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睜開眼,就看見了這魔頭在盯著她的嘴唇,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他此時已經恢復了正常的樣子,充滿侵略性和攻擊性,此時喝了一口冷茶,喉結輕微滾動的樣子,更是像是一隻沒有餮足的兇獸。
他心想:怪像是接吻的,嗯,感覺還不錯。
——可以多補幾次。
——幸好沒讓廣平來!!
然而這魔頭大概不知道,一般人補魂,可不會有這麼契合。
相比於這隻魔頭的餮足,朝今歲好一會兒才緩解了那股子濃鬱的眩暈感。
唯一讓她感覺到欣慰的是,她的狀態已經有了很好的緩解。
補魂無疑是個大工程,如今完成了三分之一,應該還需要兩次,就能夠徹底補好了。
她突然間一頓。
等等——
她突然間發現,自己的識海裡,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了一個巨大的骷顱頭。
她定睛一看,那骷髏頭立馬變成了小魔頭的模樣,開始在她的識海裡飄來飄去。
一會兒在她的竹榻上翹起了二郎腿,一會兒在她的劍面前蹙眉打量,一會兒鑽進了她的臥室裡,不肯出來了。
好像是留下了一行字:
某年某月某日,某魔頭,到此一遊,據為己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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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今歲:……
她要去問那魔頭,他已經化作一縷黑煙飄回隔壁了。
她敲了敲隔壁的門板:“燕雪衣,這不公平,我還沒去過你的識海!”
他已經在她的識海裡登堂入室了。
他懶洋洋的聲音傳來,非常之惡劣,充滿了魔頭式的囂張:
“神魂不穩的又不是本座。”
——他一定是在報復,報復她摸了他的魔角,還把他的腦袋當大狗揉。
他蠱惑道:“有本事,你闖進來試試?”
闖入魔尊的識海,危險程度不言而喻,她又不傻,誰會送上門去!
對面的魔頭坐在窗邊,嘴角噙笑,懶洋洋地想:
除非有一天她能夠闖進來,否則他絕對不會給她看他的識海。
魔頭的識海,其實就是魔界的樣子,一片永夜,還有一座巨大的萬魔窟。
魔界永夜和修真界的夜晚不一樣,沒有星空、也不會有月亮,隻有沼氣和黑暗。
——然而這魔頭的識海裡,卻有一輪圓月。
月明千裡,照他荒野。
朝今歲如今神魂修復了三分之一,也已經足夠她正常使用靈氣了。
之前,她一直有種“魂不附體”的感覺,對自己的身體感覺像是隔了一層紗,這就是所謂的“神魂不穩”。
然而現在,她對自己的身體有了更加清晰的感覺。
於是她立馬就發現——
她的丹田已經隱約在積聚著乳白色的靈氣,一圈圈地轉動著,正緩慢地拓寬她的筋脈和丹田。
顯然,這種變化已經不是剛剛才發生的事,因為神魂不穩,她根本沒有感知到身體的變化。
她這是要進入元嬰中期了!
她自醒來後,修為就一直停留在元嬰初期。
其實這個速度已經不慢了,像是朝太初就在元嬰初期停留了五十年,一直到他四百歲的時候才慢慢地步入了元嬰中期。
也不知道是不是重新研習了一遍《昆侖劍訣》的緣故,她踏入元嬰中期,比上一世要提前了許久。
她想起了打敗那隻大蜘蛛時的流暢,還有對昆侖劍訣前三重的新感悟……機不可失,朝今歲不再猶豫,直接和燕雪衣說了一聲,開始了閉關。
元嬰的每一個境界之間,區別都非常大。
元嬰初期到元嬰中期——
筋脈會拓寬,丹田裡的靈氣儲量也會增加到原本的一倍!
丹田裡的靈氣儲量對於修士而言非常重要。在對上護宗大陣,她使用昆侖劍對抗那致命一擊,丹田裡的靈氣幾乎抽幹;在對上失控的魔頭,最後也是丹田裡的靈氣消耗一空,才不得不貼身作戰……這都是靈氣儲量不足的緣故。
她閉上眼,讓那些乳白色的靈氣不斷地滋養她的身體、拓寬她的筋脈,不停衝刷著的自己丹田,進入了一種非常玄妙的狀態。
一個月後。
她睜開眼。
身上的金光一直運轉了三個周天,才慢慢地消退了下去。
全身輕盈無比,丹田已經擴充完成,就連調動靈氣都變得分外流暢。
她站起身,打開了結界,試著在鴛鴦城上跳躍了一會兒,她發現自己的身體更加輕盈,仿佛身體變得像是一片羽毛一般,超脫了原本的笨重;
她到了郊外,提起昆侖劍,試了試寒霜境,一瞬間,一整條山間大道,都凝結成了一層層的寒冰!周圍的樹木都在結冰後,寸寸地斷裂成了無數截!
她挽了個劍花,收劍回鞘!
寒冰消退,周圍恢復了春意融融的場景。
從前她在元嬰初期,那寒霜境雖然適合大面積進攻,但是殺傷力並沒有那麼強,如今她再凝聚成寒霜小劍,恐怕就能夠劍劍索命。
——然而她知道,這還不夠。
化神與元嬰,有如天壤之別。
就像是她前世化神期使用第五重寒霜境——甚至可以做到冰封千裡之地。
她有著上一世化神修士的認知,這已經是非常難得的財富,還有《昆侖劍訣》。她一定要比上一世,更快的步入化神。
她轉過身去,就看見了樹上長出了一隻魔頭,靠在樹幹上,也不知道看了多久了。
他懶洋洋道:
“恭喜,要打一場麼?”
背著劍的少女朝他笑了笑:“不著急,我要先去打別人。”
他一頓,表情不復剛剛的慵懶,有些陰惻惻地提醒她道:
“你可別忘了,你的神魂還有三分之二沒有修補好。”
她看著他,終於把話說出口了:“燕雪衣,我不能現在跟你回魔界。”
她要追著朝小塗的那個線索去找補天石,如果她沒猜錯,應該就在太玄無極。
她以為說出這句話,這魔頭會暴怒,會瞪她,但是其實都沒有,他隻是突然間安靜了下來,看著她。
——他現在,連保證自己不會傷害她都說不出口。
他沉默了一會兒: “正好,本座也有事要去做。”
春日裡,桃花灼灼。
這魔頭近乎貪婪地注視著她,眼神像是要將她的樣子刻在心上。他很討厭分離,哪怕是離開她一分一秒,他都覺得暴躁又難受,像是自己看守著的珍寶要離開自己視線的兇獸。從前,也許他們一直刀劍相向,從未好言好語,他還能忍受長時間不見她。
但是在她會對著他笑、會叫他“燕燕”之後,一切都美好得像是一場夢。
一場仿佛這個魔頭痴心妄想許久,自己假想出來的夢。
兩個人面對面,陷入了沉默。
許久之後,他們幾乎同時道:
“你現在就走麼?”
“你現在就走麼?”
兩人都是一愣。
魔頭輕笑了一聲,掩住了眼底的落寞,語氣輕松道:
“你要走也行,帶走小眼睛,還有紅娘。那個叫靈韻的小姑娘你也帶走,我們魔界可不要人修。”
朝今歲發現他都把話給說完了,一時間竟然有些莞爾。
她看著對面的魔頭緩緩轉過身去,突然間說:
“那你……路上小心。”
“注意安全。”
大魔頭的背影一僵。
萬魔窟裡摸爬滾打出來的魔頭,這輩子,從未聽過這樣叮囑;畢竟誰會在意一隻無法無天的、張牙舞爪的魔,會不會遇見危險呢?
平安、小心。
他想:啰裡啰嗦的人修。
他又想:杞人憂天的人修。
他還在想:如果是一場夢,可以做得更久一點就好了。
他丟下了一句話:“婆婆媽媽的,和你是我媳婦似的。”
說完這句話,這大魔頭頓時化作了一陣黑霧,立馬消失得幹幹淨淨。
朝今歲抬頭,那魔頭已經不見了。
廣平和魔尊出現在一座荒山之間。
魔將莫邪已經帶上了幾十名魔族部將,嚴陣以待。
在朝今歲閉關的一個月的時間裡,廣平和魔尊回了一趟魔界。
燕雪衣想要做一件事,一件非常重要,重要到他寧願暫時不跟著那劍修,也要先完成的事。
魔族萬年裡,魔氣失控幾乎是所有魔的本能——從未有過魔做到過在魔氣入侵時保持清醒。
但是現在,魔尊突然間覺得這樣不行了,他想要改變。
廣平嘆息道:“尊上,您知道的,這幾乎不可能。”
魔尊淡淡道:“廣平,我做到過。”
廣平面露驚訝。
魔尊:
“在我用刀扎下去,差一點就要了她命的時候,我做到過。”
“刀尖偏了一寸。”
雖然用了極大的意志力,雖然可能僅僅是一秒,但是已經是不可思議的事了。
廣平不再說話了——
魔尊燕雪衣,本身就是萬年裡最為強大的魔族。除了鴛鴦城那濃鬱的魔氣,廣平從未見過他失控,在魔族簡直就像是一個奇跡。
萬年裡,從未有魔族想過在失控的時候保持神志,他是第一個。
也許——真的能做到呢?
就在不久前,魔尊得到了個消息:
太玄無極,最近得到了一種可以讓修士在走火入魔時,保持靈臺清明的珍貴功法,名叫《明心訣》。
這功法據說是從一個萬年前隕落的化神修士的秘境當中得來,剛剛出世便引起了修真界的轟動,然而很快,這消息就再也沒人傳了。
——因為這看起來對人族來說作用非常有限,畢竟也沒人天天走火入魔。
反而萬年前隕落的化神修士秘境裡就出了這麼個玩意兒,很是讓人掃興!
然而,這個消息很快就被燕雪衣知道了。
如果可以在魔氣入侵失控的時候,讓自己靈臺保持偶爾的清醒,哪怕是偶爾、片刻呢?
雖然不知道消息真假,這《明心訣》效果又如何,是不是對魔族有用,但是他還是決定動手了。
——帶著這麼些人,也足夠去那太玄無極搶東西了。
廣平合掌道:“您知道,您這樣像是在做什麼?”
魔尊腳步一頓。
“像是一頭獅子,努力去拔掉自己的爪子、磨平自己的尖牙。”
廣平:
“但是您應該知道,沒了爪牙的獅子,還能算是獅子麼?”
魔尊安靜了一會兒,許久後才懶洋洋地笑了一聲:
“和尚,這就不用你操心了。”
太玄城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