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夜幕降臨,趙宴平不再喝了。
何兆豐步行將他送至官驛門前。
進去之前,趙宴平勸誡何兆豐道:“二爺風流,可以去青樓買唱,以後還是不要再招惹良家女子罷,縱使她們先對二爺動的心,二爺隻是順水推舟,可女流之輩沒有自保之力,一旦被夫家發現,便難善終,今日範成之妻便是例子。”
提到孟氏,何兆豐深深地嘆了口氣,府衙裡他急著自保,隻能全部都推到孟氏身上,然而昨晚還交頸纏綿的美人醒來便橫死範成之手,何兆豐心裡也不是滋味兒,就算家中老父親沒有罵他,就算趙宴平沒有苦勸,何兆豐也決定改掉往常的風流做派了。
他對天發誓道:“趙爺放心,經此一事,我定會痛改前非,再敢招蜂引蝶禍亂婦人,便罰我天打雷劈,不得……”
趙宴平拉下他的手,道:“二爺有心足矣,不必發此重誓,天色已晚,二爺回去吧。”
何兆豐告辭了。
趙宴平進了官驛。
謝郢與一位知縣在屋中下棋,相談甚歡,趙宴平打聲招呼,便去了後面。
阿嬌還在西邊待著,丫鬟們都去前院伺候了,小院裡隻剩她一人,在這陌生的地方,阿嬌有點怕。趙宴平託了負責送飯的老嬤嬤來叫她,阿嬌聽說官爺終於回來了,抱起針線筐便往外跑,反正明早他們就要回武安縣了,她不怕被那老嬤嬤笑話。
“官爺。”
到了門口,見到熟悉的高大身影,阿嬌反而慢下步子,隻拿一雙水豔豔的杏眸瞧著他,欲語還休。
趙宴平鬼使神差地想到了小時候養過的一隻小土狗,眼睛也是黑亮亮湿潤潤的,每次他回家,小土狗都會顛顛地跑到他面前,將兩隻前爪搭在他腿上,搖著尾巴揚起頭,巴巴地望著他。
“晚飯吃了嗎?”趙宴平問。
阿嬌點點頭。
趙宴平便道:“先回去吧,收拾收拾東西,明早啟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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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一起往東邊走,阿嬌聞到他一身酒氣,不知為何,想到了趙老太太的叮囑。趙老太太說,府城有一條河邊兩岸全是青樓,讓她看緊了官爺,不許官爺去喝花酒。之前順哥兒來知會她,道官爺辦了一樁案子,人家請他喝酒去了,卻也沒說喝酒的地方在哪裡。
阿嬌悄悄靠近官爺,吸吸鼻子,還好,沒有聞到脂粉味兒。
“官爺,你今天辦了什麼案子,可以給我講講嗎?”
翠娘喜歡聽官爺講案子,阿嬌也喜歡聽。
她連著兩天都待在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想也過得無趣,趙宴平便簡單地講了講今日的案子。
講完案子,沒等阿嬌發問,趙宴平準備去水房提水了。
阿嬌滿腦都是死了人,害怕,緊張地道:“我跟官爺一起去。”
趙宴平看破不說破,帶著她一起去了。
阿嬌害怕,偏偏還好奇死了,一回來立即問道:“官爺怎麼斷定何二爺是被冤枉的?”
翠娘抱怨地沒錯,官爺將案子講得太概括,必須她們刨根問底才行。
趙宴平沉默片刻,沒有提太細節的東西,隻道:“何二爺的脖子上沾了孟氏的唇脂,如果孟氏始終都遭他強迫,怎麼會親他。”
說完,趙宴平退到門外,讓阿嬌先擦身子。
阿嬌又心不在焉了,脖子上的唇脂,原來男女歡好的時候,女子還可以親男人的脖子?
阿嬌擦好後,穿上衣裳,叫官爺進來。
等官爺進來了,阿嬌忍不住偷瞄他的脖子,親嘴兒她知道,脖子有什麼好親的?
她的小動作如何能瞞住趙宴平的眼睛,趙宴平喉頭一緊,早知那麼一句也能引起她的胡思亂想,他就不說了。
“還有事嗎?”趙宴平一手搭在腰帶上,提醒阿嬌該去床上躺著了。
阿嬌回神,懊惱自己竟然在這個時候發呆,紅著臉躲去了床上。
今晚趙宴平先吹了油燈,再在黑暗中寬衣解帶,打湿巾子擦拭身體。
阿嬌摳摳枕頭,咬唇思忖,前兩晚官爺都沒吹燈,今晚卻吹了,難道官爺身上也被哪個女子親了,留了唇脂,怕她看見?
心裡似爬進來幾隻螞蟻,阿嬌越忍越痒,終於在官爺躺下來的時候,很小聲地問:“何二爺請官爺去哪裡喝酒了?他那麼風流的人,別是帶官爺去了什麼不正經的地方吧?”
趙宴平正要替她蓋被子,聞言動作一頓,她,是在審他?
阿嬌就是在審他,可她膽小,說完忙不迭給自己找靠山:“咱們出發前老太太千叮嚀萬囑咐,叫我看緊官爺,不許官爺去喝花酒。”
趙宴平低聲道:“我從不喝花酒,今晚去的是慶豐樓,就在咱們去過的那條街上。”
聲音落下,被子也搭在了阿嬌身上。
阿嬌“哦”了聲。
伴隨著吱嘎吱嘎的聲音,趙宴平躺穩了,隻有半邊身體蓋了被子。
阿嬌轉了過來,話題又回到了案子上:“光有唇脂也不能證明何二爺沒殺人吧?”
趙宴平道:“我在孟氏床底下找到了摻了迷藥的酒……範成早就計劃好了殺妻嫁禍何二爺。”
阿嬌徹徹底底地明白了,感慨道:“範成也夠狠的,他既然有所準備,帶人直接抓奸也能懲戒了孟氏與何二爺,何必非要殺了孟氏,好歹也做了多年的夫妻,怎麼狠得下心。”
趙宴平看著黑漆漆的床頂,沒有回答。
他也無法回答。
人心二字,最沒有道理可言。
第32章
第二天一早, 天有點陰,恐怕要下雨。
阿嬌最後檢查一遍房間,確定沒有落下什麼東西, 便跟著官爺去前面了。
謝郢、順哥兒也都收拾好了, 四人一起往外走。
府衙門口停了幾輛馬車,都是今早要出發的知縣老爺們的, 阿嬌出來時,看見粉裙丫鬟站在一輛馬車前,認出她,阿嬌好奇地看向粉裙丫鬟身旁與另一位知縣拱手道別的四旬男子,見他身量矮小,又白又胖,遠沒有官爺與謝大人的精神,阿嬌都替粉裙丫鬟惋惜起來。
粉裙丫鬟也看見了阿嬌, 上車之前, 她朝阿嬌笑笑, 再拿起荷包晃了晃。
阿嬌明白她的意思。
趙宴平沒明白,上了車, 他問阿嬌:“她朝你晃荷包是何意?”
阿嬌眼波一轉,垂眸笑道:“官爺明察秋毫,猜猜看呢?”
趙宴平抿唇,荷包定是與錢財有關, 她笑得這麼好看,應該不是欠了粉裙丫鬟的錢, 所以……
“她向你借錢了?”趙宴平猜測道。
阿嬌撲哧笑了出來,這都哪跟哪?
想到自己的計劃,阿嬌正好先試探試探官爺的意思, 轉著手裡的帕子道:“昨日官爺出門後,我又與她們一塊兒做針線了,阿芙得知我隻是官爺的妾,勸我要多攢錢,將來年紀大了被官爺厭棄,至少我還有銀子傍身,不至於那麼悽慘。”
趙宴平雖然沒有娶妻,阿嬌這個小妾也才納十幾日,但大戶人家妻妾如何相處,趙宴平也通過一些案子略有了解。妻妾和睦共處的有,妻妾互相爭寵的更是比比皆是,得了夫主的寵愛便能多得賞賜,失寵的不但要被受寵的女子排擠,連吃穿用度也會大不如人。
但那都是大門大戶,似趙家這種小門小戶,趙宴平最多隻會再娶一個妻子,家裡銀子就這麼多,得寵不得寵都沒什麼差別,都是坐在一張桌子上吃飯,都是穿一樣的布衣,再者,趙宴平也不會偏寵誰,一碗水端平,妻妾想吵也沒得吵。
可阿嬌想攢錢,趙宴平也不能挑她的錯,手裡有銀子,至少心裡有底氣,不怕未來生變故。
“攢錢沒錯,不過就算你沒錢,隻要我還有飯吃,就不會讓你餓著。”
趙宴平的意思是,讓她不必胡思亂想,擔心被他厭棄。
阿嬌相信官爺此刻是真心的,可娶了妻的官爺會變成什麼樣,誰也沒法說,賺錢總是沒錯的。
“我知道,官爺不是阿芙說的那種花心老爺。”阿嬌先拍了官爺一個小小馬屁。
趙宴平沉默以對。
阿嬌瞟他一眼,忐忑地問:“那,如果我想賺錢,官爺會許嗎?”
趙宴平看著她問:“你打算如何賺錢?”
阿嬌都計劃好了,低著頭道:“官爺知道的,我手裡有二十兩銀子,十兩官爺給的聘禮,十兩舅舅還我的賣身錢。銀子放在家裡,早晚會有花光那一日,不如拿出去開鋪子做生意,以錢生錢。”
趙宴平又問:“你打算做什麼生意?”
阿嬌抬頭,目光驚喜地問:“官爺同意我做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