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呂大爺是跑不動的,直接解了門口二蛋兒的狗繩。
養了近半年,二蛋兒已經是接近成年的體型了,一被放開就嗷嗷叫著衝了出去。
四條腿的跑起來,兩條腿的哪是對手?那人還要再逃,被二蛋兒衝上去咬住了小腿。
眾人圍過去把手電筒一照,全都愣了,“怎麼是你?”
王哥不認識那人,可也看得分明,那人的綠色軍大衣裡面,竟然是一件警衛制服。
“咱們單位的警衛偷的?”夏芍有些意外,又不是特別意外。
第二天她又早來了半個小時給王哥送飯,沒想到一到單位就被呂大爺叫去了警衛室。王哥也在那,早上抓到人後他就沒回車間,在呂大爺的炕上補了會兒覺。
隻是到底連熬了兩宿,眼窩都是黑的,他接過夏芍帶來的飯盒扒了兩口,才說:“我也沒想到,不過這倒能說得通人是怎麼進來的,又是怎麼避開的警衛。”
他自己就是警衛,還用費勁進來嗎?還用躲警衛嗎?
他隻要巡邏到那邊的時候偷偷裝點,藏在大衣裡,找機會運出去就行。那軍大衣又長又厚,還很寬松,藏個二三十斤根本看不出來。
“他現在人呢?”夏芍低聲問。
王哥抬手指指旁邊另一間屋子,“在那關著,其他幾個警衛看著,等單位領導來了處理。”
警衛不歸糕點車間管,這事還真得等廠領導來了處理。
王哥到底連熬了兩宿,吃完就又躺下了。蘇廠長得知消息過來問話,連叫了好幾聲他才醒。
聽蘇廠長問起經過,他揉了把臉清醒清醒,一五一十跟蘇廠長說了。
“這事還是小夏發現的?怎麼發現的?”蘇廠長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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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幾盤元宵是她包的,東西有多沉,少沒少,她一掂就知道。”
“小夏還有這本事?”
蘇廠長覺得能把劑子掐成那樣就已經很神奇了,沒想到夏芍還能當秤用。
“不信你可以問她。”王哥說完,才發現夏芍人並不在這,“小夏呢?”
“她回車間上班了。”在旁邊裝耳背老人的呂大爺道。
蘇廠長跟王哥聽了,一時都不知道是說夏芍認真,還是心大。
別人碰到這種事,還不得留下來好好跟領導說說情況,表表自己在這件事中的功勞。她倒好,直接回車間上班去了,也不怕王哥把功勞昧下,一句都不提她。
夏芍還真不怕。
王哥要是那種人,之前她那麼冒尖兒,早就想法子打壓她了。
王哥要是那種人,也不至於悶頭幹活,等周雪琴被撤職了,才輪到他當班長。
問過王哥,蘇廠長才去看那被抓的警衛。
警衛的活輕,工資也少,每天除了巡邏基本不幹別的。所以幹這個工作的人年齡都偏大,要麼就是身體不好,或者有什麼殘疾,不方便從事其他工作。
那被抓的警衛姓侯,三十來歲的年紀,一張國字臉看起來特別憨厚,甚至有些呆。
蘇廠長來之前就問清楚了,他似乎是說話有些問題,口吃十分嚴重。因此平時極少說話,怕一張嘴就讓人笑話,性子也沉默,在警衛裡沒什麼存在感。
如果不是在現場抓到了人,還從他身上掉下來好幾顆元宵,根本沒人相信他會幹這種事。
此刻見蘇廠長進來,他隻抬頭看了一眼就重新低下頭,特別地沉默,問他話他也不說。
蘇廠長一個人對著個木頭說了半天話,都有些動真火了,“你別以為你一句話不說,就能沒事了。你那口袋裡少說也裝了十來斤元宵,之前還有二百多斤。”
侯警衛低著頭,依舊不說話。
這時候車主任和常副主任也收到了消息,進門聽到這話,常副主任還愣了下,“之前還有二百多斤?面包班少那二百多斤嗎?小王不是說是他算錯了,沒做夠?”
“到底是算錯了還是丟了?”蘇廠長皺眉。
聽到說話聲,那侯警衛也抬起頭看了眼來人,很快又低下頭去繼續沉默。
常副主任和車主任也看了他一眼,臉色都不大好看。常副主任還問蘇廠長:“問沒問出來到底偷了多少?這麼短的時間應該來不及處理,說不定還能追回來。”
蘇廠長也想知道,幾個人又去問侯警衛。
一下子來了好幾個領導,外面還有警衛守著,那侯警衛垂著腦袋,終於受不住壓力開了口,“沒沒沒有二百多多多斤,隻隻有三三三三十來來來斤。”
“在他家隻找到了三十來斤元宵?”郭姐愕然。
抓人的時候好幾個警衛都在場,這事兒根本瞞不住,沒多長時間全廠就都知道了,十分地震驚。
誰也沒想到廠裡的警衛竟然會監守自盜。
面包班眾人更是氣得要命,他們辛辛苦苦做的元宵就這麼被偷了,還要挨領導訓,換誰誰不生氣?
王哥也有些想不通,“按理說咱們之前少那些應該也是丟了,可他把人領去他家查了,真隻有三十來斤,還全是咱們車間的,說是湿面的比幹面的好吃。”
“他不會已經賣了吧?”牛亮說,“咱們這種好賣,隻要跟幹面的元宵一個價,有的是人搶。”
這人偷東西要隻為了吃,有個十斤八斤就夠了,就算送人也要不了二三百斤,最有可能的就是賣了。而跟幹面元宵一個價,還不用票,這樣的便宜誰不想佔?
“那也太快了。”夏芍蹙起眉,“他還得上班,時間本來就不多,哪夠處理這麼多元宵?”
“是不是他媳婦兒幫他賣的?”郭姐猜測。
王哥搖頭,“常主任也這麼猜,但他是光棍兒,沒媳婦兒,家裡也沒別人。”
沒老婆沒家人,還是個口吃性子沉默孤僻的,還真想不出來誰能幫他賣東西。
就有人低聲嘀咕:“他不會真隻偷了三十多斤吧?”驚覺失言,又趕緊看了王哥一眼。
如果真的隻偷了三十多斤,那之前少那二百來斤,就是王哥算錯了。
眾人一時間都沒說話,王哥也沒說話。
真正發現東西少了的隻有夏芍那一次,之前到底被沒被偷,誰都不能完全肯定。那人咬死了隻有三十多斤,又隻找到三十多斤,估計最後就是按三十多斤處理了。
不過隻有三十多斤,也夠把人開除了,這可是損害社會主義的集體利益,損害國家利益。
當然數量不是特別大,又及時追了回來,這人也就沒被扭送到公安局。
為了這事,廠裡還特地開了個大會公布處分結果。人果然是被開除了,發現這件事的夏芍跟王哥也得到了單位的通報表揚,記功一件。
剩下的幾個警衛就慘了,被抓去上了好幾天的政治課。可憐一群大老粗連字都不識幾個,每次去屁股底下都跟有針似的。
不管怎麼說,賊抓到了都是好事,至少面包班後續的任務量沒再出問題。
隻是那二百多斤不免成了王哥心裡的一件事,有時候覺得自己沒算錯,有時又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疏忽了,沒控制好出貨量。
夏芍見了,隻是說:“以後還是注意點吧。”
王哥一怔。
“我隻是覺得這人手法這麼嫻熟,在單位也幹了這麼多年,未必以前就沒偷過。畢竟前幾年湿面的元宵都是統一包的,今年是因為我劑子掐得快,才單獨分給了咱們班。”
統一包量大,一天少說要出個六七千斤,丟個幾十上百斤根本沒人知道。
王哥是第一次當班長,夏芍不清楚是不是他統籌全局的經驗不足,估算錯了出貨量,但她知道,廠裡還有個內鬼沒被抓到。
誰知道這兩件事有沒有關系,就算沒關系,多防著一手總沒有壞處。
沒了賊偷東西,面包班又憋著勁兒要證明之前不是他們幹得不好,臘月二十八那天上午就把活幹完了。車間也沒留他們加班,大手一揮讓他們提前放假了。
終於放假了,眾人全松了口氣,收拾車間衛生的時候臉上全是笑。
過年了,車間也得收拾一下迎接新一年。
夏芍正和郭姐他們擦盤子,有人叫她去車間辦公室。車主任那邊顯然也準備放假了,辦公桌上的東西都已經收了起來,見她進來,遞給她幾張紅紙,“來幫我寫個對聯。”
“您還真讓我寫啊?”夏芍笑了。
王哥那人做事一板一眼的,當天回來就把主任和副主任的話告訴了夏芍。夏芍一聽就知道那是兩人在緩和氣氛,也沒當真,沒想到車主任真讓她幫著寫對聯。
夏芍常被老羅叫去幹活,一來二去,車主任跟她見的也多了,還算是熟悉。
看她笑,車主任也露出個放松的笑,靠在椅背上,“話我都說出去了,總不能說了不算吧?再說你那筆毛筆字是不錯,哪能光讓老方一個人顯擺?對了老方沒找你要對聯吧?”
“要了。”夏芍笑道,“上周就讓我給他寫了。”
“怎麼又讓他搶了先?”車主任有些沒好氣。
不過方科長就好個書法,他能不找夏芍寫對聯那才奇怪,車主任也不是特別在意。
很快夏芍鋪好紙,提筆一揮而就——
上聯:家家順意永安康
下聯:事事如心大吉利
橫批:五福臨門
對聯是常見的對聯,字卻寫得好,意頭也好。車主任接過去吹了吹墨跡,“搶不過老方,能搶過老常也行,這事還是他提起來的。對了老常呢?剛才他還在辦公室。”
常副主任估計是有事出去了,夏芍又幫車主任寫了幾張福字,寫完告辭,他都沒有回來。
不過郭姐他們倒是把盤子擦了一半了,夏芍回去看到,趕忙過去接著擦。
收拾完衛生,大家一邊換衣服往外走,一邊互拜了早年,也有約著年後串門的。
夏芍因為年後要去省城,就沒和他們一起約。出門先去警衛室和呂大爺拜了個早年,接著借用警衛室的電話給陳寄北打了一個,告訴陳寄北她今天早下班,不用過來接了。
正好還有半天時間,她回家拿了錢,又去了趟小市場。
過年要用的鞭炮上次休假就買好了,這年代都是小鞭,100響的一毛錢一掛,200響的一毛八一掛。為了圖個熱鬧夏芍多買了幾掛200響的,到時候讓陳寄北拼到一起。
二踢腳五分錢一個,她也買了幾個,就放在院子的倉房裡,準備年後放著玩。
男孩子過年最美的事就是買一掛小鞭了,附近已經有小孩把鞭炮拆開,很珍惜地一個一個在外面放。夏芍出門的時候還看到有人把鞭炮塞北在雪堆裡,拿著線香正在點。
女孩子最美的則是能買一對新綢帶綁頭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