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好使的耳朵立馬變得靈光無比,此魔道:“本座都聽見了, 道侶, 什麼道侶?”
他追上她,“本座聽見了, 你別想反悔,你知道這裡有其他的神吧, 他們都可以作證的。”
她站住了腳:“對啊, 我就是問你要不要和我結為道侶。”
她幹脆地承認了, 於是換他愣住了。
大魔頭的表情非常古怪。
他湊過來,十分狐疑地看著她:
“本座隻是即將回歸九重天,又不是快要去死了,你為什麼要突然間說這個?”
“你難道是覺得本座失去七情六欲很可憐?所以想安慰本座?”
他們離開了沉眠之地, 他還在她後面,面露狐疑之色。
他們朝著昆侖劍宗走去,她終於腳步一頓。
她知道, 這隻惡犬看著兇,實際上沒有安全感,大概是暗戀她太久的緣故,總是患得患失;偏偏她的性格不是熱情的人, 她的感情就像是涓涓細流,永遠不會如他那樣炙烈如火。所以這條惡犬, 時常會覺得她不夠喜歡他, 時常害怕她什麼時候就不要他了。
就連聽見她那樣問他, 他第一反應都是她在可憐他。
她於是回頭,看著那隻魔,笑了:
“燕燕,就不能是因為,我喜歡你?”
“喜歡得不得了了。”
燕雪衣站住了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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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神想:她說她喜歡我。
魔神又想:喜歡得不得了——
非要和他做道侶。
他漂亮的丹鳳眼凝住了,緊接著就不自在地偏過頭去了,輕咳了一聲,笑意還是從眼底泄露出來了,如果背後有尾巴,現在一定在不停地搖了。
但是他面上還是很冷靜地說:“那,本座就答應你了。”
她回頭一看他,就發現他的視線左右遊移,就是不看她,拉著她就往前走,她後知後覺地發現:這條惡犬,他竟然害羞了。
沒有道德底線,臉皮其厚無比,無法無天的魔族,也會因為心上人的表白而局促。
魔:“什麼時候成親?”
歲:“在你的喜和愛消失之前。”
魔:“那就後天吧。”
魔:“對了,本座翻一下黃歷。”
歲:“……”
她沒有去問他在神殿裡面發生了什麼事,裝作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
他的表現,更加不像是自己即將去渡一場九死一生的劫,她忍不住想:燕雪衣,你真是個大騙子。
他們兩個人離開了昆侖山,回到了飛霜谷的小樓。
朝今歲感覺到了空氣當中的魔氣越來越濃了,地上的許多靈草已經開始枯萎了。整個修真界,仿佛都感覺到了大難即將開啟,行人都來去匆匆。於是他們這對手拉著手的小情侶,就顯得非常格格不入。
但是他們渾然不在意,一路回到了飛霜谷。
飛霜谷有菩提神樹的淨化,靈氣十分充裕,在新的護宗大陣之下和外界徹底隔絕開來,和外面的風聲鶴唳不同,這裡還有著小童們朗朗背誦劍訣的聲音,就像是一座世外桃源。
朝照月的宗主生活非常的忙碌。他從前覺得妹妹成天不見人影,等到他當宗主了,他才知道什麼叫做三更燈火五更雞,又當爹來又當媽。他性格瀟灑,但是除了妹妹誰也不放在心上,如今卻越發穩重了起來,走出去,也很有了宗主的風範。
朝今歲那日離去後,就已經是公認的“天下第一劍”了,雖然息壤的要求非常奇怪,可是後來,到底還是來了不少的散修。
這些散修來源又雜又亂,朝照月光是篩選就忙得腳不沾地,他就隻好去壓榨靈韻,靈韻就去道德綁架紅娘,三人關在了屋子裡,對著名冊長籲短嘆。
最後,還是選出了不少人。
朝照月讓他們發了天地誓言,發誓忠於息壤,便將他們領進了飛霜谷。
朝照月早就知道預言之事了,他非常光棍地想:
要是出叛徒,就讓妹妹劈一劈嘛。
——隻是,此時誰也沒有想到,就是這麼一群亂七八糟的草臺班子,成為了後來的隱世大宗。
朝太初的死訊傳回來的那天,朝照月去菩提樹下給阿娘報了個喜訊,在飛霜谷掛了無數響鞭炮,噼裡啪啦地,人人都以為息壤是有了什麼大喜事。
一問,原來是死了個爹。
但是朝照月偶爾抬頭看著遠方的時候,也會想——她到底幾時回來呢?
終於,在半個月後,朝今歲回來了。
身後跟著一個魔族,還帶來了一個消息:
他們要結為道侶了。
朝照月:我是還沒睡醒麼?
朝照月掀開被子,又躺了回去,許久之後才從被子裡一股腦地坐了起來。
他夢遊一般地在本子上擬上道侶大典的邀請名單。
他一邊想著不對她怎麼就要成親了呢,一邊寫請柬。
等到請柬都寫完了,月都已經上了柳梢頭。
是啊,他背在背上,忘在集市裡,拉在手裡的妹妹,要成親了。
朝照月打開了窗戶,心想:真舍不得啊。
大魔頭在小樓裡住了一夜,就回了一趟魔族。
大魔頭對魔族並非完全沒有感情,雖然他時常嫌棄部下愚蠢,時常把魔踹進萬魔窟裡,但是從小魔頭時期開始,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天生是魔神的緣故,天然就對魔族帶著一分的責任。
這決定了在歸位之前,大魔頭絕對不會棄魔族於不顧。
他來到了長明山,對魔族進行了最後的安排。
自從萬魔窟開裂後,魔族的情況就變得非常糟糕,空氣當中暴動的魔氣,讓魔族變得非常躁動不安,冉羊和廣平勉力支撐,但是魔族失控是天性,這一個月當中,已經發生了幾十起。
冉羊,廣平,莫邪等魔將感應到尊上的回歸,眾魔將都趕到了山頂。
魔將們面露愁色。魔氣越來越暴動,廣平是魔、冉羊是魔,高階魔將全是魔。他們這些魔,遲早也會因為魔氣暴動而失控。
——到時候,整個魔族就像是失控的巨獸,不僅會瘋狂地對外擴張,還會廝殺、吞噬彼此。
然而,還沒有等到他們稟報魔族的情況。
卻見到了他們的尊上的負手站在了山頂。他轉過頭來,雙目是毫無感情的赤金色,他的手中,金色暴漲,很快就就以他為圓心擴散開來。
魔神的長發無風自動。
眾魔將紛紛遠望而去,隻見那金色的結界慢慢地擴張,在方圓千裡之地籠罩了一個巨大的結界!
“既然你們都叫吾一聲尊上,吾就不會讓你們死。”
“這方圓千裡之地,吾已布下結界,封印魔族十五年。”
十五年,是他給天道、給魔族留的時間。
十五年裡,魔族的主力會被封印在這千裡之地裡,外界的魔氣暴動將不再困擾他們;至於萬魔窟裡源源不斷生長出來的低階小魔,就要靠人族自己了。
眾魔看著山頂之上的尊上,突然間發現,他們的魔尊不再暴躁,反而像是一位強大的神明,從前他們可以和尊上打鬧嬉笑,最多被尊上一腳踹飛,如今對上那雙赤金色的眸子,他們卻隻覺得敬畏。
燕雪衣如今已經失去了:怒、哀、懼。
於是,也就越來越像是魔神了。
眾魔將紛紛安靜地退下了。
冉羊想:這是大概是尊上,留給魔族的一條生路。
漫天諸神,恐怕也隻有魔神願意保佑魔族了。
等到眾魔都散去了,隻留下了一個廣平。
廣平,算是魔神轉世無數次,為數不多算是朋友的人。
自從某個暴雨的夜晚,小魔頭敲開了無相谷的門,讓廣平教他寫字開始,這段神奇的友誼就開始了。
雖然魔神時常去煩廣平,瞎敲廣平的木魚,但是他們之間,始終有種其他人都不及的默契。
他們一起到了廣平的佛齋裡。
廣平煮了一壺茶:
“尊上,你是不是快要歸位,回到九重天去了?”
“是不是天地浩劫要開始了?”
和尚的眼中,透出了一絲的悲意。
魔尊負手道:“是啊。”
他說:“長明山封印的十五年,魔界就交給你了,希望等到我歸位,再見面之時,你還活著。”
廣平突然間問:“尊上,你的歸位,是不是出了什麼問題?”
魔尊許久之後,才開口道:“是啊。”
廣平雙手合十:
“希望再見面之時,尊上也還活著。”
“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
大魔頭和廣平喝了一盞茶,悲涼的氣氛當中,大魔頭努力維持的嚴肅表情終於控制不住了,嘴角開始瘋狂上揚,他突然間道:“本座要有道侶了。”
廣平:??
大魔頭看了看那木魚:“這玩意,本座以後不需要敲了。”
廣平:???
大魔頭平靜的語氣裡,透著著一絲炫耀:
“本座以後也是有家室的人了,和你們不一樣了。”
“廣平啊,你也年紀不小了。”
廣平:可是貧僧是個和尚啊?
大魔頭:“你知道有道侶有多幸福麼?”
大魔頭:“唉,她怎麼能這麼喜歡我呢?”
……
這一盞茶,從早上喝到了夜裡。
廣平逐漸面無表情:不聽不聽,王八念經。
廣平目送尊上離開,發現尊上路過了孽海的墳前,還停留了一會兒。
廣平想:是了,尊上現在肯定看見路邊有條狗,都要抓過來炫耀一番他有道侶了。
廣平一邊覺得這個朋友真煩人,一邊產生了淡淡的惆悵。
——希望這個煩人的朋友順利歸來。
——另,有個道侶真的那麼好麼?
廣平:貧僧一定是被洗腦了。
朝今歲要成親了,但是她本人很闲,紅娘和靈韻比她興奮多了,直接搶走了所有的準備工作,她自己反而闲了下來,就幹脆到處打雷。
祖師爺的神識藏在書裡,因為比較虛弱,他們決定,非重要的瓶頸,就不會去找祖師爺。
但是她還是需要不停地練習的。
她穿著白色的寢衣坐在小樓的窗前,閉著眼睛,感受著天地間的吐息,實驗著她的小煙花,時不時就劈一劈飛霜谷周圍的石頭木頭。
於是飛霜谷外幹打雷不下雨,成天烏雲密布,搞得水婆婆抱怨,沒陽光,菩提神樹豈不是長得不好?
她一閉眼就可以將這附近的動靜全部盡收眼底。
外面有人帶著風霜進來了,他一身寒氣地抱住她,像是一隻撒嬌的大狗狗,於是她睜開了眼睛,果然對上了他的丹鳳眼。
大魔頭又忍不住問道:“你當真要和我結為道侶?”
她笑了,“你說呢?”
魔頭忍不住在她的脖頸間發笑。
其實他們兩個人,一開始誰也沒有想過結為道侶。魔頭隻覺得他反正要糾纏她生生世世,這凡世間的俗禮,有與沒有又如何呢?她也覺得,反正他就是塊甩不掉的牛皮糖。
但是當她發現這一世比想象中過得要快,而他失去七情六欲的速度也更快的時候,她突然間想多寵著他一些。
——畢竟是自己的狗狗,他愛她更多一些,受的委屈吃的苦也多一些。
除了她,世界上也沒有別人在乎這把刀的死活了。
她聽見他說:“本座好開心。”
他說:“這幾萬年裡,今天最開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