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秦一嫂瞪了一下,“怎麼跟長輩說話呢?這也是叔叔。”
陳寄北卻不在意,直接回小屋拿了棉衣和帽子,“能不能帶我?”
雖然他看著比他們都大,但他是長輩,幾個孩子不好拒絕,不情不願點了頭。
陳寄北就看了秦舒一眼,秦舒會意,給小虎包裹嚴實了,“一會兒就吃飯了,別跑太遠。”
陳寄北那一米八幾的身高站在一群大孩子小孩子中間就像鶴立雞群,腿都比有些孩子的身高高。偏偏還真像是去玩的,明明冷著一張俊臉,讓他扮特務他就扮特務。
夏芍還從來沒見過他這樣,把餃子送進廚房,忍不住站在門邊看了眼。
陸澤同也站在門邊,“這小子從小就孤僻,很少跟人一起玩,沒想到還能看到他這樣。”
“他小時候也不跟人一起玩嗎?”夏芍好奇。
陸澤同點點頭,過了片刻,突然壓低聲音,“寄北跟沒跟你說過他家的事?”!
第81章 人情
陳寄北家裡的事,陳寄北隻說過他媽媽,說得也不多。
有時候往事就像一本舊相冊,一旦翻開,展露在人前的不隻有當初的回憶,還有當初的心情。他寡言,又不擅表達,讓他就這麼把自己剖開給人看,太難了。
“隻說過一點他媽媽。”夏芍實話實說,“再就是陳慶豐曾經來過家裡。”
陳慶豐的事陸澤同知道,聞言有點意外,“他能跟你說起他媽媽,已經很不錯了,我還以為他什麼都不會說。他這人從小性子就孤僻,話也少,兩歲多了還不會說話。”
“兩歲多還不會說話?”夏芍錯愕。
陳寄北智力正常,甚至很聰明,怎麼可能兩歲多了還不會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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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提起這個陸澤同就苦笑,“他……他媽不是很情願嫁給我二舅,我二舅也知道,對他媽一直很冷淡。兩人在家裡不怎麼交流,也沒人教他說話……”
話到這裡他沒有再說下去,夏芍卻懂了。
孩子學說話,是需要有人教,需要有語言環境的。父母都不交流,他哪來的學習對象?
夏芍抿起了唇,“寄北父母是包辦婚姻嗎?”
就算是包辦婚姻,孩子總是無辜的吧?為什麼要把這種冷暴力施加在孩子身上?
沒想到陸澤同說:“算是吧,反正沒結婚的時候,他媽就住在我姥姥家。”
“童養媳嗎?”夏芍一愣。
想想又覺得不太對,“寄北他媽媽應該出身不錯,受過良好的教育,不可能給人當童養媳。”
而陳父的信她看過,字寫得非常一般,字裡行間也不像讀過很多書的樣子。陳寄北戶口本上的成分是中農,以他家的條件,也不可能養得起那樣出身的童養媳。
果然陸澤同搖頭,“不是童養媳,不過他媽媽的事我也不是很清楚,甚至都沒跟她說過幾句話。她對所有人都淡淡的,我也沒想到當初我掉進河裡,她會救我。”
但是這一救,卻將陳寄北救出了那個早沒了他容身之所的家,也不知道算不算種善因,得善果。
外面傳來“砰”一聲大響,接著是孩子們咯咯咯的笑聲。
陳寄北身高腿長,不知哪個熊孩子出了個主意,讓他把二踢腳放到牆頭上點。他還真找了個有雪的牆頭,把二踢腳插進雪裡,一點,連雪花都被震落下來。
孩子們笑著四散跑開,陳寄北卻仗著腿長從容後退,幾步就追上了腿最短跑得最慢的小虎。
陸澤同眼裡就湧出些笑意,眼神望著那邊,又似飄向了更遠處,“因為不會說話,從小就沒人和他玩,村裡的孩子都叫他小啞巴、小傻子。他甚至連摔倒了都不知道哭,明明我就站在旁邊,他卻看都不看,自己費盡地爬了起來。”
不哭不鬧不求助,證明平時摔倒了,根本沒人管他。
夏芍發現陳寄北說到他媽媽的時候還是美化了,他媽媽對他已經不隻是冷淡,簡直是漠視,可能是真不想理他才一直叫他練字,還有他那個爸……
那你姥姥姥爺呢?他們就不管?
陸澤同頓了頓,“以前是管的。後來……”
大概涉及到長輩的什麼密辛,他不好多說,含糊著帶了過去,“後來我去當兵了,再回來他媽已經不在了,我二舅又娶了一個,帶了個兒子,生了個兒子。他看著就更孤僻了,剛來東北的時候也是,渴了不說,餓了不說,手腳都凍傷了也不說。”
夏芍就想起兩人剛結婚的時候,陳寄北手上扎了一手竹刺,還跟沒事人似的。
還有那次去領證,手腕上被抓的那麼深,他連看都不看,仿佛根本不知道疼。
那時候的他就像個刀槍不入的鋼鐵戰士,孤獨而隱忍,什麼傷口都一個人默默舔舐。
外面再次傳來一聲二踢腳的爆響,接著是孩子們歡快的笑聲,夏芍聽著,總覺得心裡酸酸的。
陸澤同也聽著,“我跟你說這些,也不是要你怎樣。這半年多沒見,他現在已經好多了,希望你別介意他這個性子,能多給他點時間。”
“我知道。”夏芍聲音也很輕,話卻很鄭重。
她要是計較那麼多,就不會和陳寄北親親抱抱,做最親密的事了。
那男人不長嘴,到現在別說告白了,連個好聽話都不會說,頂多在某些時候叫一聲“媳婦兒”。
可給他時間,又何嘗不是在給她自己時間?
夏芍前世雖然有爺爺奶奶的疼愛,可爸媽也有屬於自己的家庭,對婚姻,她其實沒有太大的期待。所以上輩子一直不戀愛,所以這輩子結婚也沒考慮過感情。
她覺得兩個人各取所需,搭伙過日子,大方向上沒有問題就行了。
有時候沒有期待,也就沒有傷害。
“餃子好了!”秦二嫂突然在裡面喊。
兩人止住話頭,去叫陳寄北和小虎回來吃飯。大龍幾個在奶奶家吃過了,繼續在外面野。
陳寄北帽子上還有點炮仗的紅紙屑,夏芍幫他拿了下來。見他眉眼冷淡,人卻微微低下了頭,任自己幫他拍,夏芍又摘掉他的帽子,在他頭上摸了把。
小虎立即小聲問陸澤同:“小叔叔那麼大了,怎麼還要摸摸頭?”
陸澤同笑著把孩子抱了進去,“小叔叔那不是摸頭,他頭上有東西,小嬸嬸在幫她拿。”
小虎被抱著還在回頭,“可是小叔叔戴了帽子啊,裡面怎麼會有東西?”
夏芍發現陳寄北頓了下,人卻沒動,任由她繼續拍,還微微撩起黑眸看她。
她就又在男人肩上也拍了拍,順手幫男人理了下衣領,“好了。”
夏芍心大,不上班的時候人也懶散,不是那種特別溫柔賢惠的類型,這麼幫人整理衣領還是頭一次。陳寄北神色微頓,不由看看她,又看看屋裡的陸澤同。
這個男人還是這麼敏銳,別人的情緒稍微有一點變化,他就察覺到了。
夏芍真希望他是生來敏銳,而不是從來沒有被好好對待過,習慣了察言觀色,習慣了感知情緒。
這畢竟是在別人家,夏芍沒再做什麼,把男人的帽子拎進了小屋。
陳寄北解著圍巾,也跟著走了進去,垂眸時眉眼線條凌厲,一點看不出剛才乖乖任摸的模樣。
隻是掛好圍巾和棉衣,他突然低聲說了句:“要不下午就走?”
表情一本正經,神色也依舊寡淡,隻是望著這陌生的房間陌生的炕,眉頭似乎輕皺了下。
因為是在別人家,怕吵到秦舒和孩子,他早上沒像在家裡一樣大清早起來。夏芍頭一回醒來時還在男人懷裡,也就清楚地感覺到了他早上有多精神,見此不由好笑。
她拿手掌夾住男人的臉往外推,“行了,趕緊吃飯吧。”
男人黑眸看看她,沒再說什麼。
剛吃過餃子,秦舒的二哥來了。見小虎又被陳寄北帶出去玩了,站在門口笑看了會兒,才進來,跟秦舒說:“蔡家那邊找了人,想重新跟你談孩子的撫養權。”
秦舒想也不想,“他們做夢。”
陸澤同也道:“不可能,就算他們沒偷孩子都不可能。”
“那你們還是把孩子的姓改了吧。”秦二哥道,“戶口本和出生證明也改了,就改成你們的孩子。”
這年代戶籍還不像後世一樣聯網,改名字、改年齡都很好辦,改個出生證明就更容易了。這還是秦舒在醫院生的,要是在家生的,連出生證明都沒有,都是直接上戶口。
秦二哥十分幹脆,“你們要是不反對,我去找人辦,這事兒越快越好。”
秦舒和陸澤同對視一眼,“那就改了,跟老陸姓。”
竟然就這麼同意了,倒叫陸澤同有些意外。
見陸澤同表情微愕,秦舒看著他,“你不願意讓小虎跟你姓嗎?”
“沒有。”陸澤同立即否認,頓了頓,聲音又放輕,“我很喜歡小虎。”
他曾經以為自己這輩子都不會有孩子了,所以看到小孩總是格外喜歡。秦舒肚子裡這個是他的意外之喜,要是小虎也能跟他姓,他們一家四口在一起,沒什麼不好的。
“那就跟小陸姓。”秦二嫂很支持他們這種決定,“最好連稱呼也改了,讓孩子叫爸爸。”
秦家有五個兒子一群孫子,不一定非要小虎改姓秦。要是改姓了陸,還管陸澤同叫爸爸,陸澤同對這個孩子隻會更加親近,蔡家那邊再想打孩子的主意也就更難了。
“也好,讓他們早點死了心,蔡付恩還能早點去外面找人生。”
秦舒這句話有些諷刺,但誰也不能說她諷刺錯了。
以蔡家的作風,有老婆有兒子都能去外面養去外面生,要是小虎真要不回去了,還真能幹得出來。
秦二哥還要去找人,盡快把這事辦了,商議完就走了。
秦二嫂幫著刷完碗洗完鍋,約了一會兒帶陳寄北跟夏芍出去逛逛,也回婆婆家換衣服去了。
兩人一走,秦舒又垂著眸有些鬱鬱,夏芍見了,就主動挑了話頭,“嫂子家兄弟都當過兵吧?”
秦舒跟程文華還是不一樣的類型,沒有程文華那麼殺伐果斷。她性格更偏柔婉,畢竟是被幾個哥哥照顧著長大的,不像程文華是獨生女,家裡拿著當兒子養。
所以程文華一離婚就給孩子改了姓,她沒有。
所以程文華一直自己帶著兩個孩子,上班、學習,她選擇了迅速再嫁。
不過她頭腦還是清醒的,沒有陷在那個泥潭裡不出來,家裡幾個兄弟也足夠給力。
聽夏芍問,她笑道:“是都當過兵,隻有我四哥沒有,他那時候身體不好,我媽沒敢讓他去。”又把瓜子拉過來跟夏芍一起吃,“你怎麼知道的?家裡也有人當兵?”
“不算吧,我爸隻是村裡的民兵連長。”夏芍說,“不過軍人的氣質和別人還是不太一樣的。”
當沒當過兵,受沒受過正規的軍事訓練,看走路姿勢就能看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