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櫻苦笑:“我能不了解他?再喜歡你都不肯說出來,姑太太要接你進京過好日子,他一心為你著想,痛痛快快地寫了放妾書,翠娘還說他一句道別的話都沒跟你說,好像根本不在意你走,可你們的馬車還沒出城呢,他就給自己憋吐血了,昏倒在地上,差點沒嚇死我們。”
阿嬌怔怔的:“他,他吐血了?因為我走?”
沈櫻點頭。
阿嬌呆呆地坐到椅子上,思緒又被沈櫻的一番話帶回了江南那座小宅子。
趙宴平吐血了,說明他舍不得她走,那他為何承諾老太太……
“我以前承諾過你的,從始至終都作數。”
“老太太病得嚴重,我會盡量哄她,言語上可能會讓你受些委屈,你別往心裡去。”
他進京後說的話,與以前說的同時響起在耳邊,再想到那兩包被他當成幌子的碧螺春,想到他消瘦的臉龐,阿嬌心裡一疼,終於意識到,自己錯怪他了,他趙宴平,根本不是那種會在娶妻前將舊人無情趕走的男人。
“姐姐,你心裡也還有我大哥,是不是?”沈櫻坐在阿嬌對面,悵然地道。
阿嬌看著沈櫻,就在此時,院子裡傳來了孟昭清脆的笑聲,無憂無慮的。
阿嬌也笑了笑。
有也好,沒也好,終究都是分開了,阿嬌隻愧疚自己誤會了他,卻並不後悔搬到京城開始新的生活。這種不用擔心會被人拋棄,不用在感情裡患得患失的安穩生活,雖然偶爾會覺得孤單,會希望身邊有那麼一個人陪著,卻踏實自在,遠比那人在身邊,卻又不會完全屬於她的滋味兒好多了。
“罷了,不提了,你大哥官升得這麼快,以後會娶到更好的姑娘,我是真不想琢磨嫁人那些事了。”阿嬌目光平和地道,轉而問起沈櫻還會不會繼續開胭脂鋪子的事。
沈櫻見她刻意回避,便也不再追問,就算阿嬌還喜歡兄長又如何,關鍵還要看兄長怎麼想,是等找到姐姐後就來提親,還是顧慮子嗣隻想納阿嬌做妾卻又無顏開口,反正沈櫻是一點都看不出來。這麼一對比,沈櫻突然發現,兄長是個好哥哥,對心上人卻不夠體貼,謝郢那樣幹幹脆脆地來提親,反而討人喜歡。
敘過舊,阿嬌帶沈櫻去前面看看她的鋪子。
沈櫻名字裡有櫻,從小就喜歡櫻花,相中兩款櫻花絹花,笑著要買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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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竹在旁邊見了,疑惑道:“年前趙爺過來,不是選了這支粉色的送姑娘嗎?”
沈櫻一愣,她都進京十來天了,兄長除了警告她別在阿嬌這裡說錯話,除了給她分析永平侯府那一大家子的親戚關系,除了大年初一的時候給了她一點壓歲錢,再沒有提過旁的事,更不曾送她什麼絹花。
之前兄長說朱昶託他給阿嬌送碧螺春,沈櫻就不記得朱昶來找過兄長,懷疑兄長拿碧螺春當幌子來見阿嬌,現在又有了絹花,沈櫻立即證實了自己的懷疑。
當著夏竹、江娘子的面,沈櫻笑道:“這花好看,我再買一朵。”
阿嬌哪裡會收她的錢,堅持送她。
沈櫻就道:“也行,等我的胭脂鋪子開起來,我再送姐姐幾盒胭脂。”
阿嬌笑道:“那還是我佔了你的便宜。”
沈櫻在鋪子裡就把那櫻花絹花戴上了,臨走之前,她悄悄在阿嬌耳邊道:“我大哥八成是弄丟了他挑的絹花,壓根沒送我,提都沒提。”
說完,沈櫻朝阿嬌眨眨眼睛,帶著翠娘離開了。
阿嬌耳根微熱。
原來他真的還認得她的手藝,故意挑了她做的絹花,拿回去私藏了。
雖然沒幻想過還能與他繼續生活,但知道有那麼個人在默默地想著她,阿嬌就覺得,今日的天空好像更藍了,櫃臺裡擺著的那些絹花女紅也更精致漂亮了,就連小孟昭偏食不肯吃青菜的樣子,也瞧著無比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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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趙宴平從大理寺回來,先回房換衣裳,再到後院陪母親妹妹用飯。
一進廳堂,趙宴平就注意到妹妹頭上戴了一朵粉色的絹花。
坐的近了,趙宴平又朝妹妹的發髻看了兩眼。
沈櫻一直留意他呢,故作疑惑道:“大哥看我的絹花做什麼?”
趙宴平垂眸,一邊端起茶碗一邊道:“沒什麼,挺別致的。”
沈櫻撇嘴,旋即笑道:“當然別致,這是我從阿嬌姐姐的鋪子裡挑的,隻是我挑這朵的時候,阿嬌姐姐看我的眼神怪怪的,難道是我戴這朵不好看嗎?娘,你替我掌掌眼,好看嗎?”
沈櫻俏皮地朝柳氏晃了晃腦袋。
柳氏無奈道:“好看好看,多大人了,還這麼沒正經。”
沈櫻笑笑,意味深長地看向兄長。
趙宴平腦海裡隻有阿嬌。
怪怪的眼神,她是不是猜到了?
第101章
沈櫻來鋪子沒兩日, 趙宴平又來了一次鋪子,當著江娘子、夏竹的面直言有事相求。
他神色嚴肅,阿嬌頓時忘了沈櫻私下告訴她的那些話, 帶著趙宴平去了後院。
阿嬌這宅子裡除了小孟昭, 剩下的全是女眷,後院便養了一條狗, 這時春竹、冬竹陪著小少爺在後院逗狗,秋竹瞥幾眼登門漸漸頻繁的趙爺,這次沒用趙宴平使什麼眼色,秋竹自覺退到了外面。
不光江娘子認為趙爺對主子有那意思, 四個竹晚上談心時也都猜測趙爺與主子之間沒那麼簡單, 大家都心照不宣罷了。
“是遇到什麼麻煩了嗎?”並肩坐下後,阿嬌隔著桌子問道。
趙宴平看看她, 放低聲音道:“倒也算不上麻煩, 那日小櫻過來找你,可有對你提起, 三爺向她提親了?”
阿嬌睜大了一雙杏眸, 沈櫻才進京多久, 這麼快就有人去提親了?三爺, 難道是……
“謝三爺?”
“嗯, 他說他在縣城時已對小櫻有意, 隻是小櫻要守孝, 他才一直等到如今。”
阿嬌聽了, 又是吃驚又是替沈櫻高興。雖然她隻見過謝郢兩三次,但那麼俊秀文雅又平易近人的世家公子, 簡直就像話本裡的翩翩公子,真的很討女子喜歡。趙宴平又救過謝郢的性命, 有這份交情在,婚事真成了,謝郢肯定會對沈櫻好的。
“太太跟小櫻怎麼說?已經正式提親了嗎?”阿嬌興奮地問。
她這麼高興,趙宴平神色也溫和下來,解釋道:“太太樂見其成,小櫻應該也是願意了,隻是要等鋪子開起來再給三爺準確答復。”
阿嬌忽然想到他的來意,奇怪道:“這是好事,那你過來是希望我幫什麼?”
趙宴平看著她道:“是想託你幫我打探永平侯夫人、世子夫人、二夫人可好相與。我官職低微,太太又剛到京城,結交不到高官家的女眷,而我能打聽到的全是侯爺等男丁的為人處世。三爺不介意門第,侯夫人等未必看得起小櫻,倘若侯府內宅難容小櫻,三爺再好,這門婚事都不合適。”
阿嬌明白了,他是怕沈櫻嫁進侯府受委屈。
阿嬌也希望沈櫻婚後的生活順順遂遂,馬上應承道:“好,我會託姑母幫我問問,等姑母跟我說了,我再想辦法告訴你。”
趙宴平點頭道:“有勞了,婚事不一定成,若姑太太問起,還要麻煩你找個借口。”
阿嬌笑道:“這個我懂,我隻說是我自己好奇,不會提到小櫻的。”
趙宴平自然信得過她。
視線掃過她發髻上的玉簪,趙宴平抿唇,低聲問:“小櫻翠娘過來,可有亂說什麼,給你添麻煩?”
他主動提起這個,阿嬌睫毛低垂,笑著道:“都長成大姑娘了,就連翠娘也規矩懂事了不少,哪裡會給我添什麼亂。”
趙宴平手掌放在膝蓋上,微微緊了緊,慚愧道:“那日我從你這裡挑了兩朵絹花,回家路上碰見一個六七歲的小丫頭被人欺負,我見她哭得可憐,便將兩朵絹花送了她,沒送成太太、小櫻,沒想到小櫻又來你這裡討了兩朵,讓你破費了。”
他面容冷峻,話說的跟真的一樣,阿嬌都分不清他到底是私藏了絹花,還是真的拿去安撫小丫頭了。
“一下子收到兩朵絹花,那孩子肯定很高興吧?”阿嬌抬眸,微笑著問,暗暗觀察他。
她聲音輕輕柔柔的,姣好的面容正對著他,趙宴平朝著院子道:“嗯,一起戴頭上,跑家裡去了。”
阿嬌莫名羨慕起來,扯著帕子道:“真好,小小年紀就有人送她絹花了,我……”
說到一半,阿嬌察覺了不合適,忙住了口。
可趙宴平知道她在羨慕什麼,她在趙家住了一年半,他一樣首飾也沒送她。
廳裡沉默下來,過了會兒,阿嬌率先起身道:“那行,我先回賬房忙了,有了消息再知會你。”
趙宴平也站了起來,隨著她往外走。
來到那狹窄晦暗的走廊,看著她纖細單薄的背影,趙宴平突然叫了她一聲。
低低的一聲“阿嬌”,仿佛就響在她耳邊,以前他用這種音調叫她的時候,都是在夜裡,都是在兩人最親密的時候。
阿嬌慢慢地停了下來,微微偏過臉,等著他說。
趙宴平站在她兩步之外,用同樣低啞的聲音道:“關系到小櫻的婚事,還請你多多費心,今日我來的匆忙,忘了準備謝禮,改日定當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