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尷尬的是,沒人攔她。
——本來修士撞柱子就是撞不死的啊。
師春秋像是一下子蒼老了十歲,揮揮手,無比失望道:
“別鬧了。”
萍姑姑冷冷道:“小塗,發個誓吧。”
但是朝小塗卻尖叫了一聲,捂住了耳朵,就要朝著外面跑去。
朝今歲:“事到如今,你以為裝瘋賣傻有用麼?”
朝小塗渾身僵硬。
的確沒用了,因為萍姑姑已經揮了揮手,太玄無極的弟子上前,一左一右,死死抓住了朝小塗的胳膊。
朝小塗被架了回來。
但是她嘴唇嗫嚅了一下,顫巍巍道:“我發誓、我、我……”
師春秋的臉色漸漸變了,萍姑姑狠厲的目光掃了過去,幾乎把朝小塗釘死在了原地。
朝小塗:“我……”
朝小塗不說話了。
因為天道誓言,是真的會天打五雷轟頂的。
朝今歲:“既然發誓這麼為難你的話,你不如說說看,小時候在太玄無極的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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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小塗還是說不出來。
“你外公的喜好,喝什麼茶之類的?”
“……”
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呢?
朝小塗突然間感覺到了一股極為憤恨的視線掃向了她,朝小塗以為是朝今歲,結果抬頭一看,卻是暴怒的師春秋!
師春秋牙齒咬得咯咯作響,青筋暴起,花白的胡子都在顫抖。
當初師春秋送朝小塗去昆侖,並不是因為朝小塗和外祖家鬧翻——而是因為朝小塗吵著要爹爹,師春秋不可能讓他們父女分離,萬分不舍她。
從此之後,朝小塗幾十年都不和他聯系,師春秋隻當是朝太初不願,但是仔細一想,朝太初再霸道,朝小塗都這麼大了,真的就是找不到機會麼?
朝小塗發抖:“外外外公……”
師春秋怒喝道:“閉嘴!誰是你外公!”
朝小塗幾乎發起抖來,萍姑姑厲聲道:
“來人,把她給我拖到刑堂裡去!我要親自審問!”
朝小塗哭泣道:“外公!外公!救救我!”
師春秋沒有阻攔,血紅眼睛盯著朝小塗,恨不得要吃了她!
他當初有多維護朝小塗、有多疼愛這個外孫女,現在就有多心碎欲死,多痛恨她!
周圍的太玄無極眾位弟子、長老,都朝著師春秋走過去,紛紛讓他節哀。
萍姑姑帶著人氣勢洶洶地朝著刑堂去了,接下來就是太玄無極的內部的事了。
朝小塗完了,不會有人會信她的話,甚至於可能很快就要沒命了。
如果說本來看在朝小塗是師春秋的外孫的面上,萍姑姑可以留她一條命,可以為她回旋;那如果朝小塗不是師春秋的外孫呢?
她給太玄無極惹出了天大的麻煩,還奪舍了師春秋的親外孫,這些她原本依仗的人,如今都會變成要了她命的奪命鋼刀。
太玄無極,不是那麼好惹的。
朝今歲抬步要走的時候,師春秋叫住了她。
朝今歲:“你想知道我怎麼發現的?”
要說朝今歲是怎麼發現這件事的,其實並不難。
太玄無極對待她真的好,三不五時就給朝小塗送東西,師春秋還特意來昆侖劍宗看過朝小塗很多次——然而朝小塗每次都找借口躲出去。
從朝小塗十五歲後,朝今歲和朝小塗幾乎一起長大。
朝小塗覺得自己了解朝今歲,殊不知,朝今歲也將她的一切看在眼裡。
“不過,在今天之前,我也隻是懷疑。”
朝今歲甚至拿不出證據來,朝小塗完全是太過於心虛,不打自招。
其實,朝今歲非常清楚,如果朝小塗回到太玄無極後,好好經營這段珍貴的親情,試著和疼愛她的長輩溝通,就不會遇見今日的困局。
隻要感情足夠深厚,親人之間不會那麼容易互相懷疑,甚至於師春秋根本不會逼她發誓,反而會指責朝今歲無事生非。
可惜,朝小塗根本不在乎自己的親人,一步步和外祖家離心。
“師長老,節哀。”
師春秋憤怒道:“不用你貓哭耗子假慈悲!”
她看見師春秋的眼裡不加掩飾的怨恨。
朝今歲當然不會以為朝小塗完蛋了,她和太玄無極的矛盾就化解了。
反而,她知道,師春秋、萍姑姑可能會更加恨她。
畢竟她是那個揭開真相的人。
不過,債多不壓身了。
朝今歲輕笑了一聲:
“我不是慈悲,我是來提醒你,你不妨少折磨她一些,讓她早點解脫,說不定太玄無極的陰陽陣法,還有可能找到你外孫的魂魄。”
師春秋一愣,立馬急匆匆地走掉了。
暖閣裡。
靈韻問:“真的能找到麼?”
紅娘翻了個嬌俏的白眼:“都死了幾十年了,投胎都能投第二輪了,當然找不到。”
靈韻一頭霧水:“那為什麼?”
紅娘:“因為你們少宗主看不得人被折磨死。”
紅娘:“你想想看,那個師春秋多疼他孫女,現在知道親外孫被奪舍,朝小塗能這麼輕松的死掉?你們人修折磨人的手段,可不比我們魔族少。”
靈韻:“?什麼,你是魔族?”
朝今歲:“紅娘,你想多了。”
朝今歲:“我隻是想讓她死得快一點。”
紅娘:咦?
她突然間對她刮目相看!
等到人走了,紅娘探頭:
“說實話,我覺得你的少宗主,有時候比我們魔尊還可怕。”
魔尊殺人見血,這劍修殺人,用軟刀子啊。
靈韻:“什麼?你還是魔尊的人?!”
紅娘:“……”
這孩子是不是傻!
朝今歲回了臥室,手裡還拿著那隻記憶珠。
這種記憶珠十分昂貴,她手裡的這些,也是從昆侖劍宗當中帶出來的。
它可以將自己的一部分記憶給抽出來,注入其中。記憶越清楚,裡面的畫面就越生動;如果本人也記不清了,那裡面的畫面就極為模糊;若是直接是編造的記憶,畫面隻會出現一片空白。
而這顆記憶珠裡面,隻有非常模糊的畫面,隻有一隻小小的,關在籠子裡的小魔頭。
她知道,那是小魔頭最不堪的過去。
血淋淋的瘡疤,不需要任何人去揭開;苦難的童年,更加不需要任何人去評判。
所以,那些過去,天地間,隻有她和燕雪衣知道就足夠了。
她伸出手,纖細的手指輕碰到這隻記憶珠,它就在靈氣的作用下化成了萬千的碎片,消失在了空氣裡。
她一轉身,就看見了一隻悄悄溜走的小眼睛——
“小眼睛,你把事情告訴他了是不是?”
小眼睛原地扭了一下,直挺挺一躺,黃豆小眼一閉,企圖裝死。
朝今歲伸手抓起了小眼睛,這奸細蛇根本不敢吭聲。
都多少年了,沒人敢這樣說魔尊了,偏偏朝小塗不知死活,還想要揭人的瘡疤,小眼睛都懷疑朝小塗是不是腦子進水了,或者她根本不認識魔尊是誰,可是朝小塗明明知道!
那隻有一個可能:她腦子進水了。
小眼睛作為本命靈獸,當然去告狀了。
朝今歲把小眼睛放在了手腕上,也沒追究了,隻是道:“他現在在哪裡,帶著我去找他。”
小眼睛老老實實地嘶嘶了兩聲。
魔族在太玄城自然有落腳點,實際上這個落腳點還非常豪華且霸道至極——因為魔尊直接搶了太玄無極的拍賣行。
太玄無極倒是想要有人給他們主持主持公道,但是他們連誰搶的都不知道,隻知道此人非常之囂張,直接在外設了個結界,太玄無極派去的三波人都有去無回,隻能眼睜睜看著這群狂徒囂張。
——他們甚至不敢把此事聲張出去,畢竟實在是丟人。太玄無極這幾日丟的人已經足夠多了,哪裡願意讓自己再制造幾個笑料呢?
小眼睛直接引著朝今歲穿過眾魔詭異的視線,來到了拍賣行的地下室。
她走過長長的走廊,敲了敲門:
“燕燕?”
在很久很久之前。
小時候的小魔頭,生活在一個暗無天日的奴隸場。
像是小魔頭這樣的魔族奴隸,一年不知道要出現多少個,都是一些留在修真界的魔族遺孤、或者混血。
他們也許會在角落裡無聲無息地死去,而活下來的,會被抓到角鬥場裡,不停地搏鬥來給人取樂,然後被賣掉。
這就是人間地獄。
小魔頭仇恨人族、也仇恨和他爭搶的魔族。
也是因為他野性難馴,不如其他的魔族那樣好馴服,不僅在一群小魔奴隸中間稱王稱霸,還從不肯低頭,鞭子和鐵鎖鏈,都仿佛不能叫這隻小魔頭乖乖聽話,像是身體裡面住了一隻野獸,仿佛隨時會撲上去把人給咬死。
所以——小魔頭的待遇也是最差的。
他們把小魔頭關進了巨大的鐵籠子裡,用紅布蓋起來,非常想要把這隻非常棘手的小魔頭給賣出去;但是每一次,小魔頭都用那雙燃燒著黑色火焰的眼睛嚇退所有人,仿佛隻要有機會,小魔頭會弄死每一個靠近籠子的人。
兇性難馴。
一直到有一天,紅布掩蓋的巨大籠子,被人給掀開了。
出現在小魔頭面前的,是一雙潔白、繡著金線的漂亮兔頭小靴子,停在了小魔頭破了一個洞、髒兮兮的鞋面面前,顯得精致又昂貴。
一個仿佛誤入這個汙濁地獄的,幹淨又漂亮的小蘿卜頭,出現在了這個人間地獄裡。
小蘿卜頭看著鐵籠子裡,關著遍體鱗傷的小魔頭。
小魔頭有迥異於人族的兩隻魔角,那魔角卻是殘缺的,漂亮的丹鳳眼黑得像是一團濃墨,渾身上下散發著魔氣;
在紅布掀開的一瞬間,小魔頭喉嚨裡就發出了野獸一般警覺威脅的低吼,幼小的身體裡,卻像是潛藏著一隻兇獸,警覺又仇恨地看著籠子外面的世界。
明明衣衫褴褸,幾乎縮在籠子的角落裡奄奄一息,可是這隻小魔頭的眼神,卻是說不出來的兇殘狠厲。
漂亮的丹鳳眼裡,像是燃燒著一團黑色火焰。
小魔頭警覺至極,他無數次見過這樣衣著光鮮的人,他們會嘲笑他的狼狽,或者流露出假惺惺的同情,要不是有籠子隔著,小魔頭會抓住一切機會弄死他們。
可是今天,卻是一隻小蘿卜頭。
似乎比他還小一點,膽子很小,看見他,就開始哭。
小魔頭警惕地往後靠,生怕從哪裡冒出一個大人來,指責他嚇哭了這隻眼睛紅紅的小蘿卜頭。
可是小蘿卜頭沒有大哭、也沒有叫人,而是把臉蛋湊近了籠子,問他:
“你疼不疼?”
小魔頭愣住了,許久沒說話的嗓子說不出話來。
賣家每一次給別人介紹小魔頭的時候,第一句話就是:
“你們肯定沒見過這樣的吧?這隻小魔,他不知道疼!”
可是現在,眼前的小蘿卜頭問他:你疼不疼。
她肯定聽過了賣家的話,為什麼還要來問他?
多管闲事的小蘿卜頭。
張牙舞爪的小魔頭抿唇,扭過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