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遠地夏芍就聞到了槐花淡淡的清香,不過顯然也有人盯著這些天然食材,下面矮一點的地方已經被摘完了。夏芍隻能拿木棍做了個鉤,把高處的樹枝勾下來摘。
滿滿一大籃子將開未開的槐樹花,她送了對門孫清兩大把,其他的全變成了盤裡的美食。
槐花炒雞蛋是最簡單的,還有蒸槐花,甜鹹可口,蒸出來的槐花還保留著原本花朵的形狀。
何二立一連在夏芍家吃了四天,吃得家都不想回了,每天見面第一句就是今天晚上吃什麼。
陳寄北看著他,沒說話,等他走了問夏芍:“我這腰是不是該好了?”
“再堅持兩天。”
端午已經過了,鄭大奎那幫人都沒再來找何二立。也不知道是連著兩次被抓消停了,還是叫了幾次都叫不到人,幹脆不叫了。
夏芍準備再等等,最好這幫人都不再來找何二立,能讓何二立少和他們來往。
“給,昨天甩出來的。”
昨天剛抽查過,班裡幾個人把不合格的面包分了分,同事們給夏芍也分了一袋,“上面幾個都是有破損的,不好看但能吃。下面那幾個沒發酵好的實在沒法吃,你拿回去喂雞。”
說到沒發酵好的,眾人都有意無意看了小張一眼。
這一次上面抽查,因為沒發酵好又小又硬的特別多,小張直接被訓了一頓。
可她幹這個活也有倆月了,以前都沒出問題,這回出問題的這麼多,還不是因為周小梅。
小張懷著孕本就情緒不穩定,掰開一個面包咬了口,接著眼淚就下來了。
“哎你怎麼哭了?”眾人一見趕忙安慰,“老蘿就那樣,嘴毒,你幹得好壞他又不是不知道。”
“就是,去年打月餅他還誇你幹得快,跟上面申請給你發了塊毛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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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說還好,越說小張哭得越傷心。
她們這些正式招進廠裡的女工,哪個不想當個鐵娘子,平時那都能頂半邊天,不輸一些男工。現在她懷孕了,單位照顧她才給她換去看酵室,結果來了個人給她幫倒忙。
周小梅也不知道是不長眼力見,還是知道這事自己有責任,故意推卸責任,“這羅主任也真是的,放著主任不當,非要當什麼質檢員,哪就那麼多不合格的?”
這個羅主任可是糕點車間最大的師傅,近兩年年紀大了不想管事了,才從主任的位置上退下來,改做質檢。哪個車間的配方沒經過他的手,周小梅也敢說……
眾人都不知道說什麼好了,就在這時,班裡負責和面的牛亮匆匆從外面回來,“出事了!”
第28章 教訓 他該吃個教訓了
“出事了?哪出事了?”
車間內所有人都望了過去。
牛亮先看了周小梅和夏芍一眼, 才說:“木匠房那邊出事了……”
話還沒說完,周小梅就站了起來,“你說哪?木匠房?”
“對, 我剛從那邊路過, 看到木匠房外面圍了一圈人,血刺呼啦的……”
還血刺呼啦的,周小梅臉刷一下白了, 想也沒想就跑了出去。
夏芍倒還算鎮定, 把手裡剛掰了一塊的面包放下,也跟著出了車間。
後面男工女工跟了一大堆。小張懷著孕, 本不該湊這些熱鬧,想想也擦擦眼淚, 墜在最後。
等他們趕到的時候, 木匠房裡已經沒人了, 隻剩一大群在外面圍觀的。人圈裡一片凌亂,地上散落著各種木料、工具,還有不少血跡, 被腳印踩得亂七八糟。
“流這麼多血,傷得不輕吧?”
“可不是, 手指頭都斷了半截。剛才我就看了一眼,哎呀媽呀把我嚇的。”
“手指頭都斷了?那可得趕緊送醫院……”
周小梅隻聽了兩句, 差點沒昏過去,趕緊拽住一個人, ,“誰?誰手指頭斷了?是不是我家曹德柱?”
夏芍站在人群外面,腳步也有瞬間的遲滯。
“我沒事。”身後突然傳來熟悉的聲音,是陳寄北。
夏芍刷地轉回頭, 發現男人就站在她身後,衣袖、手上雖然有些血跡,人卻是好好的。
她松了口氣,這才問:“出什麼事了?”
男人卻沒答,隻是望著她,“你來之前,就沒問問出事的是誰?”
夏芍一愣。
剛才周小梅跑得急,連帶著她也跟出來了,還真沒來得及問。
見她發怔,陳寄北冷沉的神色微有緩和,正要說什麼,何二立氣喘籲籲跑了過來。
“我、我聽說木匠房這邊出事了,寄北你沒、沒事吧。”
一見到他,陳寄北剛有緩和的臉色又冷了下來,甚至比剛剛更沉。
何二立沒注意,上上下下把他打量了遍,“還好還好,你沒事。那到底是誰出事了?”
這又是個連問都沒問清楚就跑過來的。
陳寄北望著他,眼神意味不明,,好半晌才道:“馬小寶昨晚被人砍成重傷,在醫院搶救。有人來單位通知我師父,我師父正在鋸木料,沒留神把手切了。。”
“馬小寶被人砍成重傷了?”何二立一時竟不知道是該震驚馬四全受傷,還是馬小寶重傷。
夏芍心裡也是一沉。
陳寄北神色不太對,她不得不懷疑,馬小寶被人砍成重傷是不是跟書中那件事有關。
正想著,就見陳寄北沉沉看了何二立一眼,“二立,鄭大奎死了。”
夏芍心一跳,何二立更是瞪大了雙眼,“你、你說什麼?大奎死了???”
實在無法接受,他甚至笑了聲,“寄北你诓我的吧?”
陳寄北沒笑,隻是沉眸望著他。
漸漸地,何二立臉上的笑變得比哭還難看,“真……真死了?”
“死了。”陳寄北說,“他打牌贏了太多錢,被於小偉砍死了。”
“被於小偉砍死了?”何二立愣愣重復著,突然轉頭往單位大門跑。
陳寄北沒攔他,就那麼看著他跑遠,等看不到人影了,才垂下眸。
夏芍不知道他在想什麼,但想來不會太平靜。
前幾天還跟何二立一起蹲在公安局裡的人,今天卻一死一重傷,要是何二立也去了……
後果不堪設想。
此時馬四全已經被送去了醫院,圍在外面的人群漸漸散開,不時議論著從兩人身邊走過。陳寄北沉默了半晌,才復又抬眸,問夏芍:“沒嚇到吧?”
“沒有。”夏芍下意識搖頭。
想想剛才聽說木匠房出事時的心慌,和得知正大奎死亡後的心顫,她又點點頭,“有點。”
下一秒,男人大手覆上了她的,溫熱的,幹燥的,帶著點薄繭的。
這可是保守的六十年代,兩口子出門都不敢挨著走。附近這麼多人,他竟然來握她的手!
夏芍難掩吃驚,陳寄北似乎也沒想到自己會有這種舉動。
像被燙到般,他趕緊縮手,臉上甚至出現了些許煩躁的神色。
可隻一瞬,眼前又浮現夏芍急急跑來時唇角凌亂的發絲,帶著點驚慌茫然四顧的眼神……
他動作一頓,又覆了回去,還在夏芍手上捏了捏,像是安撫。
這下夏芍是真意外了,不過也隻一下,男人又飛快放開了手。
陳寄北別開視線,像在掩飾什麼,“都敢一個人跑來東北嫁人,你還會害怕?”
他來了他來了,他帶著他嘲諷的語氣又來了。
夏芍很懷疑自己剛剛是不是感覺錯了,那一下根本不是安撫。
果然男人頓了頓,低聲,“謝謝。”
夏芍愣了下,反應過來他說的應該是何二立的事。
謝謝她沒嫌他的朋友麻煩,謝謝她願意拉何二立一把,沒讓他陷入危險。
陳寄北這人一貫冷著臉,剛才又問她怕不怕,又捏她的手,不會是知道朋友差點出事,自己嚇到了吧?
夏芍狐疑地打量過去,陳寄北卻已經望向了單位大門。
“二立這個人其實不壞,當初我剛來單位,下大雨別人都走了,隻有他從木匠房路過,停下幫我收東西。旁人在背後說我,也是他跟人打了一架,差點被單位處分。”
這些夏芍也知道,何二立最大的問題是自制力差,沒吃過什麼苦,人也就沒什麼上進心。
你要真讓他幹點壞事,他還未必敢,不然剛才聽說鄭大奎出事臉也不會那麼白。
夏芍想了想,“他也是剛開始賭/博,出了這麼大的事,應該能長記性。”
陳寄北沒說什麼,看看四周,“這邊亂,你回去上班吧。”
這邊是挺亂的,不過回去後大家也未必有心情上班。馬四全是單位少有的七級工,出這種事本就叫人唏噓,何況單位還死了個鄭大奎,一整天各種小道消息就沒斷過。
周小梅丈夫是馬四全的徒弟,傳消息最多的就是她。
現在人人心裡都有事,既然她知道,眾人也暫時放下跟她的隔閡。
“問清楚了,是鄭大奎他們組局打牌,馬小寶還有那個殺人的於小偉都在。鄭大奎手氣好,下半夜就贏了六十多塊,把小錢留在桌上,兜裡揣著大錢要去上廁所。”
“六十多塊?”有人為這個數目吃驚,“這都快兩個月工資了!”
想評七級工八級工哪那麼容易,大多數人一個月工資也就三四十塊。雙職工孩子少的還好點,家裡就一個人上班或者孩子多,哪個月要是有31天,這第31天都得餓著過。
他們從月頭到月尾算著錢過日子,這些人竟然隨隨便便就輸贏六十多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