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馬四全受傷,曹德柱不成手,他們恨不得馬上跳出來個大師傅,把這個爛攤子支起來。
可陳寄北跳出來了,也把攤子支起來了,他們現在又有了新的煩惱。食品廠就這麼大,用不了兩個木匠師傅,過兩天陳寄北回來,把他安排在哪?
如果陳寄北隻會修不會做,他們都沒這麼為難,可陳寄北已經能獨自挑大梁了。
“老馬真是給我們出了個難題啊。”胡副主任也嘆氣,“他當初但凡好好帶人家,這事也好商量,反正陳寄北還年輕。他非要壓著,希望別鬧出什麼事來吧。”
說到這,劉主任沉默了下,“老馬突然提這個,不會跟陳寄北要回來有關吧?”
夏芍也有這種猜測,不是她想得多,而是這個時機太過湊巧了。
而且馬四全跟陳寄北是最根本的利益衝突,不可能讓這一步。他是有難處,也可能不得不這麼做,但要說這件事裡沒有一點故意賣慘的成分,夏芍可不信。
而這慘不管是賣給陳寄北看的,還是賣給廠裡看的,夏芍都準備提醒陳寄北一聲。
隻是一想起陳寄北,她就想起酸了一天的腰,還有始終不太舒服的……
她還是應該請傷假的吧,總這麼火辣辣地難受。
夏芍揉著腰下班,剛走到大門口,就看到陳寄北又在從警衛室往外搬東西。
“萬輝郵的東西到了?”她問。
陳寄北“嗯”了聲,“一共兩箱,還有信。”
是夏萬輝郵的不意外,有信夏芍也不意外,但兩箱……
夏芍望著那個半米來長的紙殼箱,“我不是隻叫他買一箱嗎?”
這個陳寄北也不清楚,放下紙殼箱,他將信遞給夏芍,眸光深邃忍不住看了眼夏芍的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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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芍立即瞪了這個罪魁禍首一眼,接過信放進了口袋裡。
陳寄北又去警衛室搬另一個箱子,和剛剛那個差不多的大小,自行車後座根本放不下。他隻能跟呂大爺借了根行軍帶,穿過自行車前後座,將東西綁在了後車座上。
隻是這樣一來,他就沒辦法帶夏芍了。
陳寄北望向夏芍,“我先把東西送回去,回來接你。”
“不用了。”夏芍也不是非得要他接,“又不遠,走回去就行。”
回去把箱子打開,夏芍這才發現一個箱子裡是她要的地瓜,另一個箱子裡卻不是。
除了一袋花生、一袋地瓜幹、一瓶蝦醬,剩下的全是蘋果,紅富士蘋果。
夏芍拆開信,“萬輝說今年收成還行,地瓜不是很貴,買完還剩了點錢。他本準備夾信裡一起郵回來,看到有賣蘋果的,就想起有人說東北這邊沒有紅富士。”
東北的確沒有紅富士蘋果,隻有個頭更小皮更厚的國光。
陳寄北對蘋果沒多在意,望著燈光下她看信的側臉,“信上說什麼時候來?”
夏芍已經看到那一段了,臉上有些許失望,但又不是十分意外,“咱媽說三千多裡地,就不折騰了,咱們過得好就行。還問咱倆都結婚快半年了,有沒有……”
她話音突然頓住,讓因為那句“咱媽”動了動眸的陳寄北不禁追問:“有沒有什麼?”
當然是問她有沒有動靜。
這要是以前,夏芍看過就看過了,然而昨天他們剛……
她臉上湧出些熱意,匆匆將最後幾行掃完,信折好塞回了信封裡,“沒什麼。蘋果我拿幾個洗洗,剩下的你和地瓜一起放地窖裡吧,放外面容易爛。”
可這粉面微霞的樣子,還是讓陳寄北目光落在了她臉上,不知在想些什麼。
夏芍裝沒看見,出去洗了個蘋果切成兩半,和陳寄北一人一半,順便把馬四全那事說了。
“知道了。”陳寄北似乎並不覺得意外,眼神都沒有動一下。
知道他心裡有數,夏芍也沒再說,吃完蘋果,出去把飯做了。
因為有蛋糕,昨天的菜吃得並不多,還剩了兩盤。夏芍熱了熱,又去夾了一點皮幹鹹菜,“外面那幾棵白菜曬得差不多了,我想等過兩天休班,把酸菜腌了。”
“你做主就行。”陳寄北沒有意見。
兩人吃完飯,夏芍又洗了個蘋果切了,一邊吃一邊歪在炕上。正準備把連環畫翻出來看一會兒,男人刷完碗從外面進來,拿了個抹布先把炕抹了,接著就開始放被。
“還不到七點,是不是太早了?”夏芍看了眼小座鍾。
男人頓了頓,轉眸看她,“昨天不是你說太晚了,不讓我再……”
夏芍毛差點炸起來,“這才七點,你想幹嘛?”!
第68章 借調結束
馬四全的申請廠裡最後還是給通過了。
畢竟是建廠時就在的老人,又快退休了,總不能真一點情面都不給。
隻不過廠裡說得很清楚,人他可以帶來,但不能耽誤工作,也不能耽誤別人工作。廠裡會盯著木匠房修木桶做木桶的速度,如果有所下降,人他立馬就得送回去。
馬四全千恩萬謝,還自己出錢,在木匠房角落裡盤了個小炕。
炕盤好,他跟人借了輛板車,把馬小寶從頭到腳包暖和了,推來了單位。
不到一十的兒子坐在車上,頭發花白的老父親卻在後面推車。饒是夏芍知道馬四全有賣慘的嫌疑,看到這一幕還是不免感慨,更別提那些沒猜到的人了。
“我來吧,馬師傅。”有年輕男工從馬四全手裡接過了板車。
馬四全趕忙道謝,馬小寶卻深深把頭埋著,臉漲得通紅,總覺得路過的所有人都在看自己。
板車被推到木匠房門口,那人還問:“用不用我幫忙把人抬進去?”
“不用了,你去忙吧。”曹德柱早早就來木匠房燒炕了,馬四全已經看到了他。
結果那人一走,馬四全正要俯身去背人,馬小寶“啪”一下打開了他的手。
“你還嫌不夠丟人嗎?”少年不僅臉紅著,眼睛都是紅的,近乎低吼,“你是不是嫌我累贅,想逼死我?是不是!你知道一路上有多少人在看我嗎?他們在把我當猴看!”
曹德柱從屋裡出來,也被他抓起手邊的飯盒砸了過去,“滾!”
鋁制飯盒“當啷”落地,從裡面滾出兩個玉米面餅子,曹德柱當時就愣住了。
馬四全卻沒有了當初被夏芍和陳寄北撞見時的震驚、受傷甚至心寒,他表情如常去把那兩個餅子撿起來放回了飯盒,“你既然不想吃飯,中午就別吃飯了。”
馬小寶還要再砸,馬四全已經將板車上的東西全都拿走,送進了屋裡。
這下車上隻剩下光禿禿的車板和馬小寶,坐在板車上困獸一樣喘著粗氣。
不多會兒馬四全又出來,“德柱你幫我扶一下。”兩人一左一右拽起馬小寶,把他架進了屋內。
馬小寶一隻手不太靈便,腿也使不上勁,就這麼被架到了炕上。
馬四全把人一丟就不管了,“你要是嫌丟人,就自己想辦法站起來,走出去,別跟條死狗似的要人抬。”
他問過大夫了,馬小寶受傷已經有五個月,就算手不好恢復,也該能下地了。是馬小寶自己不配合治療,不配合鍛煉,所以才不能走。
也是他從小把人慣壞了,慣得一身臭毛病,還一點苦都吃不得。
每次鍛煉,稍微感覺到疼或者累馬小寶就不幹了,開始發脾氣。他老了,沒那麼多時間陪著他鬧,他要是真知道丟人,能自己想辦法站起來,還是件好事。
不理會炕上的撲騰和咒罵,馬四全徑自開始幹活。
他現在不僅得保證效率,最好還能比之前強。這樣廠裡看了,才不會說什麼,他也才能在剩下這四年裡,爭取一下升八級工。
去拿竹坯子的時候,他注意到角落裡的空位,眼神有一瞬間遲疑,很快又變得堅定。
早上這一幕看到的人不少,不到下午,廠裡就全知道了。
豆腐房、釀酒房跟木匠房離得近,還聽到了點馬小寶的罵聲,都忍不住搖頭。
“他爸都什麼樣了,他看不著嗎?你說老馬養這麼個玩意兒幹嘛?養個白眼狼。”
“話不是這麼說的,老貓房上睡,一輩留一輩。”
“是啊,孩子也是可憐,才十八九就成這樣了,以後怎麼辦?估計他也是打擊的。”
“他成這樣怨誰?還不是他自己作的?好好的大小伙子不找個班上,整天跟鄭大奎那幫人耍。我看老馬家就是他敗光的,不然一個月九十多,至於連住院的錢都沒有?”
“這麼說馬師傅也真是夠慘的,媳婦兒媳婦兒死了,隻剩個兒子還這樣……”
人都有惻隱之心,以前說過馬四全做事不地道的,此時也不好說他什麼了。尤其是看到馬四全每天推著人來,又推著人回去,一把年紀了還要扶著人鍛煉,當爹又當媽。
等傳出消息陳寄北要回來了,更是有人覺得他不該回來。
“他在外面借調得不是好好的嗎?回來幹嘛?跟他師父搶位置?”
“馬師傅夠可憐了,他就不能輕點折騰?不就是被師父壓著了,哪個師父不壓徒弟?”
“我早就想說了。馬師傅才壓了他幾個月啊,他就起高調,好一頓顯擺,生怕人家不知道他師父對他不好。以前學徒誰敢這樣?不到死師父都不帶教真本事的。”
“他們兩口子不就是喜歡顯擺,你沒見他媳婦兒今天穿個布拉吉,明天穿個毛衣……”
“人家顯擺怎麼了?有本事你也把木桶做出來,你也練絕活。”
張淑真打斷了裡面的議論,“一天天不好好上班,躲在廁所裡嚼舌根,難怪連個進步獎也拿不著。”
幾人一看,不僅張淑真挺著大肚子,夏芍也站在旁邊,趕緊訕訕然散了。
張淑真見了又氣,“背後說人來勁兒,當面就沒能耐了。”
“好了,都快生的人了,別把孩子氣著。”夏芍趕忙幫她順順氣。
最近預產期鄰近,張淑真情緒確實有些燥。她肚子大,大家也不放心她一個人來廁所,都是郭姐和夏芍輪流陪著,倒沒想到會聽到這些闲話,還讓她生頓氣。
張淑真眼見著氣還沒消,“她們就是站著說話不腰疼,換她們被人打壓試試?換她們家男人被人打壓試試?都不用像你家小陳等一年,早就鬧開了。”
人都是這樣的,不涉及自身利益,慷他人之慨的時候總是格外大方。
不過誰人背後不說人,誰人背後不被說。自從馬四全推著馬小寶來單位,夏芍就知道輿論風向八成要變,早有準備,“不遭人妒是庸才,她們酸,證明我和寄北的確優秀。”
張淑真一想,“也是,有本事的都想著怎麼提升自己,這些沒本事的也就能在背後說說了。”
兩人上完廁所出來,張淑真又忍不住跟夏芍說:“背後說這些的肯定不止她們,你家小陳回來,估計要受影響,也不知道單位到底準備怎麼安排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