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好三天後來拿衣服,夏芍卻沒急著走,“對面那間房還有人住嗎?”
小孫家住的是大四合院第一進的三間正房,對面還有一戶,和她家共用一個廚房。剛進來夏芍就注意到對面屋門緊鎖,灶臺也空著,落了一層灰,像是很久沒人用了。
果然小孫一聽道:“你問對面老吳家?他家孩子多,前兩年去鄉下開小片荒了。
山上不缺東西吃,江城地靠長白山山脈,比起人多地少的關裡和隻靠商品糧過活的一些城市,三年困難時期要好熬很多。但糧食就那麼點,還是有人不夠吃,丟下工作去山上種地。
對面老吳家就是,不過今年糧食供應一恢復正常,老吳就後悔了。
他回來找過幾次,可空出來的位置早就被其他人頂上,誰願意把到手的鐵飯碗拱手讓人?
工作找不回來,這挺貴的房子也沒必要租了,前兩個月剛剛退給了房產局。
夏芍心裡有了數,和對方道過謝後離開。
晚上陳寄北準時來接她,同行的還有陸澤同,他也幫兩人找了幾處房子。
想著陸澤同畢竟是個廠長,認識的人多,夏芍沒急著說,三人先去看了他找的那幾間。
說實話的確比她和陳寄北昨天看的強,但強得也有限。
從房屋質量到地段,最好的是個小兩間,但是個廂房。朝向不如正房,院子裡也很亂,想住不僅要花時間整理,還得重新砌牆或是夾板杖子。
“要不你們先住這?等有合適的,我再幫你們找。”
陸澤同顯然不太滿意,但就剩三四天了,總不能讓兩人在他家結婚,住以前那個小單間吧?
最不想住在陸家的就是陳寄北,他皺眉又把這兩間廂房打量了一遍。
夏芍覺得這還不如小孫家對門呢,“我今天也碰到一間,就是不知道能不能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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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年頭可沒有中介,買房租房,全靠人介紹。夏芍剛從外地來江城,陸澤同不覺得她能有門路打聽到這些,但聽說不遠,還是給她面子過去看了看。
沒想到這一看,還真比剛才那兩間廂房強。
雖然是跟人合住,但房子維護得很新,房前的小院也整齊敞亮。小孫家那邊開了塊不大的菜畦,窗戶下還有個雞籠,幾隻雞正咕咕叫著在籠子裡啄食。
陸澤同進去轉了一圈,問夏芍:“這是你家親戚幫著找的?”
“沒有,他們最近忙,抽不出時間,上午一個大姐帶我來做衣服時發現的。”
夏芍雖然沒準備把婚約的事情說出去,可也不想跟李家人多來往,能撇清的還是要撇清。那家人見縫都能插針,誰知道哪天有求於人,會不會借著她的名義找上陸家。
聽到這話,陸澤同明顯有些意外,“你找的?”
陳寄北倒是知道夏芍沒她長得那麼溫柔怯懦,“就這吧,附近有糧店、商店,離我單位也近。”
“那就這。”陸澤同點頭,“沒想到小夏看著膽子不大,還挺能張羅。”
房產局的房子都屬於國家,租金比個人家便宜,要住還需要名額。
不過陸澤同想給表弟弄個名額,也沒那麼困難。第二天上午陳寄北就把鑰匙送到了夏芍手上,因為是公房,單位還有補貼,3快6的房租能省將近4毛錢。
夏芍和夏萬輝去百貨買了水桶和拖把,舊毛巾往頭上一包,開始收拾衛生。
吳家人搬走的時候把家具也搬走了,房間裡空蕩蕩的,窗玻璃還碎了兩塊。炕紙也得重新糊,還有牆,早黑得不成樣子了,全得拿報紙糊一遍。
夏芍去對門小孫家借了軟尺,準備先把玻璃尺寸量了。
孫清很是意外,“你這動作夠快的,昨天才來問,今天就把房子租下來了。”
“我著急結婚。”夏芍迅速把尺寸量好,報給夏萬輝。
夏萬輝重復了兩遍,帶著夏芍給的錢割玻璃去了。
聽說夏芍租房子是要結婚,孫清回屋,不多會兒拿了疊舊報紙過來,“這是我家過年糊牆剩下的,可能不太夠,你要是有門路,找單位再要點。”
昨天夏芍就看出來了,這人說話做事都很爽利,相處起來還挺舒服的。
她沒和對方客套,笑著道謝接過,又問:“你在這邊住多久了?”
“不到三年。”孫清活動著久坐的腰說,“我也是在這結的婚,那時候正趕上三年飢荒,喜酒都沒擺,就這麼過了。現在想想,還不如晚點結,還能少挨兩年累。”
女人都是這樣,最幸福的就是在家做姑娘的時候,結了婚總有操不完的心。
夏芍覺得她這話雖是在抱怨,神色間倒沒有多大怨氣,“早結婚晚結婚無所謂,過得好就行。”
“說是這麼說,可早結婚,家裡總催著要孩子。前兩年都餓成啥樣了?我和百勝天天半夜起來喝涼水墊肚子,活都快活不了了,哪有那個闲勁兒要孩子?”
這個話題有點成人,夏芍個沒結婚的大姑娘不太好接。
不過這也是實話,江城這邊靠山吃山還能好點,原主在關裡,已經餓得一年多沒來例假了。
中午陳寄北過來的時候,廚房的大地鍋已經收拾出來了,屋裡的地板也擦了,浸著一層薄薄的水光。夏萬輝正和夏芍一起安玻璃,隻是手法不太熟練,幾次差點砸到按著玻璃的夏芍。
陳寄北放下東西,上前把錘子接了過來。
“你小心點啊。”夏萬輝還有些不放心,站在一邊看著。
結果陳寄北兩下就把釘子釘上了,過長的部分還橫著敲進了窗框裡,一點都不會扎手。夏萬輝半天都沒能幹完的活,他兩分鍾處理完,直接拿起了第二塊。
夏萬輝眼珠差點瞪出來,“你怎麼這麼熟練?”
陳寄北沒說話,似乎是覺得夏萬輝礙事,又皺了下眉,“你先吃飯。”
夏萬輝完全插不上手,隻能洗了手,打開陳寄北帶來的飯盒。
兩個鋁制飯盒都還熱著,一個裝的是豆飯,一個裝的是菜。裡面不僅有翠綠翠綠的腌黃瓜,泛著油光的炒芥菜絲,還有滿滿大半飯盒、能看到五花肉片的燉酸菜。
這年頭都缺油水,白花花的肥肉才是最香的,夏萬輝一見就咽了口口水。
一開始他對這位新姐夫並沒有什麼好感,看著就不好相處,尤其這還是田翠芬介紹的。
可幾天相處下來,這人脾氣冷歸冷,出手倒是真大方,至少比李家那一家子大方。人也不像李寶生那麼嬌生慣養,要是讓李寶生安玻璃,連他夏萬輝都趕不上。
夏萬輝決定看在肉的面子上給新姐夫加一分,不,加兩分,不能再多了!
很快玻璃安好,陳寄北和夏芍也洗了手,坐下來吃飯。
陳寄北話少,吃飯也快,不多久就撂下筷子,拎起工具去屋裡鏟牆上的舊報紙。吳家應該有幾年沒清理了,牆上的報紙已經有一釐米多厚,得鏟下來才能糊新的。
孫清吃完飯出來刷碗,看到忍不住問夏芍:“這就是你對象?”
夏芍點頭。
孫清立馬豎起大拇指,“你們長得都是這個,老天爺上哪找了兩個這麼好看的湊成一對兒?”
這位一看就是個顏值協會的,還感嘆倆人生出個孩子得長什麼樣,強烈要求給孩子當幹媽。
不過她給那些報紙的確不夠,鏟完陳寄北看了看,什麼都沒說去單位了。
晚上一下班,何二立就發現陳寄北一手拎著報紙,一手拎著飯盒,比往常走得都早。
要知道他和嫂子關系不好,平時能待在外面就待在外面,很少回去礙人的眼。
何二立快走幾步跟上去,“這兩天幹嘛呢?神神秘秘的,一下班就抓不到影兒。”
“有點事。”陳寄北沒回頭,腳步卻放慢了。
何二立聽了撇撇嘴,“你能有什麼事?不是你那嫂子又挑你毛病了吧?我說你也是,她那麼刻薄,你就不能跟你哥說說?我看你哥也不像那不講理的人。”
提起劉鐵萍,陳寄北眉眼更冷了,卻隻道:“沒必要。”
“也是,你還住在他家呢。再說你這戶口,工作,都是你哥辦的,怎麼也得給他點面子。”
何二立還想再說什麼,突然“臥槽”一聲,“說曹操曹操到,你嫂子!”手往大門外一指,趕忙四處張望,“她來咱們單位幹嘛?咱們單位也有你哥認識的女同志?”
食品廠當然沒有陸澤同認識的女同志,劉鐵萍是來找陳寄北的。
她穿了件今年才做的衣服,看到陳寄北難得給了個好臉,“寄北下班了?”
陳寄北沒回答,隻站住腳步,冷淡著聲音問:“有事?”
劉鐵萍當然有事。
陸澤同是不許她再攪和陳寄北的婚事,可萬一陳寄北自己看上了楊巧娟呢?
萬一他不得不娶呢?
反正結婚前一天才領證,隻要沒領證,就不算結婚。即使他們臨時反悔,也頂多損失一部分彩禮要不回來,那小夏可是外地來的,還能把他們怎麼樣不成?
劉鐵萍臉上露出笑容,“你大軍哥家建國今天滿月,你大軍哥叫你過去吃飯。”
第11章 不成
劉鐵萍的父親是個老軍人,因為常年在外打仗,隻生了兩兒一女三個孩子。
大兒子十六歲那年得病沒了,隻剩劉大軍這麼一根獨苗,不僅劉母寵,劉鐵萍這個做姐姐的也慣著,如今好三十了終於有了個後。
何二立看劉鐵萍這態度還以為太陽打西邊出來了,聽說是劉大軍兒子滿月這種好事,又覺得正常了。
不正常的是陳寄北,劉鐵萍和劉鐵萍娘家的事他向來不摻和,沒想到這次竟然答應了。
別說何二立,劉鐵萍都有些意外。
不過陳寄北能答應,還省了她一番口舌,說實話她也不怎麼願意跟陳寄北說話,“那你可得陪你大軍哥多喝兩杯,你表哥那酒量你也知道,三兩白的就能倒。”
陳寄北卻並沒有動,“我想再帶一個人。”
給他幾分顏面,他還蹬鼻子上臉了?
劉鐵萍心裡不快,回頭看向陳寄北身邊的何二立,“今天是家宴,不好帶外人。”
何二立還不想去看她那張長臉呢,趕忙給陳寄北使眼色。
陳寄北沒管他的眼抽筋,“不是外人,我和夏芍已經領證了。”
“你和她領證了!”
“你和誰領證了?”
劉鐵萍跟何二立幾乎同時一愣,繼而驚呼。尤其是劉鐵萍,臉色瞬間變得無比難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