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她太忙,沒注意看,呂大爺也會提醒她有她的信,沒提醒隻可能是沒有。
第二天她去單位一問,還真沒有。
夏芍那心當時就沉了,陳寄北沒走,在旁邊聽完她和呂大爺的對話,也蹙了眉。
“咋了?有信丟了?”呂大爺關心問。
夏芍搖頭,“沒有,就是這兩個月沒收到信,有些奇怪。”
月月都有信來,呂大爺也知道她有個弟弟在部隊,“可能有什麼事耽誤了吧。”
“應該是。”
夏芍和呂大爺道了別,剛走出去,陳寄北就低聲道:“寫封掛號信問問吧。”
掛號信,就是在信封上貼兩張郵票,標明掛號。
一般信件比較急,或者害怕丟失,就會比普通信件多貼一張,多花八分錢。
夏芍點頭,“中午回去我就寫。”夏萬輝遠在千裡之外,聯絡不便,也隻能這麼辦了。
中午一回家,夏母果然迫不及待問:“找到信了嗎?”
“沒有。”夏芍用了和呂大爺一樣的說辭,“可能有什麼事耽誤了,我寫封信問問。”
夏母聽得直點頭,“你寫。”又道:“再問問他上次說的那個志願兵,他轉得怎麼樣了。”
夏芍就寫了封信寄出去,郵票貼了兩張,卻沒告訴夏母是掛號信。
可直到國慶節臨近,依舊沒有夏萬輝的來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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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可是大半個月了,從江城往夏萬輝所在的部隊寄信,五六天就能到,何況還是掛號信。
夏母最近每天都會問一遍,夏芍嘴上淡定,心裡卻開始不安。她忍不住寄了第二封掛號信過去,依舊石沉大海。
陳寄北能感知到她的情緒,見她一下班又往警衛室門外的小黑板看去,眼底露出焦躁,手輕輕搭在她肩上,安撫地捏了捏,“萬輝在部隊,又不是什麼找不到的地方,咱們再想想辦法。要不我打個電話給表哥,讓他幫忙找人問問?”
“還是我找嫂子問吧,我有嫂子的電話。”
夏芍知道他的意思,秦舒家有人在部隊,職位還不低,或許能有什麼辦法。
她抿唇收回視線,做了個深呼吸,回去後什麼都沒表露,偷偷出當初秦舒塞給她的紙條。
那時她幫秦舒,也隻是舉手之勞,根本沒想過讓秦舒還什麼人情,隻是為防萬一有用得著的地方,才一直將紙條收在箱子裡。沒想到有一天,這個人情還真派上了用場。
兩口子一起去警衛室借用的電話,撥出號碼的時候,夏芍的手竟然滑了下。
陳寄北看著,默不作聲接過紙條幫她撥。
嘟聲連響了四聲,對面終於有人接聽,夏芍穩住聲音,“你好,我想找財務科的秦舒同志。”
那邊的人應了聲,接著有腳步聲遠離,一聲聲把時間都拉漫長了。
不知等待了多久,聽筒裡才傳出秦舒柔和的聲音,“你好。”
“嫂子,是我,夏芍。”夏芍一句廢話都沒說,開門見山,“我有事想找你幫忙。”
一聽是夏芍,秦舒語氣也鄭重起來,“出什麼事了?”
夏芍在單位的事她聽二嫂說了,二嫂那麼幹練的人,都由衷地誇贊夏芍有能力。這兩口子也不是會輕易求人的性格,能打這個電話,肯定是出了什麼大事。
果然夏芍聲音雖還柔緩,語氣卻透出凝重,“我弟弟在部隊失聯了,我想請你幫我打聽打聽。”
“失聯了?”秦舒吃了一驚。想想最近國內的動作,她趕忙問:“你弟弟在什麼部隊?”
“高炮部隊。”夏芍說。
秦舒聽著心裡更是一驚,沉吟了片刻,“部隊番號、籍貫和姓名給我,我找我大哥問問。”
二話沒說,就答應幫夏芍這個忙。
夏芍心裡稍安,“好。”剛要念,那邊秦舒又道:“你等一下,我找個紙筆。”
都記完,她和夏芍說:“我會盡快給你回復。”又安慰道:“放心,人肯定丟不了。”
夏芍和她道了謝,才掛斷電話。
那邊呂大爺已經聽了個大概,也道:“放心,我在這看著,一有電話立馬叫你。”
“那就謝謝呂大爺了。”對於老爺子的熱心,夏芍還是很感激的。
“謝啥?我本來就得在這看著。”
告別呂大爺出來,夫妻倆都有些沉默。
走出一段距離,夏芍才發現陳寄北竟然跟著她往裡走了,“你不上班了?”
“不著急。”陳寄北黑眸望著她,想說些什麼又沒說,最後默默陪她走了一路。
有這麼件事在心頭牽掛著,聯歡會夏芍自然沒心情看,更沒心情參加。
哪怕去年剛剛破天荒的機制餅幹班今年又拿了個先進,哪怕她自己連續二年都是勞模。
面對滿場掌聲,她臉上沒太多笑容,下臺就把東西遞給了和爸爸姥姥來看熱鬧的兩個崽。
怕夏母總想著信的事,她特地叫陳寄北陪著夏母帶了兩個孩子過來。
小小的承冬和半夏肉嘟嘟奶乎乎,一個賴在爸爸懷裡不肯下來,一個小臉嚴肅,說什麼也不要人抱,邁著小短腿自己走。甫一出現,就萌翻了一群人。
不僅機制餅幹班這些可以做爺爺奶奶的老大叔老阿姨,面包班的人都跑過來逗孩子了。
此時臺上重新開始表演節目,小半夏坐在爸爸肩頭顛啊顛,已經嗨過好幾輪。
接過媽媽遞來的搪瓷缸子,她抱了下,沒抱動,就捧著放在了爸爸頭頂上。
於是陳寄北冷著俊臉,從脖子上騎個崽,變成了脖子上騎個崽,頭上還頂個杯。這造型和他冷峻的氣質太不符,誰見了都忍俊,何二立遠遠看到,更是笑得捂起了肚子。
大概是覺得爸爸頭頂放得挺穩當,小半夏把他當桌子了。
兩個小爪爪捧著,還把小嘴巴湊過去“吸溜”了一聲,“喝糖水,半夏,喝糖水。”
模樣稚嫩又可愛,逗得周圍人一陣笑。
小承冬不要人抱,就站在夏芍旁邊的長凳上看節目,小身板挺得筆直。
接到媽媽遞給自己的毛巾,他繃著肉嘟嘟的小臉看了看,又打開研究了下,表情十分認真。
夏母就跟他解釋:“這是毛巾,早上給咱們小承冬擦臉的。”
小承冬看看她,立馬伸出抓著毛巾的小手,“姥姥,給。”
“給我了?”夏母有些驚訝。
小承冬點頭,“毛巾,姥姥擦臉。”
夏母那臉上就笑開了花,趕緊接過來,“對對,毛巾擦臉,咱們承冬可真孝順。”
周圍人又是一陣笑,離得近的更是忍不住摸摸他的頭。
也因為兩個崽和這番熱鬧,夏母直到回去還是高興的,也就暫時忘了提信的事。
過完國慶回去上班,還有人跟夏芍說她家兩個孩子多招人稀罕。
“長得跟年畫娃娃似的,還聽話,那麼多人一點不怕生,也不鬧。”
夏芍隻是笑聽著,幾個人說完她家的孩子,又說起班裡那位老阿姨,“蔣姐該退休了吧?”
“是該退了,年底就退。”那位老阿姨笑道,“還是咱黨和國家好,人老了還能有退休金。我這運氣也好,臨了臨了,還跟著佔便宜,又漲了一級工資。”
“誰說不是,這日子以前哪敢想?”
和多數小年輕不同,這些老大叔老阿姨都是經歷過戰亂年代的,知道以前的日子有多苦。
“這麼說,明年搞不好要招人。”唏噓完,梁秀英道,“上半年釀造車間已經退了一個,翻過年醬菜車間也得有人退,還有木匠房的馬四全……不招,人手該不夠用了。”
“是應該招了,上一批招那些家屬工,能轉正都轉正了。”姓蔣的老阿姨點頭。
事實上要不是換了烤爐,解放出一部分人手,糕點車間的人早不夠用了。
隻是說起上一批家屬工,眾人就不禁想起同樣是那一批家屬工的夏芍。
人家剛轉正,她已經是班長了,還主辦了那麼大的交流會,真是人比人得死,貨比貨得扔。
正要也感慨兩句,有人敲門,“夏班長,有你的電話。”
夏芍當時便站了起來,“我出去一下。”
她性子平和、恬淡,做事向來從容不迫,這麼急倒是少見,眾人有些意外。
夏芍卻顧不得那許多,進了警衛室直奔電話機而去。
然而打電話給她的並不是秦舒,而是秦二嫂,要和她說的也不是夏萬輝的事。
“之前你辦那交流會,省城食品廠不是沒去嗎?現在後悔了,找了人來問我,能不能聯系下你們這邊,讓他們派一個人過來學習,不用特殊招待,教一下就行。”
之前有機會光明正大地學,不來,非得等人都走光了,再來託關系。
夏芍情緒病不太高,“省城另外兩個廠都會,幹嘛舍近求遠來這邊學?”
“也得他們能拉得下來那個臉。”秦二嫂笑。
省城食品廠是省內食品類第一大廠,糕點車間光老羅這樣的大師傅就有二個,東西新、效益好,向來不把其他食品廠放在眼裡,對待下面的兩個廠是何態度可想而知。
結果就因為一個沒瞧得上的交流會沒來,他們中秋被打了個措手不及。
那兩個廠像是商量好了一般,齊齊上了新品,打的口號還是省城食品廠都沒有的無糖月餅。
省城食品廠都沒有,你就說你好不好奇吧?
反正口號一出,不少人都津津樂道,有那好事的,來了省城還特地看了一眼。
一看,省城還真沒有,那這東西能不好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