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讓夏芍有些玩味了,要知道她休產假前,這些人還自視年長,不怎麼把她當一回事。
她不動聲色,笑著和班員們寒暄,回頭就抽空去找了牛亮。
果然想打聽個什麼,找牛亮準沒錯,牛亮一聽就樂了,“你生完孩子沒多久,車間不就開始做元宵了嗎?溫副主任管不過來,就讓葉班長幫他帶了一陣。”
“讓葉班長幫著帶我們班?”夏芍有些意外。
不過她不在,剩下的二個班長中的確是葉大勇最能幹,想想倒也在情理之中。
隻是讓卷王去帶養老院,班裡的叔叔阿姨大爺大媽們還好嗎?
自然是不太好,牛亮說:“葉班長那個人你也知道,特別敬業,怕兩邊跑顧不過來,幹脆帶著班員去了機制餅幹車間。每天早上做動員,中午學習資料,晚上喊口號。”
夏芍是跟餅幹班一起幹過的,知道他們是個什麼精神面貌,聞言忍不住想笑。
而且卷王和他的班員有個很可怕的地方,就是卷,打雞血地卷,旁若無人地卷。誰要是跟他們一起幹,哪怕不想跟著卷,也會不自覺被帶動,幹得比平時快。
果然牛亮接著道:“本來車間分給你們班的任務不重,結果他們超額完成了,又加了兩成,還是超額完成了。元宵沒做完,他們就去找溫副主任反映,希望能換一個人。”
這回夏芍終於沒忍住,不厚道地笑了,“溫副主任沒同意吧?”
牛亮也笑得不行,“沒同意,說抽不出人手,讓他們克服克服,年後也接著讓葉班長代管的。我看治治他們就對了,一天天仗著自己年紀大,誰都不放在眼裡。”
這就是為夏芍抱不平了,牛亮消息靈通,哪能不知道機制餅幹班那點破事。
他給夏芍出主意,“不行你也那麼治他們。”
葉大勇能有這種效果,是因為有一群一手帶起來絕對配合他的班員。要是隻有他自己,肯定做不到。
夏芍笑著搖頭,“不用,這事我心裡有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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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芍既然心裡有數,牛亮就沒再說。分享完八卦,他也得到了今日份的快樂。
而且搞不好機制餅幹班還有熱鬧可看,他還能接著快樂。
兩人聊了幾句,夏芍又和郭姐王哥他們打了招呼,重新返回車間。
車間內的氣氛又比她剛回來時松懈了幾分,幾個平時就不把她放在眼裡的有說有笑,嗓門大的在門外都能聽到。見她進來還不收斂,甚至問她:“上班呢,小夏你去哪了?”
張口就是小夏,還反過來管她。
也是,這裡年紀最小的都過四十了,很多人家裡孩子都比夏芍大,哪那麼容易聽夏芍管。
夏芍笑笑,什麼都沒說,洗了手開始幹活。
下班回到家,剛吃完飯,何二立來了,手裡拎著一筐白色石頭,“寄北你要的石灰,都燒完了,打碎了刷牆上就行,你哪天粉房子,我去跟你弄。”
夏芍出月子就是臘月底了,正月裡不好搬家,他們準備過了二月二再找日子搬過去。
時間上不急了,新房自然也能好好收拾了,陳寄北準備弄點石灰,把房子好好粉一遍。
本來房齡二十年以內的房子就不糊報紙,都是粉石灰,粉一次就能用個五六年。隻是石灰容易起皮,不能刷太多層,房子住久了又容易透風,這才開始糊報紙。
夏母已經聽說了兩人買房子的事,不免覺得自己給女兒女婿添了麻煩。
不過夏芍生的是雙胞胎,她說怕孩子多了以後不夠住,夏母倒也能接受。
正好飯桌還沒撤下去,見何二立進來,夏母招呼他,“家裡做的肉末燒餅,還熱乎著,你吃點?”沒等何二立拒絕就把燒餅拆了,裡面的心拿出來。
這種燒餅都是外面一個皮,裡面一個心,中空部分專門用來夾肉末。
她都給拆了,何二立就沒客氣,出去洗了手,“嗯,好吃,夏芍的手藝是跟您學的吧?”
“好吃就再吃一個。”手藝得到認可,夏母顯然很高興。
何二立卻搖搖頭,“不用了,我吃了飯來的,再吃吃不下了。”
一邊大口啃燒餅,他還看了看炕上的兩個崽,“好像比上回見又大了,這還真是有苗不愁長。前兩天雲英把孩子抱回去,脖子已經能立起來了,睜著眼睛到處看。”
何雲英生得比夏芍早,孩子已經滿了百天。
夏芍拿紗布幫孩子擦了擦口水,問何二立:“你呢,準備啥時候結婚當爸爸?”
“我?我早著呢。”一提這個何二立眼神就有點飄,趕緊低頭啃燒餅,幾口就把燒餅吃完了。
他開門出去洗手,迎面卻碰上何大立媳婦兒從外面進來,不由一愣。
何大立媳婦兒看到他也一愣,立馬撇下和她一起的女人走了過來,“你這是過來串門兒?正好,我有話問你。把我嫂子家麗娟介紹給你這個事兒,咱媽跟你說了沒有?”
和她一起來的就是她嫂子,聞言立即望了過來。
何二立顯然不知情,“麗娟?莊麗娟嗎?”
“對呀,我嫂子娘家妹妹。我記得她跟你是一屆的,說起來你倆還是同學。”
何二立立即搖頭,“不行不行,莊麗娟比我都高。”
“哪有你高?少說得比你矮兩個字,她就是女的比男的顯個兒,看著比你能猛點。再說麗娟長得多好看啊,要不是太高了不好找婆家,早就嫁出去了。”
何大立媳婦兒對做這個媒很熱衷,何二立卻直往後躲,二兩步躲回了夏芍家。
看到屋裡的夏芍和陳寄北,何大立媳婦兒那神色立即淡了。隻是到底不死心,她又在門口說了幾句,讓何二立好好考慮考慮,這才和她嫂子去對面孫清家敲門。
看何二立這如避蛇蠍的樣兒,夏芍好笑,“你現在都這麼搶手了?”
“我哪知道她怎麼想起給我做媒了。”何二立撓頭,“之前聽說我跟莊麗娟是同學,還一起去看過學校的苞米地,她防我就跟防賊似的,生怕我跟莊麗娟多說一句話。”
這年代教師待遇低,正式職工每個月也隻有二十幾塊的工資,全指著校田地那點收成給教職工發福利。
每年到了苞米啃青的時候,學校為了防止人偷,每班都會出人去看地,“去看地可以不用上課,我回回都舉手,和我一起看過地的多了去了,有啥好防的?”
陳寄北把炕桌擦幹淨搬下去,聞言說了句:“你不是能做出木葉了?”
“也就剛能做出來。”何二立說,“做得慢,距離上手遠著呢。”
不過夏芍還是瞬間懂了,“難怪曹德柱被調去做大醬了。”
曹德柱學了快四年了,別說陳寄北,後來的何二立都把他趕上了,木匠房哪還能再留他。而他一走,何二立就是木匠房唯一的學徒,將來唯一能接馬四全班的人。
這可是預定的大師傅,也難怪何大立媳婦兒態度大變,突然又想把人介紹給何二立了。
夏芍想起那句:“瘦田無人耕,耕開有人爭。”還真是貼切。
如果陳寄北沒早早和她結婚,等他嶄露頭角,估計也是同樣的待遇。
隻怕比何二立還搶手不知多少倍,畢竟長相在那,她這種見過世面的,當初都忍不住回頭看了眼。
經他們兩口子這麼一提醒,何二立也想通了,“趁她還沒出來,我得趕緊走。”
一面戴帽子一面跟陳寄北道:“啥時候粉房子,你跟我說一聲啊。”
何二立剛走,對面門就開了,何大立媳婦兒和她嫂子出來,臉上都有不快。
離開的時候,兩人甚至連門都沒幫孫清關,就那麼大敞四開地晾在了那。
這才二月初,雪還沒開始化,這麼一敞,屋裡的熱氣全跑了出來。
夏芍出來看到,過去想幫著關上,正好孫清也過來關門,兩人在門口碰了個正著。孫清就和她抱怨:“雲英這個嫂子可真是,身份沒多大,臉倒不小。”
“她來找你做衣服的?”夏芍問她。
“是她嫂子,想在我這做件內衣。”孫清說,“她上來就跟我套近乎,一會兒說栓子既然娶了雲英,兩家就該多走動走動,以前都不知道我還會做這個。說著說著就扯到都是實在親戚,我做一個內衣又不費什麼勁,幫她嫂子做了得了,她這嫂子家裡也困難。”
“她這是想白嫖?”夏芍無語。
這還真像何二立這嫂子能幹出來的,上回她去單位找自己幫忙,就兩手空空,光嘴上畫大餅。
這人連何叔卷煙的紙都往娘家拿,典型的隻要不佔便宜,那就是吃虧。
“她嫂子困不困難,關我啥事兒,我又不是扶貧的。別說內衣看著沒多少布,做起來卻比上衣和褲子都麻煩,不麻煩我也不能白給她做啊,我還得搭著皮筋和扣子。”
孫清簡直槽多無口,“我當時就問她你誰啊,她說她是何雲英嫂子,我說沒印象。就見過一面,還吃了飯就走了,話都沒和我說過,我上哪兒有印象去?”
孫清這句你誰啊,懟得可真直接,難怪何大立媳婦兒走的時候臉色不好。
不過對付這種人,就不能手軟。你迫於情面幫了她這一次,她就有下一次、下下次,有無數次。而你隻要一回沒讓她佔到便宜,她就會心生不滿。
夏芍聽孫清吐槽了幾句,屋裡孩子哭了,趕忙回去。
沒想到想給何二立做媒的還不止這一個,第二天她去上班,路上碰到負責推餅幹那個老阿姨,老阿姨也問她:“聽說你家陳寄北跟何二立很熟,何二立今年多大了?”
這老阿姨話不算多,在班裡也不是刺頭,屬於幹自己的活啥都不摻和那種。
雖然這人沒幫自己說過話,但也沒給自己找過麻煩,夏芍笑了笑,“他今年24。”
“周歲還是虛歲?”
“周歲。”
“周歲24?本命年啊。”
按理說本命年是不能結婚的,老阿姨沉吟了下,還是問:“那他有對象了沒?”
一邊走一邊慢悠悠道:“我家鄰居有個姑娘,比他小二歲,長得挺俊的。他要是沒對象,可以介紹他們認識認識,能成的話可以先訂婚,明年再結。
”
那倆現在還沒動靜,夏芍也沒法說何二立有對象,“行,我幫你問問。”
反正就是捎句話的事,願不願意看,還不是何二立自己說了算。
兩人一起進了機制餅幹車間,快到上班時間了,班裡竟然隻來了兩二個人。
夏芍什麼都沒說,換了工作服,戴了帽子,剛洗好手沒多久,上班鈴響了。
她看了眼班裡,加她十個人,隻來了七個,還有二個沒來。來這七個也隻有一半換了工作服,有人在和面,有人慢悠悠開了烤爐預熱,一面等爐溫升高一面還在聊天。
這是機制餅幹班的常態,夏芍在面包班的時候,早上也沒那麼快步入正軌。
班裡第一塊餅幹壓出來,又一個班員到了,夏芍看了看表,遲到十二分鍾。
這人顯然是急著過來的,進門時人還在喘,一面快手快腳換衣服一面解釋:“出門的時候滑了一跤,棉褲/襠裂了,我媳婦兒現幫我縫的,耽誤了點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