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昭嗯嗯兩聲, 嘴裡吃著,烏黑的眼睛目不轉睛地看著自己的爹。雖然爹不是親爹, 但爹對他好,還這麼厲害, 再壞的人都能抓到,孟昭就特別自豪,也想自己長大後能像爹一樣厲害。
“爹,我也想學破案。”咽了一口飯,孟昭突然對趙宴平道。
趙宴平意外地看了過來。
孟昭目光堅定:“我也想抓壞人。”
趙宴平點頭:“嗯,那爹教你。”說完,趙宴平伸手過來,抹走了小男娃嘴角的一個米飯粒。
孟昭腼腆地笑了笑,低頭吃飯。
阿嬌還以為趙宴平隻是隨便說說,沒想到吃完飯,趙宴平真牽著孟昭走了,父子倆站在院子裡不知道說了什麼,後來趙宴平取下錢袋子交給孟昭,讓孟昭找個地方藏起來。阿嬌與柳氏站在屋檐下看著,也不知道孟昭跑去後院將東西藏到了什麼地方。
等孟昭回來,趙宴平就開始找了,直奔後院。
孟昭一下子緊張起來,跟在爹爹身邊問:“你怎麼知道我藏去了後面?”他明明住在前院的廂房,爹爹找也該先從他的房間開始找才對。
“爹,你是不是說話不算數,偷看我了?”孟昭大聲懷疑道。
趙宴平摸了摸男娃的耳朵:“我閉著眼睛,但你跑的那麼大聲,我能聽見。”
孟昭咬了咬唇,聽見就聽見,後院那麼大,爹爹未必能找到。
阿嬌與柳氏也跟在後面看熱鬧。
後院隻住了柳氏一個主子,她喜歡侍弄花草,屋裡廳堂擺了很多盆栽,院子裡的花壇裡也是繁花爭豔,花草茂盛,太多的地方都可以藏趙宴平的錢袋子。趙宴平卻直接走向柳氏臥房屋檐下的花壇那邊,彎著腰簡單看了看,突然停下來,撥開一片月季花叢,拿出了自己的錢袋子。
孟昭難以置信地看著他。
趙宴平蹲下來,指指孟昭的袖口與衣服上的一些灰土道:“祖母的房間打掃的幹幹淨淨,你這裡沾了土,說明你沒有進屋,能藏東西的地方隻有花壇。”他再指向旁邊青磚搭蓋的花壇圍欄,青磚是有一層淺淺的浮塵,其中一塊兒青磚上多了一個小小的巴掌印兒,那是孟昭一手扶著青磚,彎腰將錢袋子藏到花叢裡時留下的證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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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宴平列出一處證據,孟昭就多了一處懊惱,以為到這裡已經結束了,趙宴平忽然笑了笑,看著孟昭道:“其實就算沒有這些證據,我也知道你將錢袋子藏到了這裡,因為從咱們進了後院開始,你頻頻看向這邊的花壇,已經暴露了。”
孟昭小臉通紅。
趙宴平摸摸他的頭:“沒關系,你才剛開始學,隻要你用心領會,總有一天會贏了我。”
孟昭看著爹爹俊美堅毅的臉,並不太信會有那一天。
“好了,明天再找,天色不早,都去睡吧。”柳氏笑著開口道。
孟昭乖乖地跟著春竹去睡覺了。
柳氏隨意似的對兒子道:“既然你明天放假,早上多睡兒一會兒也沒關系,我讓翠娘給你們溫著飯,什麼時候起來什麼時候吃。”
說完柳氏先進屋了。
趙宴平看向阿嬌,阿嬌紅著臉往前院走。
趙宴平跟了上來。
其實夏日天長,這會兒夜色隻是初降而已,很多老爺子老太太還都在街上納涼闲聊。
趙宴平走在阿嬌後面,卻早早地將門關上了。
阿嬌也沒有費事去點燈,她站在桌子前倒茶,趙宴平走過來,從後面抱住了她,先聞聞她脖子上的香,再一點點地親了起來。
晌午的時候兩人更像打一場快仗,囫囵吞棗勉強嘗了點味道,如今有漫漫長夜可以揮霍,便不必那麼急了,也不用畏畏縮縮。
趙宴平將阿嬌抱到了炕上。
剛來京城時,趙宴平很睡不慣京城的炕,嫌炕太硬,嫌下炕沒有下床方便。娶了阿嬌後,趙宴平終於品出了炕的好,敦敦實實的一大塊兒,任他如何用勁兒,都撼動不了這炕分毫,也不用擔心發出什麼床架搖晃的聲音。更妙的是,床太矮了,炕的高度剛剛好,很適合晌午那樣。
窗外的天越來越黑,街上的老太太老大爺聊夠了,都回家休息了。
打更的人沿著大街小巷走動,提醒熟睡的人注意天幹物燥,小心火燭。
等打更的更夫走遠了,趙宴平終於從阿嬌身上翻了下來。
兩人並肩躺著,比著似的喘,阿嬌的更急,趙宴平的更悠長。
趙宴平先恢復過來,他側個身,將阿嬌撈到懷裡,大手無意識地摩挲她細滑的手臂,都完事這麼久了,他甚至還能感受到她那點小肌肉的輕微顫抖,不禁又想起她剛剛帶著哭腔的哀求,求他快點放過她。
“也不小了,怎麼還這麼嬌氣。”趙宴平捏捏她的胳膊,在她耳邊道。
她十六七歲的時候是這樣,今年都二十一了,還跟未經過多少事的小姑娘似的,惹人憐惜。
阿嬌往他懷裡縮了縮,羞於聊這個。
“你真要教昭哥兒學破案嗎,長大了也想他去大理寺?”阿嬌故意轉移話題道。
孟昭才三歲,趙宴平沒想那麼多,一邊把玩阿嬌的長發,一邊低聲解釋道:“我教他的是察言觀色、觀察入微,無論以後他想做什麼,科舉或經商,學會這兩樣,都會有所受益。等他十三四歲了,確定想進大理寺了,我再專門傳授他如何斷案。”
阿嬌乖乖地倚靠著他。
這人對收養的孟昭都這麼好,教養地這麼用心,連孟昭長大後怎麼教都想到了,若是他有了自己的孩子,又該會多麼疼愛?
阿嬌好想生一個,她對孟昭的感情不會變,但她想要一個融合了她與趙宴平骨血的孩子,男孩兒女孩兒都沒關系,隻要能生就行。
想到就要做,阿嬌抱住趙宴平的脖子,主動親了上去。
趙宴平一怔,旋即反客為主,將他熱情的小妻子牢牢地壓在了身下。
翌日,夫妻倆果然都起晚了。
第125章
在家休整了一日, 趙宴平繼續去大理寺當差了。
平時該做什麼,今日照常做什麼,並沒有因為同僚們的誇贊賀喜之詞而盼著什麼論功行賞。
趙宴平當然想升官, 官職高了俸祿才高, 才能給家人更好的生活,但辦案是他的職責所在, 抓到兇手是為死者平冤,趙宴平從未將任何一起案子看成升官發財的工具。他隻希望,在三年一次的政績考核中,朝廷能看到他的能力, 看到他堅持查清案件的決心, 若他值得晉升,朝廷再給他晉升。
今年年底會有一次政績考核, 現在還沒到年中, 所以哪怕自己破了一次大案,趙宴平也沒想那些。
淳慶帝、盧太公也沒有再在早朝上多提此案, 高公公雖然知道內情, 老狐狸如他, 也不會多嘴什麼。
過了幾日, 百姓們漸漸不再議論荊州案了, 對趙宴平的誇贊也漸漸淡了下去。
翠娘很是失望。
官員如何升遷她不是很懂, 隻是覺得官爺立了這麼大的功勞, 怎麼都該有點獎賞才對, 結果她盼了多日,什麼也沒盼到。
翠娘忍不住去找夫人抱不平。
阿嬌笑她:“升官哪有那麼簡單, 大理寺專管審核大案重案,如果有個官員破了案馬上就給他升官, 那麼多官員都在破案,天天都升官,大理寺哪有那麼多官職?”
翠娘嘟嘴:“官爺的案子不一樣,一點獎賞都沒有,豈不是白幹了?”
阿嬌嚴肅道:“怎麼會是白幹,官爺抓到了兇手,替那些冤死的人討回了公道,也讓荊州百姓可以放心生活了,這都是官爺破案的意義。再有,官爺既然當官,拿朝廷的俸祿,這些就是他該做的,他能破案,說明他對得起這份俸祿,俸祿就是朝廷給每個官員的獎賞。如果一個官員每次立了功勞就盼望朝廷再給一些獎賞,豈不成了貪心不足?你想讓官爺變成貪官嗎?”
翠娘連忙搖頭,貪官都是大壞蛋,她才不要官爺變成那種人。
阿嬌提醒她道:“可如果官爺像你那樣想,立一次功勞就盼一次獎賞,得到了高興,得不到就委屈不平,遲早都會變成貪官,天底下的貪官也差不多都是這麼變出來的,所貪的東西不一樣而已。”
貪財貪色貪權,總會有各種欲求。
翠娘第一次看到夫人如此嚴肅的樣子,低下頭認錯。
阿嬌知道翠娘不壞,隻是還抱著小民的想法,就像趙老太太一樣,做什麼都會先想想有沒有賺頭。以前趙宴平隻是武安縣的一個小捕頭,除了微薄的俸祿,沒有什麼賺頭,大家便都不去想,現在趙宴平做了京官,還得到過一次破格晉升的機會,一下子就把大家的胃口都喂大了,把破案換來賞賜看成了理所當然。
姑母教了阿嬌很多道理,阿嬌自己也想了很多,男人升官靠本事,升了家人跟著享福,但如果家人在後面扯後腿,惹出什麼亂子,一不小心就會影響了男人的官途。譬如前工部尚書徐大人,就是因為續弦妻子安排假女兒進宮選秀犯下欺君之罪,自己被砍頭不說,還連累徐大人以及三代子孫不能當官。
香雲姑娘很苦,也不是自己願意欺君的,但上次她也是在砍頭的铡刀下晃了一圈,因為皇上英明、宣王重情才沒有獲罪。阿嬌很慶幸香雲姑娘躲過了一劫,可人不能總是指望虛無縹緲的運氣,還是要自己以及身邊的人謹言慎行才行。
阿嬌請來婆母柳氏,安排孟昭也站在她身邊,再將家裡僅有的五個下人叫了過來。
郭興、翠娘、春竹、冬竹、百靈,排成兩排跪在了她們面前。
阿嬌沉著臉告誡五人不得驕傲自大,妄議官爺的功勞與獎賞,誰若違反這條家規,連累了官爺的聲譽與官途,便會得到五十大板與賣給人牙子的懲罰。
不僅僅是郭興五人,阿嬌才分別派郭興、冬竹去了沈櫻的胭脂鋪與她的繡鋪,將這條家規轉達給李管事、秋月以及江娘子、夏竹、秋竹等人。
等趙宴平回來,阿嬌還叫上婆母,三人一起商量是不是要多定幾條家規,明明白白地吩咐下去,以後再有新的下人進門,都先背熟了家規再說。
柳氏看著容貌仍然嬌滴滴但氣度仿佛變了一個人的兒媳婦,都快無法將這個阿嬌與當初老家那個怯弱不敢大聲說話的小妾聯系到一起了。
趙宴平想的是,如果嶽父嶽母沒有早亡,如果阿嬌沒有被送到朱家又被賣去那種地方,在書香世家長大的阿嬌,也許一開始就會像現在一樣,通身官家小姐的氣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