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這邊也有個人,是今年才招的,能不能破格也讓她轉正?”
“你也知道是破格,哪有剛來幾個月就轉正的?”廠長看他一眼,“怎麼?那人是你家親戚?”
“我家要能有這種親戚,我做夢都得笑醒。”
見廠長還是不解,副廠長也疑惑地望了過來,老羅直接推開了車間門,“你們不是好奇效率怎麼提了這麼多嗎?自己看。看完再說就這麼個人,值不值得單位為她破格。”!
第49章 油茶面
每年打月餅上面都會下來視察,但其實就是走個過場,生產上的事廠裡領導們也不太懂。
但再不懂,也能看出眼前這個車間跟之前那些的區別。
首先是快,從掐劑子到包餅皮再到上烤爐,一氣呵成,看得人目不暇接。
以前餅幹班幹活也快,可沒有快到這種程度,眼前這八個人行動間甚至有種整體感。
對,整體感。
八個人工作的時候,就像一臺精密運轉的儀器,一環扣著一環。
廠長忍不住看了眼被拼到一起的兩個案板,副廠長也下意識以為是這個緣故。
可再一細看,不用別人提醒,他們也察覺到並不是那麼回事。
這八個人之所以仿若一個整體,是因為他們工作時就像一個個零部件,完美地咬合在了一起。而串聯起這些零部件的,就是中間動作飛快掐著劑子的年輕姑娘。
姑娘盤著花苞頭,眼神認真,車間內來了人都沒有注意。
隨著她手下一個個劑子飛出,案板邊足有四個人在飛快包著餅皮。等她一盆面掐好,那邊卡好的月餅已經摞起厚厚一摞,新面也和好,直接送到了她手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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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速度?”廠長忍不住看了眼老羅。
“怎麼樣?我發現的。”老羅頗為自得,“你們再仔細看。”
“不用仔細看,我認出來了,是釀造車間那個陳寄北的媳婦兒。”
副廠長跟夏芍有過一面之緣,對她印象還挺深刻。
老羅卻搖頭,“不是讓你看這個,她比別人快這麼多是有原因的。”
“有原因?”副廠長還是沒反應過來。
老羅隻能提醒:“你都進來半天了,就沒發現案板上少了什麼?”
“少了秤。”目光一直沒離開案板的廠長終於發現了。
副廠長這才注意到,“對啊,怎麼隻有和面機那邊有秤,他們都不用稱的嗎?”
“這就是小夏的本事了,但凡經手過的東西,時間一久,一掂一個準兒。”老羅笑呵呵從一邊找到被棄置了好幾天的秤,擦一擦,“不信我稱個給你們看看。”
糖餡兒月餅六分面四分餡兒,每個重一兩半,餅皮正好是一兩半。
老羅隨便挑了幾個丟上去,“看到沒?分量一點都不帶差的?”
那得意的語氣,好像劑子不是夏芍掐的,是他掐的。
不過人到了老羅這個年紀,又不像馬四全有個不省心的兒子要養,自己能達到的成就已經到頭了,就開始欣賞下面的年輕人。能發現這樣一個好苗子,還真值得他得意。
此時車間裡的人終於發現有人來了,紛紛停下來問好。
“你們忙你們的,不用管我們。”廠長擺擺手,然後這群鐵憨憨就真不管他們了。
是真不管,連偷瞄他們的或是刻意表現的都沒有,仿佛這屋裡根本就沒其他人。
不過勞模班就這風格,他們剛從餅幹車間出來,裡面也幹得熱火朝天,連有人來過都不知道。
倒是老羅顯然沒炫耀夠,“小夏,你給他們掐個五仁月餅的。”
夏芍動作沒停,隨手掐了一對甩過來,上稱一稱,正好一兩一錢半。
“你再掐個面包的。”
廠長都被這老小子逗笑了,“做月餅跟做面包不是一個面吧?”
“你管他是不是一個,分量一樣就行。”老羅接過劑子放在秤上,“看看,是不是三兩一錢半?”
“是是,讓你整的,我連正事都差點忘了。”
正事當然是新式烤爐的使用心得和對工作效率的提升。雖然看這樣,臨時班這麼快跟這個小夏脫不了關系,但來都來了,該問的總得問問,也不能就這麼走了。
葉大勇一向用心,聽廠長提起,洗洗手找出了自己做的筆記。
其實周雪琴能當上班長,跟她識字有很大關系。一幾年出生的認字的太少了,尤其是女性,她也是多虧當時東北有位大善人興辦了四百多所女義學,專門教女子讀書。
“電烤爐溫度穩定,不需要人工控溫,也不需要人工添煤,一臺最少可以省兩個人力。我們八個人,烤爐並不是一直在工作,最多應該能支持十一到十五個人一起使用……”
電烤爐的確省事很多,要是能全都換上,其他班一天一百六十斤也不是問題,頂多加加班。
廠長點點頭,沒再打擾他們工作,轉身出去了。
“小夏轉正的事……”一出門老羅就迫不及待問。
廠長是真被他整無奈了,“是好苗子也不能幾個月就轉正吧?再說也不是不給她轉,走正常程序,這批家屬工最多兩三年也該轉正了,你急什麼?”
“兩三年,她要是跑了怎麼辦?”
老羅虎著臉,顯然不太愛聽,“再說她不隻是會掐劑子,什麼都一學就會。今年糖餡兒月餅的配方也是她提議改的,給廠裡省了近千塊的成本。難道不值得轉正?”
“配方也是她提議改的?”這回廠長是真驚訝了。
不隻廠長,副廠長都看向了老羅,“你不是故意給她臉上貼金吧?”
“我是那種人嗎?”老羅沒好氣,“你們要是不信,可以去問問她那幾個同事。”
這回廠長沒再說什麼,“這事兒我們還得回去商量商量,先去剩下兩個車間。”
剩下兩個車間,就是面包車間和機制餅幹車間了。
面包車間人本來就被抽走了四個,周雪琴又病了沒來,看著有那麼點冷清。機制餅幹車間更是糕點車間的養老院,裡面都是些年紀大的,也不是打月餅的主力。
幾人進去看了眼,就各回各的辦公室了。
廠長和副廠長的辦公室在三大廠區外的一片平房,附近還有財務科、人事科、供應科等科室。
路上廠長問副廠長,“剛聽你說那小夏是釀造車間陳寄北的媳婦兒,你認識?”
“也不算認識。”副廠長說,“前些天不是有人來鬧事嗎?就是她給懟跑的。”
“就是她叫人放的狗?”廠長意外了。
鬧事可不是小事,何況後來食品廠還真抱了隻狗來養,下面還是跟廠長和書記匯報了的。隻是夏芍長得太漂亮,太軟,能把活幹成那樣就很驚奇了,竟然還能想到這招。
廠長走出兩步,總覺得這個名字有些耳熟,“小夏,糕點車間的小夏……”
他突然問副廠長,“老方辦公室裡那幅字是不是她寫的?”
這個副廠長還真不知道,“不能吧?那字寫得多大氣,不像是年輕女同志寫的。”
方科長對那幅字可寶貝了,還專門找人裱了下,掛在辦公室最顯眼的地方。別說進去了,窗戶外都能看到,這片辦公區跟他熟點的,全被他拉著一起欣賞過。
正好前面不遠就是人事科,廠長腳步一轉,“是不是,去問問老方就知道了。”
周雪琴在家歇了一天,還沒好全,就帶著病來上班了。
她算著日子,要麼今天,要麼明天,上面就該下來視察了,以往每年都是這兩天。就算她沒法表現得太好,生病不下火線,應該也可以給她加不少分。
結果一去單位,特麼今年視察提前了,就在她請假那天。
周雪琴晃了兩晃,又一次暈了。
“你說她折騰來折騰去,急啥啊?”牛亮來找夏芍他們分享八卦的時候感嘆,“其實班長也就比咱們多開五塊錢操心費,她回家躺這幾天,五塊錢都扣出來了。”
“她在乎的不是那五塊錢,是面子吧?”夏芍笑笑。
“還真是。”牛亮說,“不然我也想不出來她都四十好幾了,幹嘛這麼拼。你們不知道,這些天我們都讓她煩死了,本來一百五十斤就累,她還要向你們看齊,做一百六十斤。”
這種感受夏芍懂,要不是他們不同意,葉大勇還想打雞血拼一百八十斤呢。
雖然打月餅期間會根據比平時超出的任務量給加班費,但有命掙也得有命花啊。幹到一百八十斤,又不能讓她喝上可樂,玩上手機,一躍進入5G時代。
牛亮大概是憋壞了,沒有周雪琴跟著卷,給大家制造焦慮,他立馬跑出來放松。
“對了,還有個消息你們聽說沒?”
“這回又是哪出事兒了?是不是木匠房?”郭姐開他的玩笑。
“還真是木匠房。”牛亮說,“不過不是曹德柱,是馬四全要回來了。”
“馬四全要回來了?”大家吃午飯的動作都停了下,齊齊看向夏芍。
郭姐拿著筷子,還算了算日子,“傷筋動骨一百天,他這還沒到一百天吧?”
“是沒到,三個月都沒到。不過他傷的是無名指,還是左手,應該沒啥大事。”
幹活用拇指和食指比較多,無名指少了一小節,影響倒還真不算太大。但畢竟是受傷了,馬四全年齡也不小了,不到三個月就回來上班,也太急了點。
“馬小寶恢復得怎麼樣了?”夏芍問牛亮。
大家一聽立即反應過來,“他這麼急著回來,不是因為馬小寶吧?”
“還真是,反正馬小寶那手是廢了,身上也有傷,到現在還沒能下地。”
家裡有個兒子等著養活等著治病,馬四全不想拼也得拼。
郭姐不禁感慨,“真是家裡有座金山,也架不住子孫敗家。他但凡少慣著點馬小寶,別給孩子養一身臭毛病,也不用老了老了,還得拼了命掙錢養兒子。”
“我看他就是心眼不正,不然幹嘛壓著小夏她對象。”牛亮說。
眾人一想也是,有時候可憐之人還真有可恨之處。
說起馬四全,郭姐突然問夏芍:“你家小陳木桶做得怎麼樣了?做出來了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