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 鎮上的胭脂鋪子我們兄弟不要,這是房契, 您繼續拿著,您一定要將胭脂鋪的生意發揚光大,不能讓董家如願!”
沈大悲憤地道。
沈櫻不要他的房契,父親一死,她除了姓沈,與沈家溝的這個沈家再無半點關系。
親眼看著父親入土為安,沈櫻在兄長的陪伴下,去了一趟鎮上的胭脂鋪子。
接下來她要守孝,不會再做任何生意,鋪子裡的大小伙計沈櫻全部解聘了。做胭脂最關鍵的步驟沈櫻一向親力親為,並不怕這些伙計泄露什麼方子,庫房與櫃上一共還有三千多盒胭脂,沈櫻讓人全部搬上了馬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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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員外一出事,阿嬌就讓郭興、秋月把攤子收了,暫且都不會開張。
趙宴平陪著柳氏、沈櫻在鄉下忙喪事,趙老太太見地窖裡還有三四百盒胭脂,阿嬌卻放著大好的生意不做,便將阿嬌訓了一頓:“員外老爺死了,小櫻跟她娘要守孝,官爺又不用守,你更不用守,便是守了也不妨礙郭興他們出去跑腿,你收攤做什麼?”
阿嬌賺錢,趙老太太也能拿分成,她當然希望繼續開張做生意。
阿嬌不想自己頂撞老太太,低著頭道:“官爺臨走前叫我停了的,我不敢不聽。”
其實官爺急著離開,哪有心情管她的生意,完全都是阿嬌自己的打算。
沈家之禍,起於董家的挑撥,董家為何要去買沈櫻的方子,則是因為阿嬌的生意越來越好,影響玉樓的生意了,如果阿嬌沒有做生意,這一切都不會發生。
阿嬌不知道沈櫻姑娘最後會不會遷怒她,她自己良心不安,更不想在沈櫻姑娘哭喪的時候,她繼續用沈櫻姑娘的胭脂,若無其事地賺錢。
無論趙老太太怎麼說,阿嬌就是不肯再擺攤。
終於到了沈員外下葬這日,到了傍晚,趙宴平趕車帶著柳氏、沈櫻、李管事、寶瓶、如意回來了。
阿嬌與趙老太太一塊兒出門來迎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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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櫻戴著帷帽,沒有理會趙老太太,先吩咐李管事與兩個丫鬟:“你們先去槐花巷的宅子,我跟太太明早再過去。”
李管事點頭,叫上如意、寶瓶,趕車走了。
他五十多歲了,年紀一把,無兒無女,老爺把他當家人,沈文彪一家不這麼想,現在小姐願意繼續用他,李管事便一心替小姐效力。小姐哭喪的時候,派他提前來縣城買了宅子、鋪面,李管事已經都安排好了。
“小櫻在縣城買了宅子?”趙老太太驚訝地問,說話時看了眼孫子。
趙宴平沒什麼表情,招呼一家人先去屋裡說。
阿嬌走在最後,憂慮的目光一直落在沈櫻身上。
進了堂屋,趙宴平關了前後門,沈櫻、柳氏才取下頭上的帷帽。
娘倆眼圈都紅紅的,但又都比阿嬌想象的要平靜。
柳氏早就知道沈員外早晚會走在她前頭,隻是這次走得太意外,她沒有準備之下才深受打擊。可在沈家的這幾日柳氏該哭的都哭完了,丈夫沒了,她還有兒子、女兒,還有一個沒有找回來的女兒,柳氏知道自己沒用,幫不上孩子們什麼,唯一能做的,就是繼續陪著孩子們,別再給孩子們添麻煩。
所以她不會再在孩子們面前落淚。
沈櫻不哭,是因為知道哭也哭不回老爹,而且,她還有更重要的事做。
沈櫻先向趙老太太解釋宅子的事。
趙家地方小,她們母女還要守孝三年,住在兄長家裡多有不便,沈櫻不想麻煩兄長,也不想委屈自己與她並不喜歡的趙老太太住在一個屋,反正她手裡有銀子,買個宅子是最好的辦法。
趙老太太聽了,心裡也松了口氣。
兒媳婦不在,她就是這家裡唯一的長輩,兒媳婦回來了,大孫子的孝心就要分一些給兒媳婦,趙老太太怕自己不習慣,現在這樣最好。
不過趙老太太嘴上還是抱怨了下,抱怨沈櫻亂花銀子,就該住在哥哥家裡。
柳氏垂著眼,沈櫻低頭喝茶,趙宴平薄唇緊抿,隻聽趙老太太絮叨那些場面話。
趙老太太說完一事,又想到一事,問沈櫻:“小櫻拉了那麼多胭脂進城,是想自己開鋪子嗎?”
阿嬌一直都沒找到機會開口,這時忙道:“櫻姑娘,這事都是我跟你進貨才惹出來的,我以後不做生意了,地窖裡還有三百多盒胭脂,你一並拿去吧?”
沈櫻聞言,走過來握住阿嬌的手,強顏歡笑道:“小嫂不必多想,這事跟你沒關系,當初我供貨給你,為的也是借你的生意打響沈家胭脂的名聲,後面的事咱們誰都不能預料,我不怪小嫂,小嫂也別再自責,不然就是沒把我當一家人。”
阿嬌聽得都想哭了,姑娘這麼好,怎麼就沒好報?
趙老太太又插嘴道:“聽聽,我就說小櫻不會怪你,你自己倒好,一出事就停了生意。”
“祖母您喝茶,小櫻還有話說。”趙宴平終於喊了老太太一聲,眉峰緊鎖。
話說的好聽,趙老太太明白孫子是讓她閉嘴呢,瞪孫子一眼,但還是坐了下來,好奇地看向沈櫻。
沈櫻仍然拉著阿嬌的手,為難道:“小嫂,我爹是被沈文彪氣死的,但這事與董家的挑撥也脫不開關系。接下來我要想辦法讓董家受點報應,我自己不賣胭脂,小嫂這邊也不方便再賣,你看這樣,地窖裡的那些我按照五十文一盒全都買了,行不行?”
阿嬌急道:“姑娘這是什麼話,我本也不想做生意了,那些你都拿去,什麼也不用給我。”
沈櫻知道阿嬌心善,索性道:“這樣,我把那些胭脂的定金還給小嫂,咱們誰都不佔誰的便宜。”
阿嬌仍想推辭,趙宴平做主道:“就這麼定了。”
阿嬌便閉了嘴。
趙老太太沒聽懂,問沈櫻:“你不賣胭脂,還拉那麼多胭脂過來做什麼?”
沈櫻垂眸道:“重陽之前,您自會知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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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櫻當日披麻戴孝去縣衙告狀,再加上沈文彪夫妻被杖斃而死,這事在縣城傳了一兩日,但沈家畢竟隻是一個村子裡的大戶,根基不在縣城,這件事傳了一會兒便沒人再提了。
董家這邊,董老爺、董大公子都沒料到沈員外居然這麼不禁氣。董大公子那日挑撥沈文彪,是希望沈文彪能搶了做主權,迫使沈櫻同意賣方子,哪想到一晚上的功夫,沈員外竟然死了,沒多久,沈文彪夫妻也沒了?
董老爺是念佛之人,命大兒子去寺廟捐一筆香油錢。
董大公子捐了香油錢,回來的時候發現趙家小妾的棚子不開了,心中一喜,果不其然,那邊一關門,玉樓的胭脂生意漸漸又好了起來。
然而董家一家沒高興多久,玉樓斜對面的一家鋪子關門後重新開張了,重新修繕變成了茶樓,茶樓外請了兩個口齒清晰、機靈討喜的小童,一邊敲鑼一邊招攬生意,說東家免費請人喝茶聽書,每個女茶客還白送一盒上好的胭脂,直到送完為止。
這樣的好事,誰會不去?
街上的闲人百姓都擠進茶樓喝茶去了,一邊喝茶一邊聽書,說書先生眉飛色舞,講的故事名叫《胭脂怨》,說一位沈員外愛女如命,許她自己在外做胭脂,沈小姐生意越做越好,得罪了縣城脂粉樓裡的董老爺……
除了沒有道出名字,故事的人物姓氏、言行舉止,完全就是沈家與董家的恩怨,但說書人重點描繪了董家人商量如何搶生意、如何挑撥沈家之人以及最後繼續用低本錢胭脂賺高價的得意洋洋的嘴臉。
故事聽個開頭,茶客們就知道是怎麼回事了,對於自己賣高價胭脂不許別人低價賣並為此挑撥得沈家連喪三條人命的奸商董家,茶客們都深惡痛絕,尤其是那些本來有低價好胭脂可買的小戶婦人姑娘,罵董家罵得最兇。
茶樓開張才三日,董家的玉樓就被人趁天亮前潑了一桶糞。
這茶樓就是沈櫻讓李管事開的,她也沒想掩飾自己才是幕後之人。
董老爺愛錢,也愛名聲,被沈櫻這麼一鬧,董家的名聲差了,生意也差了,那些有錢的老主顧女客們不想沾惹是非,都不再光顧玉樓,更可氣的是,縣城那些一直被玉樓死死壓著的胭脂首飾鋪子趁機發力,手段層出,搶走了董家大批生意。
董老爺試圖去找沈櫻講和,花錢消了沈櫻的怨氣,沈櫻不同意,宅子裡請了得力的護院,也不怕董家想動陰招。
私了不成,董老爺指使兒子去縣衙告官,告沈櫻的茶樓汙蔑董家。
謝郢便傳訊李管事與說書先生,從頭到尾聽說書先生講了一遍。首先故事裡並沒有提到董老爺一家人乃至玉樓之名,其次故事裡董大公子做的事說的話都有李管事可以作證屬實,便是直言是董家,董家都打不贏這場官司。
董大公子無功而返,看著對面的茶樓,董大公子恨恨地道:“讓她開,不收茶水錢還送胭脂,這虧本生意我看她能做多久!”
茶客太多,沈櫻的三千多盒胭脂很快就發完了,不過六七十兩的本錢,沈櫻不心疼。
沒了胭脂,沈櫻繼續白請客喝茶,茶葉也不是什麼好茶葉,說書先生的工錢也不高,她耗得起。
董家耗不起,不敢對付沈櫻,便想殺雞儆猴,隻要狠揍說書先生一頓,看哪個舌頭長的還敢替沈櫻做事。
董大公子偷偷收買了一個絕不敢背叛董家的打手,準備在說書先生回家的路上動手。
結果那打手給說書先生套上麻袋才打了兩拳,就被突然衝出來的一個常服捕快抓住了。打手有軟肋捏在董家,再加上打人是小罪,到了縣衙他咬定是自己看說書先生不順眼,謝郢也無可奈何,打了此人一頓板子,關進大牢。
說書先生不能白挨打,第二天去茶樓說書時,又加了一段董家意圖買兇殺人,編得繪聲繪色險象環生,還撩起袖子露出身上的傷給聽客們看。消息一傳開,董家的名聲更臭了,不但沒能震懾各路說書人,反倒嚇退了一堆願意替董家效力的混混、打手。
明著挽救不回名聲,陰的趙宴平兄妹倆早有防範,董老爺終於認了,命兒子們關了玉樓,隻等沈櫻何時嫁人離開武安縣,或是趙宴平沒有本事再給沈櫻撐腰了,玉樓再重新開張,重振旗鼓。
玉樓一關,沈櫻也讓李管事關了茶樓,與母親一心緬懷亡父。
第80章
沈櫻九月開始與董家鬥, 寧可虧本經營茶樓也要壞了董家的名聲,再有其他胭脂、首飾鋪子趁機打壓董家的玉樓,耗了三個月, 沒有顧客登門的董家終於被迫關閉了玉樓。
沈櫻出了這口氣, 安心守孝了,她那邊平穩了, 趙家這邊也終於不用再跟著牽掛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