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芍略微一想,就明白了,“你這次借調回來,還要在他手底下幹?”
雖然陳寄北已經成手了,但老話說嘴上無毛,辦事不牢。他表現得再優秀,今年也才二十一歲,有馬四全這個幹了幾十年的老師傅在,木匠房不可能讓他做主。
而回到馬四全手底下,馬四全會怎麼對他,還真不好說。
別看自從中秋那件事過後,馬四全對陳寄北和夏芍的態度好了不少,甚至有些復雜,但那是陳寄北不在。一旦陳寄北回去,涉及到自身利益,誰知道他會是什麼反應。
人性是個很復雜的東西,尤其是這種有崽要護的人的人性。
見夏芍迅速反應過來,陳寄北“嗯”了聲,“他想升八級工,隻有這四年時間。”
七級工跟八級工的工資差得還是挺遠的,足足二十多塊。以前馬四全就想升八級工,現在馬小寶受傷,幾乎喪失了勞動能力,他隻會比以前更在乎那多出來的二十多塊。
而馬四全要想升八級工,就得有突出表現,至少木匠房還得是他挑大梁。
所以陳寄北就算回去了,恐怕也不會被重用。單位知道馬四全即將退休,家裡又出了那樣的事,搞不好也會給他幾分面子,讓他爭取這個八級工試試。
畢竟陳寄北太過年輕,年輕人太優秀,就容易年輕氣盛,多打磨兩年也不是什麼壞事。
陳寄北低聲,“我四年之內可能都不會漲工資。”
一級升二級容易,二級想再往上升,要麼熬資歷,要麼有門路,要麼有突出表現。
陳寄北骨子裡是個驕傲的人,絕對不會走後門,以他的能力也不需要走後門。同樣的,他是個驕傲的人,他隱忍了一年,好不容易出了頭,未必願意回去再被壓四年。
所以他這是不想在馬四全手底下幹了?
夏芍問男人:“你是想爭取到話語權,還是……”
這回陳寄北默了下,才低眸望著她,“夏芍,我想試試能不能做出圓肚子木桶,去其他單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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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其他單位?”夏芍竟然沒覺得太過意外。
陳寄北開始缺錢的時間很微妙,幾乎是她一轉正,他就立馬缺錢了。要知道就在上個月,她忙著打月餅沒時間,他領到零花錢,還跑去新華書店買了連環畫給她。
夏芍略一沉吟,“你是什麼時候有的這種想法?”
陳寄北沒瞞她,“一直都有。”
也就是他從來沒打算在馬四全手下長久幹過,之前借調走,隻不過是一個跳板,一個契機而已。
不過以他和馬四全的關系,這還的確是解決他們之間矛盾的最好方法。在一個壇子裡,他們才需要殺出一個勝者來,都不在一個壇子了,當然可以各自安好。
這可能就是人與人的不同,馬四全還在想著怎麼把他壓下去,他卻已經想著更大的舞臺了。
也隻有在這種時候,夏芍才無比清晰地意識到,眼前這個是書裡未來的首富,白手起家掙下無數家業的大佬。而不隻是那個嘴都不長,動不動就生胖氣的純情小處男。
夏芍想了幾個他可以去的單位,“你想好去哪了嗎?土產公司還是酒廠?”
這兩個單位用的都是圓肚子木桶,因為沒有師傅會做,一直在外面買,然後從食品廠借人去修。如果江城有人能做出圓肚子的木桶,想必他們不介意跟食品廠搶一下人。
女人眼神清凌凌的,既不見震驚,也不見迷惑,反而是一副認真跟他打算的模樣。
新婚沒多久,陳寄北就發現這女人其實很聰慧。除了某些方面開竅有點慢,她總是能很快領會你的意思,甚至順著你的思路舉一反三,跟她說話完全不會累。
他才開了個頭,她就已經想到了兩個他最有可能去的地方。
這種有人願意聽你說話,懂你在說什麼,還能夠給你回應的感覺,讓陳寄北忍不住多說了些,“最好是土產公司,酒廠離食品廠有些遠。不管去哪,我都得先把桶做出來。”
他嫌酒廠遠,是因為不方便接送她吧?
說心裡沒有一暖那是假的,夏芍問男人:“那要是我今年沒轉正呢?你準備怎麼辦?”
夏芍是作為家屬工進的廠,陳寄北如果不在食品廠了,她這個家屬工也就沒的做了。
陳寄北並沒有猶豫,“那就再等兩年。”
這回夏芍沒再說話,好半晌才問:“有沒有什麼需要我做的?”
他既然為她考慮到了,那她也該給予他支持。
陳寄北本想搖頭,頓了頓,聲音突然變輕,“今天晚上……能不能搬回來?”
那難於啟齒的別扭表情看得夏芍有些想笑,又憋住了,“當初不是你要離我半米遠的嗎?還說,”夏芍學著他冷淡的語氣,“放心,我對你沒那意思。”
陳寄北:“……”
後面一整晚,陳寄北都在生氣,自己跟自己生氣。
夏芍看著他生,還就著他冷臉的表情吃了飯,啃了顆奶棗,看了半本連環畫。
可晚上熄燈前,她還是把行李搬回來了,自己往男人懷裡一鑽,在男人下巴上親了口。
“睡覺。”
陳寄北就像被戳破了的皮球,瞬間什麼氣都沒有了,把人緊了緊,又低頭去尋那雙紅唇。
然後差點擦槍走火。
男人手都伸進夏芍衣服裡了,卻硬是停在了腰間,反復摩挲著,臉埋在她肩上喘息。
夏芍等了會兒,也沒等到他下一步動作,然後等著等著就等睡著了。
行吧,他能憋,就先讓他憋著,看他什麼時候憋不住。
早上去單位,過來拉小麻花的車已經到了,正在往車上裝貨。
老羅還找了銷售科一個銷售員,讓他跑一趟紅香縣,“不用多了,賣過去四十斤就行。我問了下,他們賣過來的套環也就這個數,咱們禮尚往來。”
銷售員眼皮子底下被人偷了家,也很是不爽,滿口應下。
結果人還沒走,去給本市幾個商店送貨的人先回來了,臉色不是太好,東西也隻送出去了一半。
老羅當時就皺了眉,“出什麼事了?”
“我去的時候,商店已經有小麻花在賣了。”那人說,“東西跟咱們的一樣,這回有一百多斤。”!
第62章 蜜三刀
他們這邊昨天才開始炸小麻花,紅香縣今天就賣過來了。
老羅都被氣笑了,“這是嫌咱們反應太慢,得寸進尺呢?”
他朝那銷售員擺擺手,“得了你也不用去了,他們那邊肯定已經有了。”又朝那送貨員道:“市裡送不出去,就去周邊縣鎮送,我就不信這麼短的時間,他們手能伸那麼長。”
現在也隻能這麼辦了,炸好的小麻花不趕緊賣,時間一久受了潮,就不好吃了。
送貨員帶著小麻花走了,那銷售員卻沒走,“這也太巧了吧?咱們賣什麼他們就賣什麼。”
“是挺巧的,不過常賣這些點心,除了馓子、套環就是小麻花,也沒別的東西。”
老羅跟廠裡說了聲,直接出去了,去商店點名買了兩包紅香縣送來的小麻花。上午還沒過完,夏芍幾人就被重新叫去了臨時車間,“都嘗嘗,跟咱們做的有什麼區別。”
紅香縣做的小麻花比他們的略大一些,配料卻差不多,都是一斤面一兩的油。
相比之下,紅香縣的小麻花花樣還比他們的多,除了外表滾芝麻的,還有裹糖漿的。
幾人一看就皺了眉,吳班長更是直接說開了,“這個紅香縣食品廠有完沒完?一會兒套環一會兒小麻花,這回幹脆跟咱們賣一樣的了,惡不惡心人?”
老羅這回也著實被惡心到了,臉色比上次還要難看。
落後一次也就罷了,落後兩次,這第二次的東西還跟人撞了,也太打臉了。
這不是赤/裸/裸地說他老羅不行,說他們食品廠不行嗎?
老頭兒被氣出了真火,直接一撸袖子,“這麻花是肯定不能往紅香縣賣了,你們都幫我和面,我就不信我羅永貴在點心行幹了一輩子,還做不出來個他們不會的。”
老羅這個都幫他和面可不是說假的,連帶著夏芍在內,幾人一共和了好幾種不同的面。
王哥跟老羅比較久,老羅一開始念配方,他就給夏芍使了個眼色,“師父這是要做細點了。”
套環、麻花這些,普通人家裡也能做,面包、槽子糕這些屬於流水線生產,也不算細點。真正的細點費時費力,但不論口感還是味道,都比上面那些強了很多。
夏芍一聽,趕緊往心裡記配比,然後半天時間,老羅一口氣做出了近十種中式點心。
有傳統的酥皮點心京八件,有表皮和餡料都和酥皮月餅很像卻比酥皮月餅要小、外表沾了芝麻下鍋油炸的香酥餅,還有點了食用色素粉嫩誘人的紅蝦酥……
這種紅蝦酥油皮和油酥的比例是1:5,疊在一起擀開,切成三角形,一卷一彎,就成了一隻弓著背盤起身的大蝦。從烤爐上烤下來,酥香可口還非常地漂亮。
老羅指著那盤紅蝦酥,“我敢說除了我,全江城就沒第二個人會做這個。”
顯然老爺子氣得不輕,把看家的本事都拿出來了。
唯一讓他不太滿意的是蜜三刀,這種點心冬天做最佳。
現在雖然已經冷了,不至於像夏天一樣點心外面的糖衣會化掉,但還不夠冷,吃起來口感沒有冬天的時候好。
“這個就先算了。”老羅將蜜三刀pass掉,問幾人:“你們看做哪個?”
近十樣點心,一樣吃一塊,也夠把人吃飽了。像夏芍這種胃口不大的,還覺得有點撐。
王哥不怎麼愛吃甜食,眉頭都皺起來了。倒是吳班長心裡憋著一股火,把幾樣點心都看了一遍,指著那份香酥餅,“這個吧,這個最香,比其他幾樣都好吃。”
溫班長看了一眼,沒說話。
老羅就問他:“老溫,你怎麼看?”
溫班長這人性子隨和,話也不多,但老羅問他,他還是說了,“香酥餅的配方和酥皮月餅差不多,隻是表皮裹了層芝麻,下鍋油炸了。紅香那邊能做月餅,就能做香酥餅。”
“那就紅蝦酥。”吳班長道,“羅師傅不說那邊肯定不會做嗎?”
“我覺得沙琪瑪也可以,賣相不錯。”葉大勇面前最近的就是一盤沙琪瑪,金黃金黃的。
溫班長看著,有些沉默,這次沒等老羅問,老羅一看過來,他就說:“成本太高了。沙琪瑪和面不能用水,一斤面要六兩的雞蛋,賣得也貴,恐怕沒有太多人會買吧?”
老羅鼓著那口氣一下就泄了,“你說得對,不僅沙琪瑪,這些細點都不合適。”
更高的成本更細的工藝,卻有更小的產量,比起餅幹面包,這些細點就沒一樣便宜的。
江城雖然是工業城市,還有林業局這麼個林大頭,普遍掙得比較多,也沒太多人舍得吃細點。至少像套環和小麻花那樣隨便一出就是幾十上百斤是不可能的。
“那怎麼辦,總不能炸馓子賣吧?”吳班長還是覺得氣得慌,“要不做麻團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