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師傅。”夏芍忍不住叫住他,人也追出了院子。
馬四全沒怎麼和夏芍打過交道,但僅有的幾次裡,夏芍聰明、機敏,又體貼入微,他很有好感。於是他停下腳步,神色也露出一點溫和,“有什麼事嗎?”
“我看小寶恢復得不錯,您沒想過給他找個工作?”
夏芍一句話把馬四全問愣了,“找工作?他這樣能幹啥工作?”
“咱們廠用警衛,聽說市裡還要建兩個福利廠,專門照顧這些身體不方便的人。”夏芍眼神很認真,“爹有娘有,不如自己有,有個正事做,也不會在家想東想西。”
馬四全別的不說,絕對是個好父親,隻是對兒子太寵慣了。
付出得太多,無條件地付出,反而讓孩子覺得做什麼都是理所應當,把孩子養廢了。
如果馬小寶自己立得住,何須他這麼拼命,用盡手段也要升到八級工,開那一百多?
夏芍說完,沒管馬四全的表情,轉身回去了。
小承冬還自己坐在木馬上,也不鬧,見她回來,就用一雙黑亮的大眼睛看她。
夏芍輕輕幫兒子推了一下,問陳寄北:“這些東西怎麼辦?”
“先放倉房。”陳寄北看著那些桌椅,眼眸半斂,有些辨不清情緒。
他走過來,剛要趁機去握夏芍的手,肩上的小半夏不滿了,“馬!”小承冬也扭頭,眼睛睜得溜圓。
陳寄北手一頓,什麼復雜難明瞬間沒有了。
—
有了省商業局牽頭,不多久其他市的食品廠便都有了回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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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是全省十三家食品廠,隻有九家表示會來,還有三家找理由拒絕了。
這三家中,就包括上次夏芍去過的省城食品廠和常金順調去的五城食品廠。
拿到名單,宋書記臉色不大好看。
這顯然是看不上他們江城食品廠,等於在他情緒正高的時候,給他澆了盆冷水。
夏芍聽說了卻很淡定,“咱們廠建廠至今,一直沒什麼名聲。不像省城食品廠近兩千人的大廠,有食堂,還不止一次舉辦過這種活動。”
在省城食品廠看來,他們就是個名不見經傳的鄉下地方,能有什麼值得學習的。
估計是走了不知道誰的關系,辦了這麼場交流會充政績。
不然怎麼才辦兩天,聽說要學的東西也不多,搞不好就是隨便把以前的方子改了改。
江城食品廠在省裡實在沒什麼存在感,這麼想的絕對不止一家。
夏芍隻是拿手指在名單上一圈,“省城食品廠沒來,但省城下屬兩個縣的食品廠全來了,五城市另一個食品廠也來了。”她一笑,“學習這東西,自然是誰學誰得。”
老羅和溫主任一聽,也笑了。
東西好不好做,好不好賣,沒人比賣了這麼長時間的他們更清楚。
省城食品廠這麼幹,今後有他們後悔的時候,畢竟下屬兩個縣的食品廠都上新品了,就他們沒有。
不過這種大廠工人多,效益好,一向是有些驕傲的,不像下面的小廠。小廠沒包袱,能多學自然要多學一點,有兩個縣裡還沒通電的,手工做都要來看一看。
“別管來多少人,哪怕隻來一家,咱們也得好好辦。”車主任說。
當然這一家不包括紅香縣食品廠。
不過紅香縣食品廠會怎麼想,夏芍現在也不是很在意了。
一來紅香內部自己就在鬥,早晚還會出亂子。二來隻要這次交流會舉辦成功,江城食品廠就等於給市商業局拉了一筆政績,以後市裡的天平自然會傾向他們。
夏芍一切如常,交流會正式舉辦之前,還和陳寄北去喝了何二立的喜酒。
訂婚一年多,倆人總算是結了,就是沒另外找房子,婚房設在了何叔家的小屋。
那小屋何雲英沒出嫁前是何雲英住的,和陸澤同家那個大小差不多,隻能睡兩個人。新婚小兩口住著還可以,一旦有了孩子,就難免不夠用了,夏芍有些奇怪。
何二立撓撓頭,“我倆準備等結完婚,就去美雲家裡住。”
這種結了婚去老丈母娘家裡住的,還真是少見。
何二立說:“美雲她媽身體不好,她不放心,我就跟我爸我媽商量了下,先住在那邊。反正也不遠,騎車二十分鍾就能到,正好她沒有工作,來回我還能帶著她去小市場。”
果然金美雲這姑娘,結了婚也沒忘了她的事業。
夏芍笑,“何叔何嬸兒真開明,竟然同意了。”
兒子住丈母娘家,搞不好是要被人笑是入贅的。
“我媽也說美雲她媽身體不好,不好把她一個人扔在溝裡。”說起這個何二立臉上也全是笑,“正好美雲家有地有菜園子,回頭我好好侍弄侍弄,以後你們吃菜就包我倆頭上了。”
“行啊。”夏芍笑著把手裡的小半瓶酒遞給他。
“這是?”何二立接在手裡,總覺得酒瓶子有點眼熟。
禮金夏芍跟陳寄北已經給過了,還送了對夏母親手做的枕套,繡花的,繡的鴛鴦戲水。那繡花漂亮的,他跟美雲都不敢摸,他媽也直呼枕了可惜了。
都送完了還送酒幹嘛?
還是半瓶的……
夏芍意味深長地笑,“壯膽用的,晚上你要是覺得慫,就喝一點。”
屁壯膽用的,這就是當年剩那點鹿鞭酒,夏芍一直沒找到機會給他喝,留到了現在。
如今他也結婚了,該讓他嘗嘗孫姐送的好東西了,讓他當初把酒瓶弄錯。
“放好了。”她小聲提醒何二立。
何二立那腦子慢半拍終於反應過來了,臉爆紅,但還是掃了眼四周,偷偷摸摸藏進了新房。
夏芍這才進了正屋,迎面便對上陳寄北掀眸看來的一眼。
男人坐在窗邊的椅子上,神色淡淡,等人都出去端菜了才低聲問:“到底什麼酒?”
那天他那反應明顯不對勁,再說是藥酒人參酒,他怎麼可能會信。
夏芍湊在他耳邊小聲說了,男人眸色立馬變深。
當晚陳寄北就用行動證明給夏芍看,自己到底用不用喝酒,還問夏芍有哪裡不滿意。
夏芍大汗淋漓,人軟成了一灘水,“有,太長了……時間……”想扯過毛巾被蓋住自己,卻隻摸到一手潮湿。
雙人的毛巾被早已被揉成一團,浸滿了曖昧的痕跡。
另一邊,何二立果如夏芍所料,慫了。
門一關,隻剩下他和金美雲兩個人,他立即面色發紅,手腳也不知往哪裡放了。
金美雲一身新衣坐在炕邊,人也有些無措。
好半晌,何二立才憋出一句:“你你你吃了嗎?”還是結巴的。
問完才反應過來金美雲不僅吃了,還是和他一起吃的,這簡直就是句廢話。
實在太緊張,何二立眼神不由亂瞟,然後這一瞟,就瞟到了自己藏酒的地方。
“你等我一下。”他拎了酒瓶子就出門,在門外狠狠給自己灌了一口。
想想人家陳寄北結婚的時候多淡定,全程臉色都沒變一下,好像就是搬了個家,而不是結婚。
何二立給自己鼓鼓勁,挺起胸膛正要開門,兩米八的氣勢瞬間又低成了一米二。
還是再喝一口吧,酒壯慫人膽……
他又給自己灌了一口,清清嗓子,對著空氣無聲喚了句“媳婦兒。”
感覺還挺美,挺有用,他低頭嘿嘿一笑,再灌一口。
還想繼續灌的時候,金美雲推開了房門,“你幹嘛呢?”
何二立臉上已經開始發熱了,聞言趕緊把酒瓶往身後藏,舌頭也有點打結,“沒沒沒幹嘛。”
金美雲又不瞎,還能看不到,一把搶了過來,“你席上還沒喝夠?”
“不是……”
何二立想要解釋,一急,突然感覺鼻子一熱。
他……流鼻血了。
不過也是因為流了鼻血,兩人又是止血又是拿涼水拍額頭。等弄完,才發現不覺之間已經靠得如此近了,還靠近得如此自然,早沒了一開始的局促與無措。
何二立看著金美雲,終於低低叫了聲:“媳婦兒。”
金美雲沒看他,人卻很輕很輕地“嗯”了聲。
三天婚假休完,何二立滿臉喜氣回單位上班了,就差把“我結婚了”幾個字寫在臉上。
看到夏芍,他還問:“你給我那是什麼酒?真管用,我一喝就不緊張了,就是有點費血。”
有點費血……
夏芍無語了下,“我那也是別人給的,你想要,我再幫你弄點。”
何二立拿到一整瓶鹿鞭酒那一天,陸陸續續有參加交流會的食品廠到了。
廠裡在大門口設了一個登記處,但凡來參加的,統一在那裡登記,登記後會拿到一個小紙牌。紙牌上面是所屬食品廠,下面是參會個人的名字,一目了然。
因為離得近,紅香縣食品廠和鄰市兩個廠是當天早上來的。
來的時候其他廠已經把紙牌用別針別在胸前了,因為紙牌上印了花紋,一看就很正式。
紅香縣的幾個人相互對了個眼神,都發現江城食品廠對這次交流會不是一般的重視。
負責接待他們的是個三十出頭的年輕女同志,自稱姓趙,身形高挑,看著十分有氣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