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晚栀羞赧欲絕,躲開他眼神:“沒,沒什麼。”
“我要是沒理解錯,小朋友剛剛是在吃醋麼?”
“我沒有,”宋晚栀本能反駁,“你胡說。”
“你自己說的,說謊是會被狼吃掉的。”
“——”
宋晚栀成功被自己不久前剛說的話給哽住了。
她被情緒迫得赧然又慌,偏逃不掉握著她的手,就隻能仰起臉來,猶豫地望向江肆。
那雙眼瞳湿潮,雪白臉頰赧上豔麗的紅,幹淨又勾人。
江肆望得眼神晦深。
好幾秒後,他慢慢俯身,那雙眼眸深邃泥濘,眼底的情緒像是要把面前小小一隻的女孩的身影完全吞沒掉——
但最後,他卻隻是挫敗地把額頭抵靠到女孩的肩上。
視線錯開的瞬間,宋晚栀輕輕一顫。
然後她聽見那人闔著眼,嗓音低低啞啞又狼狽地笑。
“栀子什麼時候才能長大,”他繾綣卻像玩笑地問,“我怎麼覺著自己好像已經等了一輩子,等得快要老了?”
高中篇(Ⅶ)(仲夏夜之夢(Ⅶ)...)
高中篇:仲夏夜之夢(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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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高三生來說, 下學期的時間往往能給他們帶來人生裡最神奇的一種體驗——
既無比漫長,仿佛每一分鍾每一節自習都是上刑似的煎熬;又無比短暫,似乎被什麼命運的洪水猛獸追在身後而疲於奔命地向前, 卻還是攥不住那點溜過指縫的時間。
今年的年關來得格外晚。
二月中旬的除夕,年後的新學期開學已是月底, 也意味著高三生活隻剩三個月。
立在安喬中學校門內的大公告牌頂端,電子屏幕上“距離高考還剩XX天”的字體鮮紅, 像恐怖片裡的生命倒計時器。
遑論高三, 即便隻是高一的宋晚栀在每天早上走過去時,還是會由衷地體會到一種壓力感。
好像在這樣的招牌前,多一句與學習無關的玩笑都需要莫大的勇氣。
“是你們想太多了。”
對於宋晚栀的話,某位正牌高三生答得松散又隨意。話尾沒壓住, 還懶洋洋地拽上了個哈欠——
“一塊破牌子, 能放個大禁言術麼。”
宋晚栀無奈地仰眸看他:“你真的一點都不緊張嗎?”
“緊張, ”江肆單手抵著單車,半垂下眼,“緊張得黑眼圈都出來了。”
宋晚栀:“……”
這人皮膚是那種質地很冷淡的白,於是下眼睑稍抹幾分烏青也會非常明顯。
倒是不怎麼影響他這張臉的美感,反而帶上點頹懶不羈的味道。
宋晚栀觀察幾秒,微微蹙眉:“你昨晚沒睡好?”
“不是昨晚。”
“嗯?”
江肆一抬手腕,把腕表給宋晚栀看:“九點五十下晚自習, 早上六點半就要到校, 去掉往返路程和洗漱以及早餐時間, 睡眠時長都不到七個小時——恐怕接下來每一天我都睡不好。”
宋晚栀推開他手腕:“七個小時,也還好吧。如果按你們高三年級正常要求, 是六點前到校的。我聽說學長學姐們的睡眠時間也就在五小時左右。”
“我還在發育期,”江肆頂著他一米八五以上隻多不少的身高, 邁著長腿說得面不改色,聲線倦懶,“需要長身體,應該保證九個小時的充足睡眠。”
宋晚栀偷偷睖他,在被他捉到以前轉回去,小聲咕哝:“不知羞。”
“我聽到了。”江肆懶洋洋地扯了下唇。
宋晚栀一哽,隨即底氣不足地:“聽到就聽到,本來就是。”
“我沒什麼關系,”江肆嘆氣,很順手就抬手摸了摸身旁女孩的頭頂,“可高一就要六點半到,我們栀子花苗拔不起來怎麼辦?”
“——!”
宋晚栀噎住,等反應過來,氣呼呼地給他把手扒拉開了。
她加快步子往前,身後那人懶懶散散的笑聲就推著鏈條咔噠輕扣的變速單車,不緊不慢地銜了上來。
江肆一直把宋晚栀送到了高一教學樓下。高一樓裡的學生們看了半學期某人的接送,起初還新鮮好奇八卦,現在卻已經有點習以為常了。
宋晚栀跟江肆道別後,拎著背包進樓。走出去幾步後,她遲疑慢下腳步,轉身往後看。
那人站在熹微的晨光裡,懶扶著車停在原地。
宋晚栀之前在走到樓裡時也見過,江肆總是要等她完全進樓,才推著單車往高三那邊去的。
而此時,接到她望來的視線,江肆收住那個沒打完的哈欠,他朝她輕一抬手,桃花眼低斂下懶散的笑,像早上拉開窗簾撲入懷裡的第一束陽光。
[怎麼了。]
他朝她無聲地問。
宋晚栀眼睫撲閃了下,在原地停留片刻後,她轉身走回江肆面前。
江肆有點意外:“怎麼回來了,不怕遲到了?”
“晚一點也沒關系,”宋晚栀一頓,“我就是有話想問你。”
“嗯?”
“我聽我們老師說的,上學期你可以申請保送,但是你拒絕了,”宋晚栀遲疑地抬眸,“是真的嗎?”
“嗯。”
江肆應得隨意,就仿佛這件事對他來說不過是一個早上吃了什麼早餐的問題。
宋晚栀卻微微蹙起眉心來。
見狀,江肆忍不住笑著抬手,指腹順著她鼻尖往上輕輕一蹭:“別皺,花瓣都要蔫了。”
宋晚栀躲開他手,仍蹙著眉問:“你拒絕的原因,和我有關系嗎?”
“我說沒有,栀子信麼?”
“……”
江肆啞然地笑,他扶著單車車把,微微低身:“林老頭提起的時候,第一個在我腦海裡浮現的原因確實是你。”
宋晚栀想說話。
“但是,”江肆慢條斯理地接上了,“就算沒有你,我也還是不可能選保送。”
宋晚栀一怔:“為什麼?”
“原因很多,”江肆懶散地直回身,隨口道,“比如,保送可能還要去申請的學校筆試面試,很麻煩。”
宋晚栀:“那高考不麻煩嗎?”
“你說呢。”江肆似笑非笑地問她。
想起某人這種沒有她在就能想上課上課、想不上就不上的態度,宋晚栀不得不承認自己這個問題問錯了人。
一個連半點高三壓力都沒有的學生,高考對他來說大概就跟普通的期末考一樣沒什麼區別吧。
“而且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江肆突然說。
“嗯?”
江肆:“高考我一定要參加。”
那人神情散漫,宋晚栀就沒防備地接話:“為什麼?”
“這樣,栀子就會在考場外等我,”江肆懶懶低聲,笑意氤氲進漆黑的眸子裡,“遇到考場外蹲點採訪的記者,他們就會問,你是在等你的男朋友嗎?”
“——!”
宋晚栀完全沒想到,這麼正經的話題還會被江肆拉到這麼不正經的方向。
她白皙的臉頰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漫上紅暈,卻還能堅持著懟回去:“你別想了,我絕對不會去等你的。”
江肆:“啊,那萬一出點狀況,都沒人幫我了。”
宋晚栀:“……”
前一秒剛說完絕對的小姑娘,此刻頓時就啞然無聲。
江肆被她逗得忍俊不禁,很想把面前的女孩抱進懷裡捏一捏揉一揉總之做點什麼都好。可惜伸手前就已經被打磨殘存不多的良知給摁下了。
他幽長地嘆了聲氣:“九百六十五天。”
宋晚栀聽得一怔:“什麼?”
江肆眼神微動,低了低腰:“你猜。”
“……”
猜沒猜到,但是宋晚栀卻又望到了那人眼睑下的淡淡烏色,像潤色上好的瓷器上覆了層薄灰。
她下意識地抬手,差點摸上去。所幸理智回籠得及時,指尖就堪堪停在江肆長垂的眼睫下。
而此時宋晚栀才發現,江肆明明眼見她抬手過來伸到距離眼睛極近的危險位置,卻還是一動未動的。
那人隻耷下長睫,似笑非笑:“佔學長便宜?”
“!”宋晚栀臉兒一紅,“我沒有。”
“那這是什麼。”
“就是,看見你眼睑了,就在家裡睡到自然醒吧,林老師又不管你。”
江肆想都沒想:“不可能。”
“?”
那人直回身,略微不爽地插起兜:“我不送,難道讓給別人送?在學校裡有老師們看著我還能放心,在校外,我必須看緊了。”宋晚栀被他語氣弄得想笑:“那你也隻能再送三個月。”
“——”
話聲一出,兩人同時沉默了。
安靜幾秒後,宋晚栀有點抱歉:“我是玩笑的……”
江肆長眸半垂:“我之前考慮過,要不要幹脆留兩級,陪你一起高考。”
“?”宋晚栀一下子就仰起臉了,驚惱,“不行!”
江肆一怔,隨即笑了:“雖然知道你不會同意,但也沒想到反應這麼大。”
宋晚栀繃著沒什麼情緒的臉,玩笑也不給他半點的餘地:“如果是要你後退才能和我保持一致的步調,那這樣的一致關系我寧可不要。”
“好,知道了,”江肆低聲,“我後來想過,比你高兩屆也好。有什麼經歷和狀況我都能提前知道,這樣我們栀子以後就不會踩坑了。”
“……”
宋晚栀聽得心情莫名復雜。
像浸滿了水的海綿一樣,很沉,但又透著湿潤的柔軟。
伴著預備鈴響起,宋晚栀回過神,在江肆的目送下她再一次向他搖手告別,轉身走進教學樓裡。
直等到女孩背影徹底消失在視線中,江肆才扶著單車懶慢地朝高三A棟的方向走去。
大概走出十幾米遠,他放在口袋裡的手機微微震動了下。
江肆隨手拿出,沒什麼情緒地耷下視線掃了一眼。
然後驀然停下。
[向前走吧,江肆。
即便山高水遠,我會盡我全力走到你身邊。]
“一言為定。”
罕有的溫柔笑意漫上那人眉眼,他輕慢而鄭重地回復上。
“如果失信,那就要把整株栀子都賠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