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嘉寧撲通跪了下去,淚水決堤:“阿四,我是誰你比誰都清楚,我自問沒有對不起你,你怎麼忍心助紂為虐困我於此?我家中還有才五歲的女兒,還有沒學會喊娘的幼子,我求你了,放我去找王爺吧!”
“姑娘,我的命是大人給的,如今也是奉大人之命,請您別為難我。”阿四受不起她的跪,當即也跪了下去,低頭懇求道。世子這事做的糊塗,阿四都知道,可他也知道世子守著這份情有多苦,壽王妃再可憐,他也絕不能背叛世子。
“我求你了……”到了這個地步,宋嘉寧隻能繼續哀求。
阿四低著腦袋,牙關緊咬。
“姑娘您起來,他們主僕沒有一個好玩意兒,不值得您跪!”五娘衝過來,一把扶起宋嘉寧,然後狠狠呸了阿四一口:“虧姑娘還幫你說話,說你有苦衷,現在我算看透了,你就是個黑心肝的,我瞎了眼睛才會喜歡你!”
說完,將她小心收著的桃木梳子狠狠甩到了阿四身上。
阿四抿緊了唇。五娘單純,他很喜歡這個姑娘,可還是那句話,他不能為了女人背叛世子。
五娘朝阿四發火的時候,宋嘉寧抱了一絲希望,緊張地盯著阿四,雖然阿四沒有答應,宋嘉寧卻注意到了阿四滾動的喉結與繃緊的手背。一個重情重義的人,不會沒有一點良心,希望再起,宋嘉寧推開五娘,重新跪到了阿四面前。
“您這是何苦!”阿四又急又無奈。
宋嘉寧不哭了,隻盯著他問:“你可想過,如果他敗了,王爺會怎麼對他?”
阿四沒想過,因為他相信,就算叛軍敗了,世子也能全身而退,不會落到壽王手中。
他信郭驍,宋嘉寧信趙恆,苦苦哀求道:“這樣,如果他贏了,我再也不為難你,甘願留在這裡等他,可如果王爺贏了,你送我去見王爺行不行?隻要你答應,我保證王爺不會為難你,五娘也會原諒你……”
阿四眉峰微挑,下意識看向跪在宋嘉寧身旁的五娘。
五娘扭頭,小嘴兒高高撅著。
阿四猶豫,宋嘉寧哭道:“你不為自己著想,難道也不為他想想嗎?萬一他真的被王爺抓到,王爺會怎麼對他?阿四,他是我大哥,是我弟弟的親大哥,隻要你送我去見王爺,我一定會求王爺留他一命……”
她哭個不停,阿四頭都要炸了,良心想答應這個苦命的柔弱女人,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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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婆婆媽媽的,你到底答不答應?”五娘突然狠狠推了阿四一把,惡狠狠道:“王妃都這麼求你了,你再不答應,我這輩子都不理你了!”
兩個女人,一個落滴淚能讓任何男人愧疚心疼,一個兇巴巴的是他相中的媳婦,再想到以區區五千人馬去抵擋壽王十萬大軍的世子,阿四一咬牙,朝宋嘉寧叩首道:“如果大人真的有難,還請王妃記住今晚所言。”
宋嘉寧愣住了,一邊是心願得逞的狂喜,一邊是郭驍的生死。
倘若郭驍落到王爺手中,她會求王爺開恩嗎?
她不會,因為王爺怎麼處置郭驍,都是郭驍咎由自取。
但宋嘉寧想盡快與王爺團聚,對阿四,她隻能說謊了。
☆、第217章 217
黎明時分,夜色彌漫, 山間萬籟俱寂, 連絲風聲也無。
趙恆忽然醒了, 左手從右臂掃過,摸到一隻硬殼山蟲, 被他隨手丟了出去。行軍在外, 趙恆不知捏死過多少蟲子, 也從未在意,可是這一醒, 他便再也無法入睡。睡前想的是她,醒來腦海中最先浮現的,還是她。
趙恆閉上眼睛,一手摸向身側,想摸到他的王妃,想將她拉到懷裡,想她嬌嬌軟軟地趴在他胸口,杏眼水漉漉地看著他。都說柔情似水, 她就是他的水, 無論何時都安安靜靜的, 看似怯懦敬畏,卻不知在什麼時候, 悄悄用她那雙眼睛,將他的心吸了進去。
大婚之後,他一共離京三次, 前面兩次,他知道她在王府等著他,雖然想念,但他心是定的。直到這次,她被人擄走,趙恆才嘗到真正離開她的滋味兒。全身各處都是空的,江山黎民逼著他固守北疆,幼小可憐的女兒需要他強顏歡笑,但他的魂,早不在了,每日過得,如行屍走肉。
帳外傳來腳步聲。
趙恆慢慢松開握緊的拳,坐了起來。
“王爺,大軍整頓完畢,隨時可以進攻。”福公公低聲稟報道。
趙恆看向帳外,聲音冰冷:“等慕容將軍,響箭一發,立即破關。”
慕容釗帶兵出發前,曾與他約好,於今日天亮之前同時發兵。
福公公自去傳話,趙恆起身更衣,轉瞬便換上了一身輕甲,戴好銀盔,趙恆走到大帳門前,正要挑簾,忽聞一聲“咻”響,如煙花在半空綻放。趙恆猛地挑開厚重簾子,外面大軍似潮湧動,爭先恐後朝上面的劍門關湧去。
劍門關上,郭驍同樣醒得早,忽聞後方傳來敵情,郭驍立即叫醒所有將士,留五百人守關隘,他自帶剩餘四千餘人去迎戰偷襲的朝廷禁軍。這五千人,三千是郭驍從平民起義軍中挑出的勇猛男人,兩千是投降的官軍精銳,但他的兵再精,又怎麼比得上從各地千挑萬選出來的禁軍,更何況,慕容釗率領的可是一萬人馬!
天色漸明,慕容釗騎在馬上,一眼發現了叛軍中的郭驍。郭驍戴著面具,慕容釗不認得,但慕容釗知道那是這五千叛軍的首領,也是王爺再三嚴令他捉拿的人,因此慕容釗大喝一聲,揮舞手中的流星錘朝郭驍而去。
他不認得郭驍,郭驍卻認得他,慕容釗乃大周悍將之一,郭驍出身將門,幼時父親帶他去各府做客,郭驍還曾得到過慕容釗的提點。若單打獨鬥,郭驍自信能大敗年近五旬的慕容老將,可此時混戰,他便是贏了,也是百十回合之後,真纏鬥那麼久,他躲得過慕容釗,卻躲不過朝廷禁軍的圍攻。
郭驍不甘心退,他也沒料到禁軍竟然能從後方偷襲,但形勢擺在眼前,郭驍不想枉死,尤其是在他還備了後路的情況下,不到山窮水盡,郭驍都不會逞匹夫之勇。
“撤兵!隨我突出重圍者,賞銀百兩!”劍指前方,郭驍沉聲吼道。
是人都想活,有了賞銀盼頭更想活,郭驍一吼完,殘餘的叛軍立即將郭驍圍成一團,護送他突圍。蜀道狹窄,隻能棄馬而行,突圍難,防守也難,就在趙恆率領的禁軍終於有人成功登上劍門城牆時,叛軍也拼死為郭驍殺出了一條血路。
郭驍帶著七八人衝進了荒無人煙的深山,慕容釗親自帶人去追,窮追不舍。追到晌午,郭驍身邊隻剩一個小兵,精疲力盡已到強弩之末,全靠一口氣撐著,然而天要絕人,始終跑在前面的郭驍突然急急停住,臉色鐵青地看向幾尺之外的懸崖峭壁。
“大人!”僅存的小兵白著臉道,雙腿瑟瑟發抖。
郭驍轉身,慕容釗一手持刀,冷聲道:“你若投降,王爺或許會給你一條生路。”
趙恆給他生路?
郭驍突然仰天大笑,別說趙恆恨不得他死不超生,便是趙恆肯放過他,他郭驍也不稀罕!
“一個結巴,也配招降老子?”笑聲在山谷回蕩,尚未落下,郭驍再次諷刺大笑,輕蔑地看眼劍門關的方向,郭驍突然抓住身邊的小兵前衝幾步,拉著對方一起縱身山谷!
“啊啊啊!”並不想死的小兵絕望尖叫,然而山風呼嘯,沒有人能救他。
慕容釗快步走到懸崖前,隻見那兩道身影越來越小,最後消失不見。懸崖深不見底,望之生畏,慕容釗倒是對這位寧死不降的叛軍將領生出了幾分欽佩,駐足片刻,他回去復命。趙恆已經進了劍門關,得知守關將領跳崖自盡,趙恆皺眉,先問慕容釗對方容貌。
慕容釗如實回答。
郭驍已經假死過一次,這次容貌雖然對不上,但趙恆不容再有任何差池,命慕容釗親自帶人去懸崖下查看,活要見人死要見屍,他則率領破關的大軍,繼續入蜀剿滅其他叛軍。
劍門一破,八萬朝廷禁軍如入無人之境,一路摧枯拉朽,所過之處叛軍皆降。趙恆隻關押“蜀國”四品以上的官員將領,其他小官百姓一律採取寬撫之策,百姓得知朝廷免除了壓在他們頭上的苛捐雜稅,哪還記得從前的仇,全都跪地感激皇上、壽王恩德。
消息傳到山中,得知王爺好好的,眼睛並沒有受傷,宋嘉寧喜極而泣,再次哀求阿四如約送她去見王爺。阿四既然答應了,這次便痛快地帶扮成男裝的二人下山了,去追壽王大軍的路上,阿四暗中打聽劍門關的戰況,得知有人跳崖,阿四立即就猜到,那肯定是世子。
既然世子沒有落到壽王手中,那麼無論世子能不能活下來,壽王抓到他,都會逼他交代世子的一舉一動。阿四不忍心扣留無辜的壽王妃,但他不想背叛世子,不想去面對壽王可能施加在他身上的各種審訊刑罰。
四月初,趙恆大軍與死守梓州的高栽裡應外合,同時攻擊李順的二十萬叛軍。一番血戰,李順等反賊被活捉,二十萬叛軍戰死五萬,其餘全部投降。就在趙恆收復成都城的第二日,阿四終於將馬車趕到了成都城外。
宋嘉寧歸心似箭,未料城門可見,馬車卻突然停了。
“怎麼不走了?”五娘替她問道,順手挑開了車簾。
阿四目光復雜地看著她,看得五娘臉紅低頭,阿四才收回視線,跪在宋嘉寧面前道:“王妃,大人跳崖自盡,也算是得了報應,還請王妃念在京城眾人的份上,向王爺隱瞞大人的真正身份,別因大人的錯,毀了老爺一世英名。”
宋嘉寧聽了,眼簾垂了下去。郭驍若被王爺活捉,國公府如何,便全看王爺決斷了,如今郭驍跳崖,她再揭發郭驍的身份,恐怕會連累蒙在鼓中的繼父母親。可,王爺肯定也會問她劫匪是誰,天底下又有什麼人,會大費周章搶她,最後又心軟沒碰她?
更何況,她能瞞得住嗎?王爺那雙眼睛,每次都能看穿她。
“我瞞不住,但我會盡我所能,求王爺開恩。”宋嘉寧心情沉重地道。國公府裡有她母親弟弟,有待她如親生的祖母與繼父,她不可能坐視不理。
這樣阿四已經滿足了,磕頭道:“我曾對天發誓,絕不透露大人身份半句,若隨王妃進城,恐王爺會嚴加審訊逼我開口,故隻能送王妃到此。大人已死,我想尋個無人認識我的地方,安度餘生,從此再不做任何有違良心之事,希望王妃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