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羅被一手帶出來的徒弟背刺,他可沒少笑,她卻說他徒弟和常金順像,什麼意思?
韓主任還要再說什麼,身後傳來一道清冷的男聲,“五分鍾到了。”
陳寄北推著自行車,身形比他高出半個頭,眸光淡漠掃了眼他,從他身旁經過。
仿佛星子落入夜幕,夏芍臉上的笑意這才抵達眼底,將手裡的信遞給男人,“你的。”
陳寄北接過一瞥,眼神更淡,隨手遞還給了她,“你先拿著。”又問她,“餓不餓?”
夏芍摸了摸肚子,“還好,何嬸兒拿來的鵝蛋很頂飽。”
兩人旁若無人說了幾句,就上車,準備離開。
韓主任不是李來娣,不會不顧形象追在後面,隻保持微笑說了句:“你回去好好考慮考慮。”
兩人都沒有理他,行出食品廠的圍牆,陳寄北卻突然冷聲,你不答應,他可能還有算計。”
夏芍也想到了,“你先停一下,看看他走沒走。”
韓主任好像並不急著走,又在門口站了會兒,還跟警衛室裡的呂大爺搭了兩句話,才離開。
陳寄北轉眸望夏芍,“現在回去?”
“嗯。”
兩人又回到食品廠,呂大爺看到他們還有些意外,“怎麼又回來了?”
“落了點東西。”夏芍朝他笑笑,讓陳寄北在外面等會兒,自己重新回了車間。
老羅也正準備下班,見到她同樣意外,“你不是走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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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門口碰到紅香縣食品廠的韓富昌了。”夏芍沒有廢話。
老羅一聽,立即皺起眉,“他來幹嘛?”
夏芍把兩人的對話簡單說了說,“我也不知道他還有沒有後手,跟您說一聲,也好有個準備。”
“這個韓富昌!”經歷這麼多事,老羅現在提起韓主任,已經不是不快,而是反感了。
他和夏芍一起往外走,“這事兒我知道了,會想辦法。”
他說想辦法而不是留心,也不知道是有了什麼主意。
但老羅不說,夏芍自然也不會多問,兩人一起出了門,各自回家。
進門看到她手裡拿著信,夏母還眼睛一亮,“萬輝來信了?”
“哪能啊?”夏芍笑道,“徵兵十月份才開始,怎麼也得再等幾天,這是寄北的。”
“小陳的啊。”夏母有些失望。
她做了一輩子家庭婦女,記掛幾個兒女已經成了本能。在老家的時候盼著夏芍有信來,來了東北又盼著夏萬輝寫信,尤其是夏萬輝今年還準備去當兵,她就更記掛了。
夏芍看著,就把信給陳寄北,和她說起另一件事,“過幾天我們單位聯歡會,有節目,媽你去不去看?”
夏母還在失望中,忙搖頭,“你們單位辦聯歡會,我個老太太去幹嘛?”
“誰說你是老太太了?我們車間羅師傅,還有副主任,比你歲數還大呢。”夏芍挽著她的胳膊,“而且那天你閨女還有節目,你就不想去看看?”
“你也有節目?”夏母果然被轉移了注意力。
不過她還是猶豫,“你們單位的聯歡會,讓別人看嗎?”
“讓啊,別說工人家屬了,附近的住戶都有過去看的,可熱鬧了。”
“那人會不會很多?”夏母又有些猶豫。
“沒事,我讓寄北陪你去。”夏芍就是想讓夏母多出去看看,也知道知道年代不同了,婦女也是能頂半邊天的,“媽你就去看看吧,說不定你閨女還能得個獎呢。”
“你們單位又要辦聯歡會了?哪天?”孫清出來剛好聽到這一句。
夏芍和她說了,她立馬表示,“那天我也要去,不行你讓夏嬸兒跟我一起。”
孫清是個直爽人,從不玩虛的,答應了有空叫夏母去學縫纫機,她真就去叫了。夏母不好意思拒絕,又不好意思白麻煩人家,當天做飯的時候就給她帶了一份。
味道當然沒有夏芍的驚豔,但對於孫清來說已經是驚喜了,一來二去兩人就熟悉起來。
讓女婿陪著去,夏母還有些猶豫,一聽孫清也要去,她沒再說什麼。
孫清就提了手裡的紙袋子給夏芍看,“你家小陳不是讓我去批扣子嗎?我去了,我們家百勝幫我找的人。你看這扣子怎麼樣?這麼大一包,才這點錢。”
伸手比劃了一個數字。
又給夏芍看另一隻手裡的皮筋,“這麼長一大捆,才這個數。”
再次比了個數字。
“我看以前她們自己買,怕不夠用,總要多買一塊,最後全浪費了。以後在我這買,要用多長誰有我清楚?她們省錢,我也能多掙一點兒。”眉飛色舞的樣子。
孫清雷厲風行,批發部一開始上班,東西立馬買回來了。夏芍和她說了幾句,才回屋。
陳寄北坐在寫字桌邊,信已經拆開看了,信紙隨手丟在桌上。
他神色是一貫的冷淡,看不出什麼端倪,但夏芍就是覺得他眼角眉梢都透著股譏诮。
“又是跟你要錢的?”夏芍看過信封,知道信是陳父寫來的。
隻不過陳父還不知道陳寄北已經調走了,寄的是以前的地址。
而且這個時間很微妙,再過十來天,就又是陳寄北母親的祭日了。
果然陳寄北挑唇一哂,“他這回換招了,沒直接跟我要,問我你有孩子了沒有。讓我帶著你回老家給我媽看看,順便看看大夫,說是有生兒子的秘方。”
生男生女是由染色體決定的,夏芍可不信什麼秘方,也不覺得生個女兒有什麼不好。
但別說六十年代了,到了二十一世紀,還有人相信這種秘方的存在,尤其是南方一些鄉下。
夏芍看了眼那封信,“上回好歹還郵了點小鹹魚,這回怎麼連鹹魚都不郵了?”
她一說,陳寄北就想到了上回郵回去的那些燒紙,周身冷意稍退,不由摸了摸她的肚子。
手剛放上去,就得到了熱情的回應。他一怔,正要抬頭去看夏芍,掌心又是一下。
“我現在也懷疑這是個小棉袄了。”夏芍低頭看著肚子。
多貼心啊,知道爸爸心裡不痛快,立馬給爸爸安慰。
陳寄北聞言,眼神又柔和了幾分,等孩子不動了,摟了夏芍的腰,“這次咱們還郵紙回去。”
“行啊。”夏芍說,“正好再寫封信,跟媽說說咱們有孩子了。”
陳父既然敢寫信來惡心他們,就別怪他們惡心回去,自己這爹怎麼當的心裡沒點數嗎?
“吃飯了。”夏母在外面喊。
兩人就沒再說什麼,陳寄北收了信,去搬炕桌,夏芍開了門,去幫著端飯。
第二天陳寄北就去買了燒紙,懶得讓陳父知道自己調走了,地址還留的原來的。郵完回到單位,正好碰上徐副經理。
徐經理一見他就問:“酒廠那批桶你也快做完了,上回我跟你說的那個事……”
“我媳婦兒懷孕了。”陳寄北還是那句話。
徐副主任就沒見過這麼愛老婆的,愛得寸步不離,“你丈母娘不是在家照顧她嗎?這可是個好機會,再說時間也不長,年前肯定能回來,趕得上你媳婦兒生孩子。”
這回陳寄北連話都不說了,斂著眸,一副主意已定的樣子。
徐副經理隻能說一句:“你再考慮考慮。”轉移了話題,“小劉最近學得怎麼樣?”
小劉是單位安排給陳寄北的學徒,不知道是不是按照陳寄北這個樣子找的,話也不多。
這個問題陳寄北答了,“剛能修,還做不了木葉,不過人挺努力。”
“努力就行,這個不著急,你慢慢帶。”
陳寄北還年輕,他們可沒食品廠那麼急著培養接班的,找個人主要是給陳寄北打下手,順便多做一手準備。
馬四全再有三年就到退休年紀了,食品廠能不急嗎?
還好找了好幾批學徒,終於有人能學了,中秋節剛過,何二立就拎著東西上門拜了師。
何二立一拜師,跟他一起那學徒自然從哪來回哪去了。胡副主任辦公桌就在窗邊,看到何二立老老實實背著工具來上班,忍不住感慨,“誰能想到最後是他留下了。”
當初陳寄北大家就沒想到,如今何二立也是。說起來,或許還是陳寄北更有眼光。
劉主任沒接這個話茬,“他多長時間能出徒,老馬說沒說?”
“他退休的時候應該差不多。”胡副主任為這個探過馬四全的口風,“何二立已經開始學做木葉了,比曹德柱學得快。就算三年出不了徒,再有一兩年也夠了。”
終於聽到個能學出來的了,劉主任眉心舒展,“他要是真能做木葉,就把曹德柱調走吧。”
實在沒忍住露出絲嫌棄,“這都三年多了,還不如個才學三個月的。”
本以為之前沒學會,是馬四全不好好教。結果馬四全好好教了,他還是學不會。
這麼笨的人,,也不知道當初到底走誰的門路進的木匠房。
聯歡會本來定在十月十四號的下午,因為下雨,往後又推了一天。
孫清還以為這事泡湯了,聽說還能看,特地換了衣服,還給自己抹了粉。
夏母也換了自己新做的衣裳,出門前反復地問孫清:“我這樣行嗎?”
她膽子小,平時不大出門,來了江城後也很少一個人去買菜,都是找人搭伴,這種去看聯歡會的情況就更沒遇到過了。以前村裡過年有人唱戲,她都很少去湊熱鬧。
孫清倒是會誇人,“嬸兒長得好,穿啥都好看。”
夏母被她誇得不好意思,但總算沒那麼緊張了,兩人一起趕到食品廠,廠子大院裡已經圍了不少人。
外圍全是來看熱鬧的,各個車間的工人則搬了長凳、椅子,坐在中間。
夏母一看有些意外,“這麼多女同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