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芍連後續怎麼應對都想好了,“要是他明年不讓咱們祭拜,又說墳被衝了,咱們就郵一袋土和磚回去。寧可把錢貢獻給國家郵政,也不給他那一家子花。”
光聽夏芍說,陳寄北都能想象到陳父收到東西後的表情,一定很精彩。
“夏芍。”他忍不住低喚了聲。
夏芍抬眸,就見男人一瞬不瞬望著她,漆黑的眼底竟似有些笑意。
這男人還會笑嗎?
夏芍一愣,陳寄北已經俯身湊近。
男人一隻手就搭在她肩上,隨著俊臉放大,她甚至能清晰看到他眼中自己的倒影。那倒影似乎有些呆,忘了說話也忘了動,隻耳畔心跳聲越跳越大。
眼見一個輕吻就要落在她眼睛上,外面突然傳來“哐”一聲門響。
夏芍想也不想朝門口看去,陳寄北隻感覺嘴唇被長長的睫毛一刷,懷裡已經沒人了。
結果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隻是廚房的門被風吹動了下。
沒有孫清,沒有李來娣,也沒有大晚上還往這邊跑的何二立……
夏芍無語,她特麼是被嚇出條件反射了啊!
好好的氛圍就這麼被打破,陳寄北更是臉黑,走出去“哐”一下把門關嚴了。
回來看一眼臉還有些紅的夏芍,正想繼續,外面已經徹底變天,雨點噼裡啪啦砸了下來。
“衣服還晾在外面!”夏芍趕緊跳下炕往外跑。
於是兩個人又跑出去收衣服,收完回來還要收拾飯桌,就這麼與良機失之交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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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寄北抿緊唇,看著晃動的門簾子沉默半晌,“天冷了,這個是不是該換了。”
換成鐵門,最好再裝上他十七八個鎖,誰來也別想輕易推開。
—
商議妥當,夏芍當晚就給了陳寄北十塊錢,並揮筆寫就書信一封。
第二天上午陳寄北抓緊時間把工作忙完,提前下班去買紙,賣紙的售貨員還嚇了一跳,“你買這麼多幹嘛?”這要是在八十年代,都該懷疑他想當二道販子了。
陳寄北沒多說,給完錢,又拿報紙把那一大堆燒紙包嚴實了。
這個惡心人是真惡心人,陳父也是真沒法留下來自己用,但也是真怕人家不給他郵。
就這樣,陳寄北還多花了不少郵費。不過十塊錢也夠了,關鍵是解氣。
想到解氣,陳寄北不覺又想到出這個主意的人,冷峻的眉眼有少許柔和。
那女人腦袋瓜裡好像總有些稀奇古怪的想法,又調皮又捉弄人,讓人不知道她都是怎麼想出來的,但卻很有效。上次對付戴長慶那家人是,這次對待他爸也是。
打開車鎖,他正要上車離開,旁邊突然有人叫他,“這位同志,我們是不是在哪見過?”
聲音柔柔的,嬌軟中還帶著微怯,惹人憐惜。
然而陳寄北一聽眉心就蹙了下,看都沒往那邊看一眼。
王小春還沒被人這麼無視過,忍不住追上前幾步,“我想起來了,你是跟那個小芍一起的。”
聽她提到夏芍,陳寄北終於給了她一個眼神,臉色卻是冷的。
王小春立即像被嚇到般低下頭,露出白皙纖細的脖頸,欲言又止,“有件事,本來不該告訴你的……”
話還沒說完就被陳寄北打斷,“那就別告訴。”
王小春當時就是一噎。
不知該不該告訴,那就別告訴,你這是正常人的反應嗎?
難道你就沒一點好奇?
眼見陳寄北已經收回視線,準備上車走人了,她隻能加快語速,“但這事你有權利知道,她不該瞞著你,我也不該做這個幫兇。”
尖下巴姑娘似乎下定了決心,“我之所以知道她叫小芍,是聽我單位一個男同事叫過,她和我那個男同事……”她一頓,“總之你心裡有個數吧。”
這話說得模稜兩可又吞吞吐吐,一般男人還真可能會懷疑,王小春要的也是陳寄北懷疑。
在電影院那次,夏芍實在是把她惡心到了,尤其沒多久李寶生和程文華那事又鬧了出來。
本來李寶生這種男人是最好拿捏的,隻要給他點暗示,他就會覺得無法給予你回應,加倍地對你好。哪怕她將來嫁給了別人,一句隻恨無緣,都能繼續把人掐在手心。
誰知道他那個媳婦兒竟然會跟他離婚,兩邊還鬧那麼大,把她也牽扯了進來。
她直覺懷疑這些跟夏芍有關,又找不到證據,能惡心當然要惡心夏芍一下。
可惜陳寄北見識過她的茶藝,也知道她就是那個王小春,“你說的同事,是李寶生吧?”
王小春一愣,“你、你都知道了?”
“我還知道你就是王小春。”陳寄北直接騎上車走人。
王小春離他太近,差點被撞到,趕忙往旁邊閃了閃,“哎呀”一聲,險些摔在地上。陳寄北卻連眼神都沒分給她,片刻工夫,身影就消失在了人流之中。
王小春還從沒見過這麼不近人情的男人,臉上一陣青一陣紅,簡直又惱又氣。
偏偏旁邊不知誰還嗤笑了聲,“整天妖裡妖氣的,到處勾男人,這回踢到鐵板了吧?”
王小春認出是她家附近的鄰居,平時跟她媽最不對付,故意怯生生看對方一眼,咬住嘴唇,紅著眼眶回去了。
那小嫂子一見立即狠啐一口,“就知道整這個死樣兒,好像誰欺負她了似的。娘倆一個死德行,也不知道那幫老爺們兒是眼睛瞎了還是心瞎了,還就吃這套。”
夏芍還不知道陳寄北去郵東西,順便還做了把鑑婊達人。
節後上班,大家都有些懶洋洋的,之前拼那一個月完全沒回血。
牛亮和完面,拉了把椅子反跨在上面,整個人都趴在了椅背上,“中秋完了,就該國慶了。也不知道今年還辦不辦聯歡會,往年都是趕這個時候宣布當年的勞動模範。”
農村開勞模大會,一般是在秋收後,其他單位也多會選在每年的元旦。
食品廠因為元旦前後要打元宵,一直忙到大年二十九,沒時間,所以安排在了國慶節。
“今年選勞模,餅幹班那四個肯定有。”一提起葉大勇他們,郭姐還心有餘悸。
張淑真也覺得肯定有,“他們太拼了,早上我碰到馮小紅,她竟然還精神抖擻。可惜小夏是臨時工,不能參與評勞動模範,不然今年的勞模肯定也有她。”
“早晚能評上的。”郭姐對這個很有信心。
張淑真一想也是,“說不定咱們幾個也有人能評上,咱們還是頭一年打這麼多月餅。”
“那就承你吉言了。”郭姐笑眯了眼,又問夏芍:“國慶聯歡會,你準備出什麼節目?”
“我還要出節目?”夏芍手上還拿著面團,聞言有些懵。
“你肯定要出節目啊。全糕點車間就你最好看,不,全單位就你最好看,你不出誰出?”
夏芍整個人都不好了,“可是我什麼都不會啊。”
她除了做吃的,就會寫寫字,再就是敲代碼,哪個能上臺表演?
難道她要上去給大家暢想未來:這個世界上有一種叫電子計算機的東西,將來會走進千家萬戶。同志們加油活啊,等咱們退了休,我就寫個遊戲帶你們上分帶你們飛!
夏芍使勁搖頭,“你們上就行了,我在下面給你們鼓掌。”
“那哪行啊?你可是我們車間的門面。”
這事兒顯然沒那麼好躲,當天下午,負責組織出節目的核算員小趙就找上了門。
小趙看著不到三十的年紀,人挺漂亮,穿得也好,一身毛料的長裙。
她能當上這個核算員是有原因的,食品廠一把手宋書記是她老公公。據說她在來食品廠之前做過文藝兵,所以每年聯歡會的節目都是她組織出,也一直出得挺好。
“咱們單位三個車間,就糕點車間女同志最多,不得好好出幾個節目?”
小趙顯然早就盯上夏芍了,‘’你看唱歌、跳舞,最少你得出一個吧?我聽說你字寫得不錯,樂器會嗎?會的話我家裡有臺手風琴,別的我也可以想辦法借。”
別說手風琴了,口琴夏芍都不會,公司年會她都是職業喊666的。
她眼神特別真誠,“我真什麼都不會。”
“不會你可以學呀。”小趙說,“你們班張淑真以前也不會,我看她民族舞跳得也挺像樣。”
“今年可跳不了了。”張淑真捧著肚子。
“那正好讓你們班小夏上。”小趙十分熱情,還現場哼著歌兒跳了兩步《達坂城的姑娘》,表示真的很簡單,“你不用動脖子,把手放在這,動手就行。”
郭姐和張淑真也投來鼓勵的目光,於是夏芍硬著頭皮跳了兩步,然後……
然後小趙沉默了半晌,“你還是去唱歌吧。”
五分鍾後,小趙沉默了更久,“假唱,假唱你總會吧?。”
為了拿出這個門面她也是拼了,“到時候我把你安排在中間,你跟著動嘴就行。”
郭姐人都木了,“小夏真不是啥都會啊?”
看著小趙離去時心累的背影,夏芍也有些不好意思了。但臣妾做不到,臣妾也沒辦法。
晚上陳寄北看到她抄回來的歌詞還問了句:“你要參加合唱?”
夏芍能怎麼說,夏芍隻能轉移話題,“你不說讓我找大夫看看嗎?什麼時候看?”
八月都過完了,她還沒來,陳寄北又跟她提了一次看大夫的事。
男人還若有所思望著那份歌詞,聞言道:“後天吧,後天食品廠休息。”
“那順便去趟百貨商店,把毛線買了,我總覺得這兩天又要降溫。”
天的確是冷了,八月十五過完,家裡的毛巾被就下崗了,換回了以前的棉被。夏芍看著陳寄北把換下來的毛巾被泡上,還笑著問:“當初你堅持要買一條,真是為了省錢?”
陳寄北沒說話,耳根卻紅了一片。
然後當晚這男人就又臭不要臉抱了上來,還美其名曰怕她冷,被她踹了兩腳都沒撒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