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宴平正色道:“那他隻會自投羅網。”
阿嬌看著他這一本正經的樣子,是丁點都不擔心有人會送美人了。
送就把對方當嫌犯,看誰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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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早,趙宴平直接帶著家人收拾的包袱去了大理寺。
盧太公來得稍微晚一點,寫了調派文書蓋上大理寺卿的官印交給趙宴平,再點了兩個機靈的協助查案的小吏給他,三人便騎上官馬,出城去了。
大理寺的其他官員都看得出來,盧太公在重用趙宴平,但也沒有人羨慕。荊州這案子連續七年都沒破,恐怕盧太公親自去了也未必能抓到兇手,趙宴平成功破案的機會更小。破不了案,趙宴平累死累活白跑一趟,還要被人嘲諷空有虛名。破了,那說明趙宴平真有這個本事,盧太公怎麼重用他大家都服!
淳慶帝也有關注荊州的案子,得知盧太公竟然派了新收不久的徒弟去,朝會之上,淳慶帝在盧太公稟報其他案子時,特意問了一下:“你讓一個七品小評事去查荊州焚屍案,可靠嗎?”
盧太公臉上的褶子都沒動,垂著眼道:“去年老臣派了大理寺左少卿去,照樣無功而返,可見能不能破案與官職高低無關。皇上若實在不放心,就請皇上準許老臣去荊州,老臣一日不抓住那兇手,一日就不回京城!”
這句話說得語氣有點重,說完盧太公就在大殿內咳嗽起來,嚇得旁邊的官員及時扶了一把,幫他捶背。其他官員都善意地搖頭,隻有無辜被盧太公提了一嘴的沒能破荊州案的大理寺二把手左少卿蔡岐,神色微訕,低頭做慚愧狀。
淳慶帝看著盧太公咳紅了一張臉,心想他真派盧太公去,隻怕盧太公還沒到荊州,就被顛簸得想回也回不來了。
看著盧太公的老態,淳慶帝也想到了自己。
盧太公快七十了,他也快六十了,君臣倆到底誰會走在前頭,都說不準啊。
為了讓盧太公多活幾年,淳慶帝下旨命盧太公回府養病,先養一個月,好了再回大理寺。
他一片好心,卻被盧太公私底下嘀咕了一頓。
什麼皇帝,他辭官養老的時候皇上非要把他請回來,現在他兢兢業業地掌管著大理寺,皇上又非要他回去養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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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宴平這次去荊州,對大多數官員來說都隻是聽聽而已,但也有幾位私底下議論了一番。
畢竟趙宴平都是他的侄女婿了,傍晚薛敖回到將軍府,便對孟氏提了此事:“你說說,趙宴平這算是運氣好還是不好,成親半個月就被派去兩千裡以外的荊州,盧太公這麼信任他,他要是破不了案,回京就等著被人笑話吧。”
孟氏瞪他道:“你怎麼就不會說點好聽的?宴平能從一個小捕頭做到今天的七品京官,靠得可不是那位進了宣王府的妹妹,盧太公派他去,就說明盧太公相信他一定能破案,等宴平立了功回來,年底三年一次的政績評審盧太公再為他美言幾句,說不定官職還能升一升。”
薛敖嘆道:“不是我潑自家親戚的冷水,七年都沒破的案子,你,你還是別想太美的好。”
孟氏幹脆不理他了。
埋怨丈夫烏鴉嘴歸埋怨,孟氏還是去了一趟獅子巷。
阿嬌在陪柳氏修剪花草,給自己找點事做,才不會老去想那遠行的男人。
孟氏與柳氏寒暄幾句,就與阿嬌單獨回前院說話了。
“這案子,宴平有把握嗎?”孟氏問阿嬌道。
阿嬌苦笑:“遠在千裡的案子,光看卷宗隻能看出如今被抓的嫌犯可能受了冤屈,其他的都不好說,得過去了才能開始查。”
孟氏愁道:“他真是接了個燙手山芋。”
阿嬌疑惑問:“這話怎麼說?”
孟氏低聲給侄女分析:“他破不了案會有什麼後果,你肯定懂,可阿嬌你想過沒有,就算宴平破了案立了功,也不見得是好事。盧太公這把年紀了,還能做多久大理寺卿,等盧太公一倒,接任的八成會是現在的左少卿蔡岐。盧太公性情耿直說話沒遮攔,今早還損了蔡大人一把,若宴平真破了蔡大人沒能破的案子,等蔡大人接管了大理寺,他會看宴平順眼?”
阿嬌根本就沒聽說過什麼左少卿蔡大人,現在聽姑母這麼一分析,阿嬌才終於體會到了官場的艱難。案子辦砸了,要被嘲笑,辦好了,則要被上峰介懷。
“興許,興許蔡大人不是那種人呢?”阿嬌小聲地道。
孟氏遞了侄女一個“你想的太天真了”的眼神。
阿嬌訕訕地低下頭。
孟氏過來並不是為了讓侄女慚愧自己的天真傻氣,而是要提點侄女如何做好一個賢內助。
其實侄女與趙宴平,同她與薛敖挺像的,都是男的剛正不阿不怕得罪人,而且基本也改不掉了,那就隻能由她們這些內宅婦人通過交際摸清楚相關官員的為人處世,及時地提醒丈夫該怎麼做事。
這一天,阿嬌突然明白,想在京城過好日子,遠沒有她想的那麼簡單。
第118章
趙宴平三人幾乎是星夜兼程, 隻用了八天便趕到了荊州城。
入城時已經是後半晌,人累馬也累,趙宴平讓隨行的兩個協案小吏戴昌、李嚴留在客棧休息, 他洗把臉喝壺茶水, 帶上大理寺的文書,直奔荊州府府衙。
距離今日下衙還有半個多時辰, 陸知府核實過趙宴平的文書,得知趙宴平隻是大理寺的一個七品小官,而去年大理寺左少卿正四品的蔡歧親自來查都沒能破案,不禁有些小瞧趙宴平, 並猜測大理寺其實已經放棄了這個案子, 派趙宴平過來,隻是想核實牢獄裡的嫌犯是不是真兇罷了。
對於大理寺的這種安排, 陸知府其實頗為不滿, 他抓到了兇手,人證物證都確鑿, 隻是兇手嘴硬不肯承認前面七起案子也是他所為, 他才動了大刑逼供。大理寺那群人就是墨跡, 好像每年翻不了幾次冤案就顯得他們那批京官沒用似的, 非要審核再審核。
不滿歸不滿, 為了表示對大理寺的重視, 陸知府還是帶趙宴平去了關押死囚的牢房。
陸知府抓到的這位兇手, 名叫魏志誠, 他被報案人發現的時候,剛強奸完一個年輕的婦人。幾個報案的百姓一起將他抓獲, 官府接手後,發現那婦人是魏志誠的一個街坊, 已經死了,死者周圍的草叢裡還找到了被魏志誠丟棄的一茶壺桐油、一根火折子。
這些就是陸知府在案宗裡所列的證據。
證詞分為兩部分,一部分是魏志誠最開始的辯解,說他隻想燒死婦人一人。後來府衙用了刑,魏志誠才招供,之前的七人也都是被他所殺,殺大人是因為想搶他們的錢財,殺孩子是因為那孩子得罪了他。
盧太公懷疑魏志誠是屈打成招,其中一點就是已經確認了身份的三個死者中,有兩個都是貧戶,雖然魏志誠家裡也不富裕,但魏志誠但凡有些腦筋,都不會冒著這麼大的風險去搶貧戶,怎麼也該挑個有錢的下手。
“他就是魏志誠,趙評事若想提審,隨時可以過來。”停在一間牢房前,陸知府指著裡面躺在席子上一動不動的囚犯道。那囚犯蓬頭垢面,露在外面的手臂、腳踝血肉模糊,看到有人來,他蜷縮得更緊了,發紅的眼珠子露出深深的恐懼。
趙宴平與他對視一眼,側身對陸知府道:“大人有事自去忙吧。”
陸知府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帶著隨從走了。
趙宴平讓獄卒打開門,他單獨走了進去,蹲在魏志誠面前。
魏志誠已經將腦袋縮到了懷裡,看也不敢看他。
趙宴平沉聲道:“你不用怕,我不會對你用刑。我姓趙,乃京城大理寺的官員,大理寺審核天下獄訟,若有冤案,必當平反。你奸殺了譚氏,證據確鑿,但罪隻及你一人。若你認了你沒有犯過的罪,替真兇多背了七條人命,那全荊州的百姓都會將仇恨轉移到你身上,你死了一了百了,你的爹娘妻兒卻還活著,你難道想讓他們每日被人唾罵,如過街老鼠一樣人人喊打?”
魏志誠聽到這裡,突然嚎啕大哭起來。
他後悔,後悔不該色迷心竅,後悔不該抱著殺了人也不會被人發現的僥幸,既害死了別人,也害死了自己,在牢裡吃盡苦頭不說,還要連累家人。
如果可以重活一次,魏志誠一定不會再犯錯。
他嗚咽了很久,趙宴平始終蹲在一旁耐心地等著。
魏志誠哭夠了,終於向趙宴平交代了全部。
他隻是貪圖譚氏的美貌,隻是想到殺了譚氏後可以嫁禍給在荊州連續犯下七次殺人案的真兇。殺了譚氏他認,但那七人真不是他殺的,都是因為獄卒對他動用大刑,他實在承受不住了,反正殺幾個人都是死罪,不知都承認了,免得再受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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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宴平從牢房出來,陸知府也要下衙了,他想為趙宴平接風洗塵,趙宴平婉言拒絕了,直接去了府衙的捕房。
府衙的捕快們也都準備回家了,被趙宴平勒令配合查案,捕快們都面露不滿,幸好,趙宴平隻挑了三個在府衙做了至少八年的老資歷捕快,年紀最大的有四十二歲了,年紀輕的也快三十了。
趙宴平將三人帶到了酒樓,他也餓了,準備一邊吃飯一邊問話。
有免費的好酒好菜,三個捕快都很配合,趙宴平問什麼他們就說什麼。
趙宴平這次過來有很多要查,查驗幾個死者的屍骨,查訪已經確認身份的三名死者的家人,看看有沒有什麼共同點,還要去七個受害者被發現的地點偵查,甚至還要找魏志誠的家人再核實魏志誠這些年的行動,徹底排除他是真兇,盡管趙宴平已經相信了魏志誠。
但今日到荊州太晚了,一口氣做不了那麼多事,趙宴平隻想趁吃飯的功夫,先跟捕快們了解了解七起案子。
三個捕快都參與過每起焚屍案的調查,你一言我一嘴,說的都差不多,無非是兇手有多狡猾,從來沒有留下過任何痕跡,還說兇手越來越老練,前三年的案子都因為死者衣物燒毀的不夠徹底,或是拖拉死者時遺落了死者身上的所有物,讓府衙確認了死者的身份,後面四起便是一點痕跡也沒有了。人徹底燒焦,衣物單獨燒成灰,縱使有些百姓懷疑死者是自己家失蹤的親人,面對一具黑漆漆的屍體,他們也辨認不出來,寧可相信自己的親人隻是失蹤了,還活在什麼地方。
荊州府那麼大,每年都有一批人因為各種原因失蹤,因此導致了剩下四具焦屍的難以辨認。
趙宴平隻管問,三人想到什麼就說什麼,趙宴平也不打擾,一邊喝酒一邊聽著。
七起案子說的都差不多了,趙宴平又問道:“通常這種連續殺人的兇手,都是因為自己受過相關的刺激,才會專挑一類人下手。這七起案子的受害者,已經確定的三人兩男一女,男的有二十七歲的大人,有十一歲的孩子,有五十歲的老婦,暫且還沒發現他們之間的聯系?”
三個捕快都點頭,正是因為如此,案子才難查,如果三名受害百姓都有共同的仇人,目標就容易定了。
“可這七起案子,其實有一個共同點。”趙宴平看著三人道,“他們都是被火燒死的。”
三個捕快你看我我看你,都不明白趙宴平的意思。
趙宴平緩緩解釋道:“如果兇手燒毀屍體隻是不想官府確定他們的身份,他可以找個人跡罕至的地方將人埋了,或是將人丟到水流洶湧的江水中衝到下遊,這些都比燒人更方便,因為燒人會冒煙,他還要確定人徹底被燒焦了,沒留下一塊兒完好的皮肉,如此他勢必要留在屍體身邊,濃煙滾滾,太容易被人發現。”
“荊州本地多山多水,埋人滅跡、水運到下遊都比燒毀屍體更安全,他偏偏要用火燒,要麼是他對火有特殊的痴迷,要麼是他平時做的事與火有關,哪怕被人發現他焚燒什麼也不會引人懷疑,要麼就是他經歷過與火有關的案子,譬如他在火裡失去了什麼,隻有用火報復,他才能得到滿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