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 昆侖劍在半空中和護宗大陣狠狠地撞在了一起,幾乎以一種地動山搖之勢!
一次次撞擊!
一次次毫不猶豫地前進!
緊接著, 整個昆侖劍宗的弟子們都被驚動了。
他們紛紛抬起頭來, 驚恐地發現, 這座守護他們多年的護宗大陣,正在搖搖欲墜。
昆侖劍的萬丈金光幾乎刺破了整個清晨,像是不知疲倦的撞不周山的巨鳥,一次次以一種驚人的恐怖力量,將整個昆侖山都撞得搖搖欲墜。
最後,半空中的那個人,熊熊燃燒的眸子盯著這座護宗大陣,在護宗大陣即將醞釀起來第一次的金色巨刃之時——
她足尖一點,像是一隻充滿力量和美感的飛鳥,一劍掃出萬丈金芒,狠狠地朝著護宗大陣撞去!
天地一片寂靜。
仿佛時間都凝滯了。
緊接著就是一道輕微的“咔嚓”之聲。
一開始隻是一道細紋,緊接著就是接連不斷的咔嚓咔嚓之聲V;裂縫越來越大,像是蜘蛛網似的皲裂出現在了半圓形的護宗大陣之上。
於是,那號稱牢不可破的屏障,碎了。
半空中,她在那一刻,突然間感覺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釋然。
真正的釋然不是變得平和、學會遺忘了,而是將那塊腐爛的創口挖去。
菩提生天道,她生來就有天生劍骨、天生道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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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一直以來,她的那一顆“道心”,就像是蒙塵的珍珠。
所以,她的劍從來沒有朝照月的瀟灑隨意;也不如魔魔頭劍的霸道恣意。
因為她的心中壓抑了太多的東西。
但是在這屏障碎裂的那一刻,她的“道心”,就像是掃去了灰塵的珍珠。
她的眼前豁然開朗。
昆侖劍宗護宗大陣,本來像是他們頭頂上金色的、透明色的天空。
但是現在,天空裂開了。
他們看見了那守護昆侖劍宗幾千年的護宗大陣,就像是紙片一樣地破碎、消散在了天空當中。
震驚、恐懼、不可思議,出現在了每一個人的臉上。
他們看見了半空中的少宗主,一身白衣獵獵作響,抬起的眸子裡,仿佛有金光乍現。
似神、似佛。
她背叛宗門,遠走魔界,好像還是昨天發生的事,但是當她再次出現在了大家的視野裡,他們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她的身上好像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最恐懼的,卻是朝太初。
他不敢置信道,“怎麼、怎麼可能?”
那可是祖師爺在萬年前留下的護宗大陣!在所有昆侖劍宗人的眼中,他們的護宗大陣就像是一座永遠屹立在那裡的豐碑,他們的高山仰止、他們的守護神。
朝太初正是這樣想的:隻要進入昆侖劍宗,他總有一條活路的。
可是他哪裡知道,世界上哪有牢不可破、萬年不改的屏障呢?
所謂屏障,生來就是為了有一天被打碎;所謂高山仰止,生來就是為了讓人攀登!
這座大陣不是不可戰勝的,它也有薄弱之處,劍聖小酒用了幾乎一生的時間去研究這座大陣,她清楚了每一次攻擊的原理、認識護宗大陣上的每一處細微的變化。
朝太初對上了那雙隱約泛出金光的雙眼。
心中一顫。
他不顧自己渾身劇痛,朝著遠處拼盡最後一絲的力氣,拼命地逃跑。
他朝著昆侖山的北面高山跑,來到了茫茫的雪原之上。
昆侖山的北面,是萬年不化的雪原,誰也不知道雪野的終點、極限在哪裡。
朝太初踉踉跄跄地跑著,漫無目的,幾乎像是隻沒頭的蒼蠅。
隻知道要往前、繼續往前!
終於,他被追殺到了雪原的一處斷崖之上。
斷崖千丈,白雪皑皑中,是無數凡人的屍骨,沒知道這裡叫什麼,隻是無數凡人求仙問道之時,誤入雪原,往往會在這裡屍骨無存。
如果非要命名的話,這斷崖之下,應該是個“亂葬崗”。
尖嘯的風刮過,讓人眩暈、發冷。
他的身後,出現了一個風雪裡負劍而來的身影。
朝太初知道,他沒有活路了。
他的最後一絲靈氣已經耗盡,已經和凡人無異了。
他死死盯著那個身影,眼中竟然浮現出來了Z怨恨和無邊的陰毒。
他往後一退,於是就掉下了萬丈雪原當中。
在墜崖的那一刻,朝太初的聲音仿佛從四面八方傳來——
“我是你的生身之父!你以為我死了,你不會留下心魔麼?!”
他大笑了起來:
“我會日日夜夜地糾纏著你,叫你睜眼閉眼,都是我的死!”
……
一時間,大雪紛飛中,全是這瘋魔一般的聲音在不停地回蕩。
她看見了很多的幻象——那是朝太初在自己生命的最後一刻,給她留下的東西。
那個的幻想裡,年輕的朝太初抱起了小歲歲欣喜不已,把她舉起來逗得她咯咯直笑;他也曾上街尋遍小巷,隻為給她帶回來一隻小小的撥浪鼓;他也曾經在聽到預言的那一夜,成宿成宿地不眠,熬得雙眼通紅……
他還曾猶豫過、後悔過;也曾在送她去死的那一刻,有過片刻的心軟。
畢竟他也是人,他是個壞人,卻也不是時時刻刻都那樣壞,他也曾在她受傷後,悄悄在窗外看她。
他也過偶爾的父愛,哪怕就像是天邊的流星一樣短暫。
最後的最後,這些幻象全都變成了他墜崖時死死盯著她的雙眼——
“你以為我死了,你就不會留下心魔麼?!”
斷崖雪原之上,她的白衣被吹得的獵獵作響。
原來你記得啊。
記得小時候她很喜歡小兔子的糕點,記得她纏著他叫爹爹,記得她小時候喜歡的撥浪鼓長什麼樣子。
你看,他原來都記得的。
他也許有過些微的愛,些微的慈父心腸,也曾短暫地疼愛過她這個女兒。
但是這種人的愛,就像是個笑話。
也是他,把兔子糕點碾碎在鞋底,對她說“是你害死了你的娘親”,也是他說,“卑賤的凡人之子,哪裡配做昆侖劍宗的少宗主!”;
也是他,把她丟在萬魔窟等死;
也是他,揮手下令,在她離家一步之遙的地方,讓她萬箭穿心。
他以為她會因為知道了他曾經那一點的慈父心腸,就會後悔,就會愧疚麼?
不。
如果她是個從未得到過愛的可憐蟲,也許會因為這惡人的一點愛意而心軟,但是她很慶幸一件事,她得到了更好的愛,見證過真正的愛是怎麼樣的,於是她的心就不再貧瘠了。
於是,她不至於像是一個可憐蟲一樣,連這種卑鄙的愛都要渴望。
她說:“你以為你會成為我的心魔麼?”
她諷刺地笑了:“不,父親,我不在乎了。”
“你又算什麼呢?”
不過是大道三千,行路漫漫中,一塊不起眼的攔路石。
何德何能,在她的心中留下的一生的心魔呢?
她的心魔,已經有人了——
那是一隻天底下,最好最好的心魔。
他又算什麼呢?
雪地裡,劍修的背影消失在了昆侖劍宗,茫茫的雪山之上。
朝太初這輩子都虛榮,大概以為自己會死得轟轟烈烈,和個英雄一樣。
她偏不叫他如願以償。
他從前瞧不起凡人,死後,就去做這雪原之下,無數凡人骸骨中間不起眼的一個。
不甘和野望,也會徹底被大雪覆蓋。
他以為自己會給她留下一生的陰影,卻不知,她提著劍,走得頭也不回。
蒼山如海,雪原茫茫,很快就將來時的路徹底掩埋。
……
……
在他咽氣的那一刻,她的腳步一頓。
她發現眼前的世界,在這一刻都得無比地寬廣,整個雪原都仿佛在她的腳底下,天地都變得無比空曠、宏大,大雪落下的動作停滯了,她在這片白茫茫的世界裡,又仿佛又出現在了另外一個世界當中。
她進入了一種,非常玄妙的狀態當中。
魔神是可怕的,瘋掉的魔神更是可怕。
他們沒有在這片天地當中打,而是發瘋的魔神,直接把天道拉進了神域當中。神域也就是神的領域,是一片和水雲天一樣,脫離原本世界,獨屬於神的空間。
在神域當中,魔神抓住了天道,就哐哐地開始抓住他撞山。
天地間最為暴虐弑殺的魔神雖然沒有歸位,但是如今式微的天道顯然也佔不到什麼便宜,反而被壓著毆打。
如果他有鼻血,現在一定開始狂飆;
如果他有頭發,估計早就被魔神給薅禿了;
被抓住地上摔的時候,它有種錯覺,好像自己變成了一個棒槌,或者一塊餅,在地面上一砸一個洞。
天道從前是個非常厲害的劍修,但是他沒有經歷過眾神時期,不知道眾神打架的狂野,他自以為是的裝神弄鬼,面對暴力且狂野的魔神,就像是某種花拳繡腿。
畢竟到了這個程度,僅僅是力量與力量的對撞,就已經足夠驚心動魄了。
當發瘋的魔神追著天道,把它撕碎了無數次後——
魔氣暴動,終於結束了。
天道那團虛影已經變得非常淡了,要是它全盛時期,怎麼可能這麼狼狽?可誰叫它如今衰微!還撞上了此時已經恢復全部記憶的魔神。
魔神不發瘋了,他終於恢復了正常。
於是它被面無表情的魔神抓住,在手中捏成了一個巨大的團子,發出了讓人牙酸的“咯吱”“咯吱”的聲音。
魔神想到了它可能欺負了她、還弄傷了她,捏的時候帶上了十足的私人恩怨。
魔神也不承認,抓住它狂甩山頭的行為,多少帶了點公報私仇。
它慘叫著,擠出了句話:
“你知道她當時對你說了什麼麼?”
“她把你當做狗!”
它指望這隻瘋狗似的魔神能夠停下來,他聽見這樣的冒犯,肯定要暴怒的!
果然,魔神把它捏得嘎吱嘎吱響的暴力行為,停了一瞬。
魔神知道這事。
那是戀愛腦上頭的自己幹出來的事,他曾經也難以接受,堂堂魔神變成這個鳥樣子,非要當她的狗狗,實在是丟神至極!
但是在經歷了殉情之事後,他已經很平靜地接納了自我。
是了,他就是這樣的魔。
這就是他的本性。
此時聽說了這樣大逆不道的話,魔神甚至還能很平靜地想:又沒有學狗叫,大驚小怪什麼?
道侶之間的事,你少管。
他平靜地把天道十分暴力地捏成了一個球。
然後咔嚓一聲,天道被徹底捏碎了。
死因:多管闲事。
其實他們進入神域後,時間和外界就不同了,這場戰鬥也幾乎將神域裡面的一片地區夷為平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