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晚栀把自己的背包放到那半面辦公區裡、靠牆還連著書架的實木書桌上。
她正對著那滿牆的專業書籍走神,江肆已經來到她身側, 那雙長得過分的雙腿斜撐著, 他靠坐到書桌桌沿上, 側過身跟她一起仰頭望著書架:“這些書……”
宋晚栀懂事地接了:“我不會動的。”
江肆:“美得你。”
“……”宋晚栀:“?”
江肆目光掠完最近半排,隨手抽出其中一本, 按著做好的標籤展開,往書桌中央一擱:“這裡面很多都是我讓你看的那個仿生無人機選題的相關參考書籍, 一頁不看你就想白睡我一晚?”
宋晚栀剛落上去的手指一抖,下一秒她立刻繃著微紅的臉仰頭:“是睡你的臥房一晚。”
“?”
江肆停了幾秒,驀地笑了:“哦,小朋友膽子不大,想法還挺多。”
宋晚栀這才反應,江肆剛剛那句真不是故意說的。
完全是她被他逗得應激而反應過度了。
“…!”
宋晚栀臉頰嫣色再濃一抹,她立刻低下頭抱起書想當無事發生自己什麼都沒說過。
可惜,江肆顯然不會這麼輕易放過她。
“不如換栀子教教哥哥,”江肆笑著靠坐桌前疊起長腿,低頭睨她,“睡我,和睡我的臥房,有什麼區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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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晚栀差點把剛翻過去的一頁撕下來。
等從快要自燃成灰燼的思緒裡回神,宋晚栀默不作聲地往臥房外看了一眼。
江肆像讀懂了女孩那個眼神,他懶散地笑:“老太太已經睡下了,這次可沒地方讓你告狀。”
“…我錯了,”宋晚栀無望轉回,溫軟地耷著眼尾,“我以後不會跟奶奶告你狀了。”
“沒關系,你想告就告,我的罰又不會白領。”
“嗯?”
“你告一次,我欺負你一次,”江肆啞然地笑,“公平交換。”
宋晚栀:“……”
宋晚栀有點想連夜回學校了。
好在江肆沒有繼續捉弄她,而是收斂玩笑,彎下腰翻著那本做了標記的書,給她圈起幾頁重點,好供她今晚打發時間。
“床上用品都是換了新的,一次性洗漱包王姨會拿給你,”江肆放下筆後直回身,一扯衣袖,他瞥了眼腕表,“還有什麼需要的,我幫你找。”
宋晚栀想了想,搖頭:“沒有了。”
“我睡的房間你知道,有事直接過去找我。”
宋晚栀微微臉紅,還是點頭:“好。”
江肆從桌前直了身準備離開,但走出幾步後他想起什麼,停下了:“你早上習慣幾點起床?”
“嗯?”宋晚栀抬眸,“需要我幾點起嗎?”
江肆沉默幾秒,索性直言:“明天是我爺爺忌日,我上午會去墓園祭掃,你願意陪我一起去嗎。”
宋晚栀怔住了。
盡管江肆問得隨意,神色也懶散如常,但那雙背光望下來的眸子裡黑漆漆的,讓宋晚栀情不自禁地緊張起來。
房間裡寂靜許久。
江肆一笑:“怕什麼,又不是讓你答應求婚。”
宋晚栀回神,不自在地躲開他眼神:“我是外人,祭掃這種事讓我參加,奶奶他們不會同意的。”
“老太太已經同意了,其他人你不需要考慮,”江肆一頓,漫不經心地勾了唇,“而且你也不用有什麼心理負擔——我妹妹和你嫂子,這兩種身份都不算外人,你總佔得上一個。”
宋晚栀:“!”
在安靜規矩的小姑娘被調戲奓毛以前,江肆啞然笑著轉身,修長背影裡懶洋洋招了招手。
“好好考慮。晚安,小朋友。”
“……”
直等到那扇門被江肆合上,那把蠱人的嗓音也從腦海裡結束縈繞模式,宋晚栀才慢吞吞低回了頭。
她指尖輕輕捋過展開的書籍頁裡,那人骨感有力的筆跡。
“晚安,”宋晚栀輕聲說,“江肆。”
·
宋晚栀起得很早,但沒出臥房的門。
洗漱過後,她就拿著水杯和昨晚的書,到窗旁的沙發躺椅上坐了下來。
被她打開一隙的窗戶裡漏進幾許晨光和細碎的人聲,有安靜低噪的轎車發動機熄火、不久後又重新發動、離開的聲音。
其中還摻雜了幾句交談,宋晚栀分辨出了任奶奶和江崇的聲線。
但沒聽到江肆。
大約半小時後,宋晚栀的房門被叩響。
王姨來喊她下樓吃早餐。
餐廳裡空蕩蕩的,隻有宋晚栀一人。
她在桌邊坐下時心情有些低落,但努力藏了起來,不想讓王姨察覺。所以王姨端著盛粥的碗在她面前放下來時,宋晚栀正垂彎下眼尾,淺盈著笑朝王姨道謝。
“小心燙,剛盛出來的。沒想你這麼早下來,以為你還沒睡醒呢。”
“我醒一會兒了,在房間裡看書,怕吵到你們,就沒出來,”宋晚栀接過碗筷,猶豫著輕聲問,“王姨,江肆他們什麼時候回來?”
“江肆?”王姨意外地轉身,“他……”
“喔哦,好感動。”
一把困得倦懶沙啞的嗓音從餐廳外走進來。
“這麼早就惦記哥哥了。”
“——!”
宋晚栀僵了筷子,也沒敢抬頭,就看著視野裡一雙長腿慢吞吞懶洋洋地挪進來,然後扯開她餐桌對面的椅子,來人把自己扔了進去,腦袋仰到椅背後面去。
松松垮垮的黑色線衣掛在他身上,骨架隱約撐起寬闊的肩線,領口歪了些,露出大片白晃晃的頸項和鎖骨,還有凌厲性感的喉結線。
宋晚栀沒敢再往上看,低頭喝了口粥。
王姨嘆氣,給他布碗筷:“感動什麼?這剛清早,你怎麼就像我小孫子看的那末日片裡的喪屍似的?讓你奶奶看到又要說你了。”
“總有一些學術瘋子,自己半夜不睡,就以為別人也不睡,”江肆仰頭打了個呵欠,然後慢吞吞抬直了頸,落眼,“我現在看起來像喪屍嗎,栀子?”
“……”
宋晚栀被粥梗了一小口,安靜抬眼。
對面那人懶洋洋地撐著下颌靠到餐桌上,正對著她。凌亂得沒怎麼搭理的額發下,他長眉單側輕輕一挑,朝宋晚栀賄賂了一張慵懶又性感的困顏。
宋晚栀不合時宜地想起在王意萱她們口中盛傳的,江肆那張傳遍P市各大高校中學論壇的困照。
以及,那句口號。
現在來看,大概都是被他自己騷出來的。
宋晚栀立刻低回眸子,抿了一口微燙的粥,才安靜開口:“像。”
江肆:“?”
被贊同了的王姨笑著轉身,去廚房給江肆拿他的那份早餐。
江肆的視線放肆地掠過女孩含著勺子的唇瓣,還有被他盯著而緊張得微顫的眼睫,停了半晌,他靠回椅子裡,懶懶撐起個惡意的笑。
“行,”江肆散漫著語氣,“我要是成了喪屍,第一件事就是把你抓起來,然後關進小黑屋裡——”
“?”
宋晚栀抬頭,微蹙著眉看他。
江肆:“慢,慢,吃。”
宋晚栀:“…………”
這個人有時候真的很幼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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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肆看起來總算恢復了一些精神,他耐心等著餐桌對面女孩抱著碗喝完最後一口粥,出聲問:“昨晚讓你考慮的那件事,你想得怎麼樣了。”
收拾碗筷的王姨動作一緩,放慢放輕。
餐桌上一時氣氛微妙而詭異。
始作俑者默然幾秒,低頭一哂:“王姨,您這是不信任我的品德,還是懷疑我的人性?”
王姨也沒避諱,直言:“是老太太讓我看好你。”
“看好我什麼。”
王姨不動聲色地看了宋晚栀那邊一眼,然後才收拾起碗筷:“老太太說,如果發現你想趁她不在欺負晚栀,那不用跟你客氣。”
江肆半垂著眼,唇角輕扯起來:“是該這樣,”他抬眼,不正經地望著宋晚栀笑了笑,“既然她說過,那我放心多了。”
“……”
坐在他對面,宋晚栀卻蹙起眉心。
她起身收拾好自己的碗筷,在王姨的推辭下,還是幫著一起送去廚房。
江肆無聲坐了會兒,也從餐桌旁起身。
他想起落在一樓公用衛生間的手機,腳下方向一轉,然後就在進走廊前,停在了廚房外。
廚房的玻璃門半掩著,水臺前,背對著門口的女孩遲疑地開口,聲線柔軟:“王姨,您能不能跟奶奶說,不用這樣。”
“啊?”
“江肆…江肆哥哥很有分寸,也有很明確的是非觀,他確實喜歡開玩笑,但他本性是很好的。”
王姨刷碗的手頓了頓,隨即用笑遮掩過去:“當然了,老太太是他的親奶奶,還能認為他不好嗎?”
“既然知道,”女孩這次猶豫了很久,還是鼓足勇氣說下去,“既然知道,就讓奶奶不要那樣揣測和提防他,好不好?他不是那樣的人,所以不需要那樣提醒他什麼。雖然他看起來不在意,但被最親近的家人不相信的話,心裡一定還是會難過的……我們不能因為他自己也拿這件事玩笑,就覺著他沒關系、不在意,一直這樣下去,連他自己都會不相信自己是個本性很好的人了……”
廚房裡隻剩水聲。
女孩此刻大約是很窘迫的,所以站在廚房外也看得到,她垂在身側的手指緊緊地捏著衣角。
她極少會主動和人拉近距離——無論是身體上,還是心理上。像此刻這樣的話對她來說已經算是交淺言深了,她覺得不自在,又很擔心會不會冒犯到對方。
玻璃門外。
江肆一動未動,唯獨眼神搖晃得厲害。
“好,阿姨知道了。這些話呀,阿姨都會跟江肆奶奶說的。你也不用想那麼多,不是多大的事情,嗯?”
“可……”
宋晚栀心裡著急,還想說什麼。
身後的玻璃門卻被拉開了。
宋晚栀連忙收聲,回頭。
江肆懶著眉眼進來,走到水臺前,他低身握住了宋晚栀的手,隨意又淡定地把人往外帶:“江家墓園離這又不是幾分鍾的近路,再不出發,你就跟著我去陪我爺爺吃午飯吧。”
“?”
宋晚栀還沒回過神,已經快被他牽出廚房了,她慌忙想抽回被他扣在燙人似的掌間的手指:“我,我還沒答應跟你一起去祭掃。”
“晚了,”江肆一根一根插進她纖細柔軟的指縫,輕慢地笑,“你現在隻剩兩個選項——自己走進去,或者被我抱進去。”
“!”
“不過畢竟是祖園,建議選前者,”江肆微眯起眼,“不然埋在那兒的江家老學究們都被我氣活了,到時候他們扛著棺材板追得我們滿山跑,那就不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