重要的信息——
藥神谷谷主曾救過謝摘星親爹、魔界之主謝無言的命。
謝摘星自幼喪母,是謝無言親手拉扯長大,他性子雖然暴戾反復,可對親爹卻十分尊敬。而藥神谷谷主柳江,則是出了名的護犢子,隻要能成為他門中弟子,將來萬一她身份暴露,謝摘星殺了過來,柳江興許會為了她去向謝無言求情。
謝無言的話……謝摘星總是會聽的吧?
蕭夕禾輕呼一口氣,一臉鄭重地走到門前,咚咚咚敲了三聲。
很快就有人來開門,是一位外貌四十左右的半老徐娘,態度極好地問:“是來求醫還是問藥?”
“我來拜師。”蕭夕禾忙道。
女人愣了一下,似乎陷入了猶豫。
……藥神谷常年人手短缺,看到有人來拜師不該高興嗎?為什麼一副很為難的樣子?蕭夕禾突然心裡打鼓:“是有什麼問題嗎?”
“沒什麼問題……你先跟我來吧。”女人說著,便低著頭往裡去了。
蕭夕禾趕緊跟過去。
藥王谷四面環山,中間一條長河貫穿,乍一看與背陰谷差不多,環境卻是千差萬別。這裡種的大多數是花木,最粗也不過碗口粗,高不過三五米,不會遮擋陽光,空氣也幹燥溫暖、泛著點點甜香。
蕭夕禾看著這個環境,愈發想留下來了。
再往前走,空氣裡的甜香便被藥材的苦味取代了,蕭夕禾伸著腦袋看,就看到不遠處一個大院子,地上鋪滿了需要晾曬的藥材,左側的廚房冒著白煙,裡面有人影閃動,似乎在熬煮什麼。
女人帶她走到院中便停下了腳步,扭頭看向她道:“你等著,我去問問谷主的意思。”
“好。”蕭夕禾點頭答應。
女人微微頷首,便扭頭進了廚房。
蕭夕禾獨自站在院裡,忍不住悄悄打量四周。她這半年雖然東躲西藏,但也長了不少見識,藥神谷與其他仙門比起來,的確窮酸得可憐,別說高樓玉宇了,就連瓦房都隻有三兩間,最大的那間開著門,隱約能看到裡面的藥架。
她正看得入神,廚房裡突然傳出一道暴躁的聲音:“我說不收就不收,你不用勸我!”
“你小聲點!”是女人的聲音。
蕭夕禾扭頭看去。
暴躁的聲音頓時更高了:“我偏不小聲!別以為我不知道這些人在想什麼,別的仙門不收,就跑到我這兒來退而求其次,等將來吃足了靈藥養打好了根基就投奔他方,算盤打得啪啪響,是將我當傻子不成?!”
“哎呀你可真是……還沒見到人就這般下定義,是不是太草率了?”女人無奈勸解。
那人冷哼一聲:“這種人我見多了,你現在就讓她走,我藥神谷絕不給他人做嫁衣裳!”
“那你至少見一見,萬一合眼緣呢?”女人還在勸。
片刻之後,女人牽著一個白胡子老頭走了出來,蕭夕禾一瞬間跟老頭四目相對,頓時尷尬一笑。
老頭冷哼一聲,沒好氣地看向女人:“看完了,現在能讓她走了吧?”
蕭夕禾:“……”
“你什麼都沒問呢!”女人也忍不住瞪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