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朝太初和夙白引正相對而坐。
顯然,不是所有的修士都一心飛升,追求大道。
朝太初從前也是個醉心劍道的劍修,然而隨著歲數越來越大,發現飛升無望、化神遙遙無期後,權力欲望就開始空前膨脹,掌控欲也越來越嚴重。
夙白引和朝太初是同一類人。
他一直認為飛升是家族裡天才要追求的事,而他最大的心願就是壯大夙家、延續家族的榮耀,掌握更大的權力。
但是他此刻的心情十分糟糕,因為家族裡最天賦卓絕的大公子出事了,這對夙家是毀滅性的打擊。
朝小塗的消息一傳來,他就匆匆趕來了。
夙白引的修為不過金丹期,但是此人仍然不能小覷,因為他是夙家家主的心腹、夙流雲的大伯,舉手投足都可以代替家族。
若說此人有什麼標籤,就兩個字:陰毒。
朝太初的確生氣有人把消息傳了出去,但是人已經來了,他又不好當著人的面處罰弟子,隻好按捺下了怒氣,先接待客人。
他將事情簡單講了講,又帶著夙白引去看了夙流雲。
本以為夙白引會先發制人、會暴跳如雷,但夙白引的臉色雖然很難看,卻還沒有到發怒的程度。
反而在白長老說出“夙流雲醒過來也是個廢人”的時候,立馬打斷了白長老。
夙白引:“廢人?大公子不會成為廢人。”
跟在他身後的朝小塗立馬面露狂喜之色。
朝太初:“白引兄有好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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夙白引轉頭看著朝太初,笑得意味深長:“就要看,宗主舍不舍得了。”
朝太初心中一跳,眉頭深鎖。
夙家,想要做什麼?
一大清早,明月山下就傳來了喧囂聲。
朝今歲起得很早,但是有人比她還要早。
她推開了竹門,就看見了門口有一個繡雲紋的儲物袋,地上還留了一張字條:
我去見夙家人,盡量拖延時間,你帶著東西先走。
是朝照月的字跡。
系統小聲問:“宿主?”
朝今歲沉默了一會兒。
本來,她是想要帶朝照月走的,但是她知道朝照月和她一樣,都是不撞南牆不回頭的人。
她昨夜一直在想辦法,卻一籌莫展。
現在卻想到了,
“讓朝照月也撞一次南牆吧,他總要對昆侖、對朝太初死心的。”
“就算是頭破血流,總好過死在昆侖。”
許久之後,她才深呼吸了一口氣,大步朝著山下走去。
因為昆侖的位置非常高,山頂的氣候十分寒冷,一年裡一半的時間都在飄雪,如今山腳的桃花都開了,山間仍然白雪皑皑。
她踏著雪,來到了太初殿外。
朝照月果然已經進去了。
此時,這裡戒備森嚴,她隱約看見裡面有人,卻聽不見裡面的聲音,顯然是布下了結界。
她不想驚動裡面的人,手指一翻,一隻小紙鶴就飛進了風雪裡。
這是從前和朝照月玩鬧的時候弄出來的小玩意,能傳個話,也能竊聽。
裡面的說話很快就傳了過來。
夙白引:“朝宗主,不知道您可曾聽過換骨之法?”
夙白引:“大公子的渾身筋骨皆碎,卻也不是沒有辦法,隻要重新換一副筋骨。”
系統驚了:不愧是男主,就算是被震碎了筋骨,竟然還能有轉機!
朝今歲:這就是氣運加身?的確不凡。
但是下一刻,窗外的一人一系統都安靜了。
夙白引的聲音傳來:“我記得,朝今歲,是天生劍骨吧?”
她眼底發冷。
大殿裡一片寂靜,顯然都被這個提議給驚呆了。
要知道,朝今歲是少宗主,名副其實的昆山之玉,夙家怎麼敢!
但是更加讓人窒息的是,朝太初竟然沒有第一時間回絕。
夙白引:“朝宗主,我們也不想和昆侖為敵。但大公子是夙家唯一的希望,他如果真的被毀了……”
“夙家和昆侖,不死不休。”
最後一句話,擲地有聲。
許久之後,裡面傳來了朝太初的聲音,
“我需要想一想,再給我一點時間。”
夙家和昆侖都是龐然大物,昆侖真的就怕了夙家麼?
不。
然而——
朝太初說,要想一想。
系統根本不敢看宿主的臉色。
但是奇異的,朝今歲表現得平靜得可怕。
她笑了笑,
“你不會以為我對他還有什麼幻想吧?”
“上一世,他可是親手下令殺了我這個孽障呢。”
系統小心翼翼對她說,“宿主,你你你可千萬不要入魔啊。”
朝今歲伸出手,把那隻飛回來的小紙鶴接住。
她看著昆侖山間飄飄搖搖飛舞的雪花,輕聲問道,
“你經歷萬箭穿心之痛麼?”
“經歷過就知道,這又算得了什麼呢?”
朝太初這樣做,除了會將她對昆侖最後一絲善意消磨殆盡,已經傷害不到她了。
她轉過身,抬步就要走。
然而,她看見了走出太初殿的朝照月。
他面上的表情變得空白,仿佛聽不明白裡面的人在說些什麼了。
許久之後,他一掀袍子,跪在了雪地裡。
朝今歲遠遠地看著他。
她知道,沒有用的,朝太初不會改變主意的。
就算是在這裡跪上三天三夜,也沒有用的。
她試過了,撞了南牆,撞得頭破血流。
一直到人都走光了,朝今歲朝著朝照月走去。
感覺到身後有熟悉的腳步聲傳來,朝照月側過頭來,“你怎麼沒走?”
她說,“我都聽見了。”
她來到他身邊,他下意識以為她要和他一起跪,皺眉攔住她,
她笑了,“怎麼,你跪得,我跪不得?”
朝照月挑眉:
“古人有雲,女兒膝下有黃金。”
“除了拜天地,你跪不得。”
朝今歲站住了。
“我不是陪你跪的,朝照月,今天你跟我一起走,我們一起離開昆侖。”
他們一站一跪,沉默地對峙著。
終於,朝照月拍拍身上的雪,站了起來。
他低頭看著自己的妹妹。
那一瞬間,她突然間覺得眼前的朝照月變得非常的陌生。
他突然間道,“朝今歲,拔劍。”
他抽出了自己的攬月劍,劍尖一抖,殺氣凜然。
“朝今歲,你的劍呢?”
“我從昨天就想問你了,身為劍修,你的劍呢?”
她抿唇,“我送人了。”
他冷笑了一聲,“送人?劍修將自己的劍送人?好樣的。”
他對她喝道,“拔劍!”
“朝照月,你知道我不會對你動手。”
他冷笑一聲,“這可由不得你。”
青年的身形一閃,下一秒劍如遊龍,卷起天地間紛紛揚揚的雪花,直逼她面門。
她不得不拔出了秋水劍隔擋。
兩劍猛地相擊!
他冷冷道,
“你連把趁手的劍都沒有,怎麼,還想和整個昆侖作對?”
“你也聽見了,夙家要和昆侖不死不休,你想要被雙方追殺到死也不是不行——”
“先打贏我!”
朝照月的劍如其人,大開大合。
他的成名劍法就叫大江照月,劍氣萬千道月光織成綿密的網,四面八方密不透風;劍招又如同滾滾的江水一般,連綿不絕,讓人應接不暇。
她不敢傷他分毫,秋水劍又不怎麼好用,隻能在朝照月的劍下節節敗退。
她一邊退一邊咬牙:
“朝照月,我們離開這裡!天大地大,哪裡不能去!”
劍氣撲面而來,她險險避開,秋水劍猛地撞上攬月劍!
“是啊,然後昆侖和夙家聯手,修真界的半壁江山都容不下你,你去哪?”
她在雪地裡退出三尺遠,然而攬月劍已經直逼到了她的面門。
“去魔界麼?!”
劍鋒在她的鼻尖停下。
他看著她,輕描淡寫地收劍,
“你忘了,昆侖,還有第二個天生劍骨。”
她氣得渾身發抖,“朝照月,你敢!”
高馬尾的青年頭也不回,
“你說什麼?風太大,我聽不清!”
他身形瀟灑地背對著她擺擺手,消失在了風雪裡。
她抓緊了秋水劍,氣得七竅生煙。
剛剛想要追上去——
下一秒,秋水劍就寸寸折斷。
她丟開了劍,怒道,“廢物!”
系統和她袖子裡的小蛇都不敢說話。
她大步流星地朝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