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完皇帝公公, 趙恆留在崇政殿陪宣德帝論政,宋嘉寧帶著孩子們去給李皇後、淑妃請安。
李皇後依舊柔聲細語的, 維持著面子活, 宋嘉寧客套客套,在中宮待了兩刻鍾就出來了。淑妃那邊, 宋嘉寧已經知曉淑妃幫她擋了兩個美人的事,真心實意地謝了番, 淑妃拉著她手, 親昵道:“都是一家人,跟姑母客氣什麼。”
宋嘉寧笑著點頭。
淑妃命宮人做了昭昭愛吃的糕點,昭昭陪祐哥兒去暖榻上玩了, 淑妃看著一大一小的兩個孩子,不知怎麼, 突然想到了十幾年前。當時庭芳、端慧在榻上爬著玩,侄子郭驍大點,懂事地站在榻前,防著妹妹們往下爬。
往事歷歷在目,淑妃悲從心起,低聲同宋嘉寧嘆道:“看到昭昭祐哥兒,我就想到了平章他們小時候。”
聽到郭驍的字,宋嘉寧笑容微斂,見淑妃傷懷,她便柔聲勸慰。
淑妃擦擦眼角,強顏歡笑道:“不提了不提了,隻是姑母有件事要請安安幫忙。”
宋嘉寧恭敬道:“姑母您說。”
淑妃嘆氣:“這都一年了,端慧還是不肯出門,皇上病了她才進了幾次宮,皇上一康復,她又把自己關起來了。安安啊,姑母人在宮中,不便行走,你看你身子養好了,有空多去看看端慧,開解開解她?平章出事,我也心疼,可端慧才十八歲,以後日子長著,一個人怎麼行?”
宋嘉寧心情復雜。郭驍搶了她,害她與家人兩地分離,如果可以,她這輩子都不想再提郭驍的名字,真去了公主府,見到端慧公主,她能不談郭驍?應該說,端慧公主的所有親戚中,她是最不適合去勸的。
但面對淑妃悲傷憂慮的注視,宋嘉寧無法拒絕。
“嗯,我試試,隻是,公主與我……”宋嘉寧苦笑,她想幫忙,端慧公主未必領情啊。
淑妃也是碰運氣了,望著榻上兩個孩子道:“你帶上昭昭祐哥兒,熱熱鬧鬧的,端慧天生好玩,興許會動搖。”
宋嘉寧點頭。
回到王府,乳母領著孩子們去玩了,宋嘉寧端著茶水走到趙恆旁邊,輕聲提了此事。
趙恆想到沒想,直接道:“派人送禮便可,你不必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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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嘉寧猶豫:“娘娘那邊……”淑妃好歹幫了她的忙,王爺不在乎,宋嘉寧挺感激的,不然憑白多兩個美人進府,還是皇上皇後賜的,就算王爺不碰,有倆側妃或妾室在那擺著,她都堵得慌。
趙恆朝她招招手。
宋嘉寧起身,疑惑地走過來。
趙恆將人抱到腿上,看著她清瘦的小臉道:“你去了,隻會挨罵。”
宋嘉寧不信,端慧公主再刁蠻,她奉淑妃所託去示好,端慧公主也不會上來就罵她啊。
趙恆親了親她秀挺的鼻梁,笑著道:“過幾日你便知。”
宋嘉寧越發糊塗了。
趙恆卻沒再解釋,道:“換身衣裳,去國公府。”太夫人、嶽母都很擔心她,既然回來了,該去見見了。
一提回娘家,宋嘉寧立即把端慧公主拋到了腦後。
兩府緊挨著,沒多久,宋嘉寧就扎到了母親林氏懷裡。女兒瘦成這樣,林氏心疼地不得了,當然也訓了女兒好半天,嫌女兒不肯讓她見正臉,宋嘉寧裝乖扮傻糊弄過去了。轉到太夫人面前,太夫人摸摸小孫女頭發,仔細端詳一番,意味深長地問道:“跟王爺,一切可好?”
宋嘉寧心頭一顫,緊張地看太夫人,太夫人隻慈愛地笑。
宋嘉寧有點不知所措,心虛道:“挺好的,王爺叫我多吃飯,早點養回來,沒嫌棄我長疹子。”
夫妻恩愛就好,太夫人放心了,不再追問過去的事,笑著逗昭昭祐哥兒。
國公府的三位老爺都在府衙辦差,二房的雙生子被郭伯言扔到軍中歷練去了,趙恆也無需大人招待,給太夫人請過安,趙恆帶著小舅子茂哥兒去逛國公府。茂哥兒今年九歲,喜歡練武,自從聽說王爺姐夫在邊疆屢立戰功,茂哥兒可欽佩姐夫了,興奮詢問軍中情形。
其實茂哥兒與郭驍長得有幾分相像,都隨了郭伯言,單論容貌,趙恆很難喜歡茂哥兒,可誰讓這孩子是她的親弟弟?趙恆隻能敞開胸懷,告誡自己不能因為郭驍遷怒無辜的小舅子。
趙恆親自提點茂哥兒弓箭,練了片刻,昭昭丟下弟弟跑過來了,要跟舅舅玩。茂哥兒最喜歡小外甥女了,高興地陪外甥女看花捉蝴蝶。趙恆負手站在花園外側,看著看著,忽然注意到,女兒冒冒失失往前跑時,茂哥兒心細,快跑幾步,幫昭昭推開了一支斜伸出來的月季花枝。
“上面有刺。”茂哥兒舉著花枝提醒外甥女。
“那朵花好看!”昭昭隻往前看,跑得小臉紅撲撲的。
茂哥兒主動幫外甥女摘花,誰也沒把剛剛的小事放在心上。
趙恆卻想起這幾年大年初一,茂哥兒塞給女兒的鼓鼓紅包,那是舅舅給外甥女的壓歲錢。
“父王看,舅舅給我摘的!”昭昭抓著一朵雪白的月季跑過來,朝父王炫耀新得的花。
這朵月季開得確實好,足有海碗大,花瓣潔白嬌.嫩,花香撲鼻。趙恆笑著誇好,然後摸了摸茂哥兒腦袋。
茂哥兒並不知道王爺姐夫在想什麼,沒心沒肺陪外甥女去找姐姐顯擺月季花了。
壽王一家一直在國公府待到了傍晚。
郭伯言回來了,宋嘉寧趕至前院拜見,趙恆瞞了她很多,因此宋嘉寧並不知道,郭伯言早就知曉她失蹤過。
“叫父親擔心了。“宋嘉寧恭順地道。
郭伯言沒有看女兒,沒臉看,垂眸道:“王妃康復就好,太夫人跟你娘都急壞了。”
宋嘉寧微微低頭。
趙恆示意她再去給太夫人、林氏辭別。宋嘉寧猜到王爺有話與繼父說,告退離去。
福公公與郭伯言的親信也都退到了廳堂之外,不許任何人靠近。
郭伯言縱橫沙場多少年,不畏強敵不怕刀劍,此時此刻,趙恆隻是坐在太師椅上慢慢品茶,郭伯言手心竟冒出了一層細汗。王爺有確鑿證據證明劫走女兒的人是他的平章了嗎?王爺殺了平章嗎?王爺會要國公府上下賠罪嗎?
應該不會,安安那麼受寵,王爺怎麼忍心遷怒林氏與茂哥兒?
可那是王爺,天家貴胄行事,豈是常人能預料的?
他就像站在懸崖邊上,王爺隻是一句話,就能左右郭家眾人的命。
“世子辭世已久,國公準備,何時請封另立?”放下茶碗,趙恆平靜問,目光對著廳堂門外。
郭伯言就好像看見,一道道巨石突然冒出崖底,瞬間填平了他腳下的懸崖。
“王爺問的巧,臣端午才與太夫人商量,想趁祐哥兒抓周皇上龍顏大悅時,請封茂哥兒為世子。”郭伯言笑著道,神色恢復如常,到底是浸淫官場多年的老狐狸,主心骨不倒,便沒有什麼能讓他失態。
趙恆頷首,沉聲道:“王妃隻這一弟,望國公多費心,嚴加管教,莫再疏忽。”
郭伯言眼底下的筋肉微不可查地跳了下,怒火無聲肆虐於全身。他的平章已經死了,已經自嘗惡果,王爺還想怎樣?除了在情.事上糊塗偏執,郭伯言自認他的平章沒有任何令人詬病之處,王爺憑什麼還要言語侮.辱?
可想到兒子的死,郭伯言的怒火又滅了下去,化成無盡的悲涼與悔恨。王爺罵得對,他是疏忽了,早在發現兒子對安安存了那種心思時,他就該打斷他的腿,叫他徹底死心。
“臣遵命。”閉上眼睛,郭伯言彎腰行禮。
趙恆冷冷看他一眼,接了妻兒回王府去了。
當晚,郭伯言一個人在前院坐到夜半三更,才踏著月色去後院找妻子。林氏睡得迷迷糊糊的,聽到動靜,她睜開眼睛,看見丈夫背對她脫衣,肩膀寬闊,卻隱隱有些佝偻。林氏揉揉眼睛,再看,丈夫又恢復了正常,依然像初遇那年,高大健壯。
“怎麼這麼晚?”林氏坐了起來,看著他上.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