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哥看著很正經,這麼狂野的嗎?
被老司機荼毒太深,以至於姜百勝下了班,夏芍總忍不住用那種又震驚又嘆服的小眼神兒看他。
姜百勝被看得莫名其妙,陳寄北那臉更是越來越冷。
夏芍忍不住第N次瞄人的時候,他不動聲色把人擋住了,“上回咱們碰見那個侯警衛……”
提起侯警衛,夏芍立即收回了視線,“他怎麼了?”
“我找人打聽了下。”陳寄北淡聲擋得更緊,朝裡屋抬抬下巴,“進去說。”
“你等我弄完這點的。”夏芍把最後一點猴腿兒展開放到蓋簾上。
陳寄北接過蓋簾,幫她曬到了院子裡,折身回來和她繼續說:“這人爸死的早,就一個媽,前些年打仗也沒了。他那個年齡這種沒爹沒媽的有不少,他又結巴,不好做別的工作,食品廠建廠後就去做了警衛。”話到這裡他頓了頓,“沒聽說他手腳不幹淨。”
後面這句才是重點,對於小偷來說,偷盜是會上癮的。
這種人通常都是慣犯,而且屢教不改。一個十幾歲就沒了父母的人,以前生活艱難的時候都沒有手腳不幹淨,現在有了穩定的工作,卻突然開始偷東西了,可能嗎?
不過這個人在單位存在感實在太低,牛亮都不是很清楚,他竟然能打聽到。
似是知道她在想什麼,夏芍一抬眼,男人已經低眸望向她,“我有個同事是他鄰居。”
那就難怪了,這年代誰是偷兒,誰跑破鞋,鄰居們眼睛都跟朝陽群眾一樣雪亮。你家裡今天丟個東西,明天就有人知道是誰偷的,還往往八/九不離十。
“看來他不是有保護傘,本來就是幫別人偷的。”夏芍沉吟。
“嗯。”陳寄北靠在桌邊,隨手把她摟在懷裡,“那幾個人你有頭緒了嗎?”
夏芍在他懷裡找了個舒服的位置,“車主任已經可以排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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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配方丟了,車間出事,對誰最沒有好處?無疑是車主任。
副廠長和小趙不管糕點車間的生產,常副主任是副職。隻有車主任,因為老羅退到了質檢員的位置上,一旦車間出了問題,他就是第一責任人,要負全責。
所以四個人裡面最不想配方丟失的,就是車主任。
四個人裡面最不可能跟紅香縣勾結,做那個內鬼的,也是車主任。
而把車主任一排除,就有了新的思路——車主任如果出事了,對誰最有利?
夏芍揪著男人的指尖,“趙姐應該也可以排除,她跟車主任沒有任何過節,另外兩個人我還在打聽。”
陳寄北“嗯”了聲,突然問:“今天可以加雞腿嗎?”
夏芍一愣,繼而又好氣又好笑,回手拍了他一下,“不可以,腿酸。”
這年代哪有什麼雞腿賣,那天她回來,就把“加雞腿”裡面的“加”換成了“夾”。
好處是居高臨下,可以隨時欣賞男人的好身材,摸摸腹肌摸摸胸,還可以自己把控節奏。壞處是費腿,隻夾到一半她就沒力氣了,被人握著腰完成的後半段。
老羅查了好幾天,查出的結果有些出人意料,竟然不是他們廠的任何一個人。
“是韓富昌給他安排的工作?”夏芍輕聲重復了一遍。
老羅點頭,“一開始我也不敢相信。”臉色並不是很好看。
他們廠一個偷東西的警衛被開除了,卻是紅香縣食品廠的車間主任給找的新工作。如果沒有內鬼的事,那這就是侯警衛跟外人勾結,故意給糕點車間制造麻煩和損失。
可有了內鬼,這兩件事就很容易串到一起了。
侯警衛自身沒有偷盜的毛病,家裡也沒有超出能力的消費,這元宵肯定是幫別人偷的。而他即使被開除,都沒有招出身後的人,是因為知道那個人還會給他找新工作。
既然有退路,傻子才該說的不該說的都說,自己把退路斷了。
那個內鬼也足夠聰明,讓韓主任去辦的這個工作,省錢又省力,還聯系不到他頭上。
好半晌,老羅才嘆了句:“我去找他問問吧。”
事到如今,終於揪到了內鬼的狐狸尾巴,是該去找那個侯警衛問個清楚了。可離真相越近,老頭兒越現出猶豫,希望得到答案,又怕得到個讓自己無法接受的答案。
想到他的身體,夏芍有些不放心,“我跟您一起去吧。”
她澄澈的眼神中滿是關心,老羅看著,心底那點猶豫又有些淡了,“行。”
不管是誰,該了結的時候就得了結,總不能放任那個吃裡扒外的東西。
兩人打聽到對方的家庭住址和下班時間,選了個對方在家的時候敲的門。
侯警衛口吃,也沒應聲,直接出來開的門。看到門口是老羅跟夏芍,又飛快把門關上。
剛有動作,門就被人抬腿抵住了。
陳寄北身量頗高,人又冷,直接上前一步將門打開,看向夏芍跟老羅,“進。”
他是不放心夏芍,送夏芍過來的,沒想到關鍵時刻還能起到這種作用。
老羅什麼都沒說,率先進去,接著是夏芍,陳寄北最後一個,關上門就冷眼站在門內。
侯警衛想呵斥,口吃根本呵斥不出來,想動手又顯然打不過陳寄北。在食品廠幹了那麼多年,陳寄北他還是認識的,一個打四五個,還把人胳膊打折了。
隻是這人還有一個本事,那就是沉默,非常明顯的拒絕合作。
無論老羅說什麼,問什麼,曉之以理、動之以情還是威逼利誘,他就是不開口。
老羅都說知道他工作是韓主任給安排的了,他依舊不說話。說到後面,他甚至不管屋內這幾個人,自己拿了掃帚掃地,掃完又把換下來的髒衣服泡上。
老羅現在算是知道當初蘇廠長是什麼感覺了,氣得肝疼。
他忍不住按住下肋,看得夏芍趕忙把人扶住了,“別氣別氣,小心血壓。”
“他是啞巴嗎?”老羅忍不住回頭看陳寄北。
那架勢,對方要是再不開口,他都想讓陳寄北動手了。
夏芍趕忙又幫老頭兒拍著背順氣,邊拍,邊不疾不徐望向對此充耳不聞,已經開始搓衣服的侯警衛,“你那些元宵,是幫常金順偷的吧?”
聲音不高,侯警衛的動作卻倏然一頓,瞳孔不由緊縮。!
第94章 忌憚
說是常副主任,夏芍並不是憑空猜測的。
一旦車間出事,車主任受到責難,甚至被撤職,最有可能接替他的就是常副主任。
而且她這幾天找王哥打聽了一些舊事,發現要論拜師,常副主任比車主任跟老羅更早。
常副主任甚至就是跟著老羅從關裡過來的,早在老羅還在關裡的時候他就是老羅的徒弟。後來老羅來了東北,在這邊站住了腳,寫信把他也叫了過來。
當時東家早就倒了,兩個人已經有些年沒從事糕點行業,全都在老家種地。
聽說東北有機會,常副主任想都沒想就跟著來了,在這邊幹了兩年,又把老婆孩子接了過來。
隻是老羅從車間主任的位置上退下來的時候,提的卻不是他,而是來東北後新收的車主任。
他當時就已經是副主任了,車主任隻是個質檢員。他是怎麼想的夏芍不知道,但夏芍知道他想把自己拉攏到他那一邊,也知道他挑撥過自己和老羅的關系。
果然夏芍一提,侯警衛立即有了反應。
雖然隻是很短暫的一頓,很快又被他掩飾過去,老羅還是發現了,身體不由自主地顫抖。
不是副廠長而是常副主任,是他一手帶出來的徒弟,這是老頭兒最無法接受的結果。
他按住胸口,使勁兒喘了兩口氣,才勉強控制住情緒,“你幫他……偷多久了?”
侯警衛沒說話,夏芍卻幫他說了:“恐怕不隻這一年吧,隻是今年運氣不好,被發現了。其實我有點好奇,你不是偷雞摸狗的人,怎麼會答應幫他做這種事?”
這一點老羅也想不通,不由望向對方。
侯警衛低頭搓著衣服,依舊一言不發,甚至連反應都沒有一點。
夏芍看著,就慢條斯理又幫他說了,“是他抓住了你什麼把柄……不像。你這種不愛開口的人往往性子都很倔,沒那麼好威脅,是他曾經幫過你什麼忙吧?”
然後她發現,對方的動作極輕微極輕微地又頓了一下。
其實性子孤僻的人多數都有一些偏執,認準一件事,不管是對是錯都會去做。夏芍也沒問常副主任到底幫了他什麼,“其實你不說也沒關系,既然做過,總能留下痕跡。”
她笑了笑,“比如他幾次偷著給紅香縣食品廠傳消息,再比如賣元宵。當然他這麼謹慎的人,元宵肯定不會賣在本地,那就是塘溝鎮或者瓦房鎮了,估計還不是本人去賣的,對吧?”
這回侯警衛抬頭了,看她的眼神中滿滿都是忌憚。
夏芍卻隻是笑,“你別用這種眼神看我,其實這個也不難猜,是吧寄北?
陳寄北還立在門邊,聞言抬了抬眸,聲音冷淡,“江城到塘溝和瓦房都隻有一站地,很方便,下車後不用走遠,在車站附近賣就行,人流量還大。”
可兩人表現得越輕松,侯警衛就越埋著頭,拳不自覺握緊。
他一句話沒說,對方卻全都知道了。對方才多大,怎麼這麼可怕?
夏芍也不急,看看四周,連個多餘的板凳都沒發現,進裡屋搬了唯一一把椅子出來,“借你家椅子用用。”放在了老羅身後,“羅師傅您坐,坐下來歇歇。”
老羅心緒起伏,是有些站不住了,坐下來正好能緩緩。
不過夏芍如此從容不迫,分析得也頭頭是道,他看著,情緒也漸漸穩定下來。
一時間反而是那侯警衛處於了被動,滿室寂靜中,能清楚聽到鄰居家孩子嬉鬧的聲音。好半天,他才低著頭,“他跟跟跟我說,食食食品廠有工、工作。”
隻有這一句,卻透露了太多信息。
首先他沒否認,就是間接承認了,之前那些都是常副主任讓他幹的。
理由也很清楚,是常副主任讓他有了一份工作。
再多的也不用他說了,隻要常副主任偷偷賣過元宵,仔細查,總能查到些痕跡。
老羅低眸看著腳前的地面,良久才站起身,“走吧。”
那一刻,夏芍總覺得這個老人似乎瞬間蒼老了不少,連脊背都透出些佝偻。
她忍不住低低叫了聲:“羅師傅。”陳寄北也走過來,無聲扶住了老羅另一邊胳膊。
老羅卻擺擺手,脊背很快又恢復了挺直,好像剛剛的蒼老與佝偻不過是夏芍的錯覺,“我沒事。你不是說了嗎?我讓它開花,它自己非要死,又不是我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