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喊了一個“王”,“爺”還沒出口,壽王連著他胯.下的駿馬,便如流光一樣,從她眼前一閃而過,眨眼便衝入了她身後的林子。
陳繡難以置信地望著壽王的背影,直到馬蹄聲越來越遠,消失不見,直到周圍一片靜寂無聲,陳繡呆滯的眼睛才一點一點地恢復了活人應有的光彩。清醒了,陳繡怔怔的盯著壽王離開的方向,確定壽王真的丟下她不管了,陳繡臉頰越來越白,最終失了血色。
昨日她躲在薔薇花藤後,壽王領著宋嘉寧尋過來,她還以為壽王對她有意,可壽王真喜歡她,會在她落馬受傷的時候無情離去嗎,連停下來問問都不曾,仿佛她隻是圍場的一隻獵物,不,壽王剛剛看她的眼神,根本就是看石頭、草木,沒有任何波瀾!
怎麼會這樣,是她不夠美嗎?還是她會錯了意?
陳繡想知道答案,腳踝上突然又是一疼,剛剛隻顧著震驚絕望,現在陳繡才想起自己的傷,吸著氣捏了捏腳踝,才碰到就疼得不行,別說走路,連站起來都不能了。陳繡看著自己的腿,忽地淚如雨下。
她為了壽王才故意摔下馬,現在壽王不要她,腳也傷了,她該怎麼辦?
身體上的痛苦、算計的落空、心上人的無視交織在一起,陳繡捂住臉,痛哭失聲,她好後悔,早知道壽王根本不喜歡她,甚至嫌棄到不願多看一眼,她又何必冒著觸怒外祖父的危險跑到圍場來?
悔恨交加,陳繡哭得傷心又委屈,哭著哭著,陳繡抹把眼睛,慢慢抬起頭,朝不遠處的大黑馬看去。壽王不管她,她卻必須照顧自己。
“過來。”陳繡輕聲喊那匹馬。
大黑馬正在吃草,聽到聲音,看看坐在那兒的主人,然後,繼續吃草。
陳繡哄著喊了幾聲,大黑馬一直不理她,陳繡生氣了,左右看看,抓起一顆小石頭,狠狠朝大黑馬丟去,結果沒扔準,砸在了大黑馬前面的草叢中。大黑馬一邊咀嚼一邊又看了她一眼,跟著在陳繡期待的目光中,轉個身,吃別處的草去了。
陳繡氣壞了,可馬不聽話,她隻好忍著劇痛勉強站起來,單腿跳著蹦向大黑馬,跳了兩步,陳繡疼得吸氣,閉上眼睛低頭平復,等那陣疼過去了,陳繡重新睜開眼睛,正要繼續,驚見前面路上不知何時爬出來一條灰黑長蛇,足有兩根手指那麼粗!
陳繡全是發冷,“啊”地尖叫一聲,隨即顧不得腳疼了,一瘸一拐地往回跑,一邊跑一邊回頭看。蛇蜿蜒著追過來,陳繡嚇哭了,絕望之際,前面又傳來了馬蹄聲。陳繡淚眼模糊,看不清是誰,隻哭著喊救命。
來人迅速趕至,發現地上的蛇,搭弓射箭,準確射中黑蛇七寸。
陳繡回頭,見那蛇蜷成一團似乎非常痛苦,卻怎麼都掙脫不了射在身上的羽箭,知道自己脫離了危險,陳繡腳一軟,再次跌倒在地,驚魂未定,雙手捂面低聲啜泣。
“蛇已經死了,陳姑娘不必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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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救命恩人的聲音,陳繡勉強止住哭,擦擦眼睛,一抬頭,恰好看到那魁梧的男人彎腰拔.出羽箭,然後拎起黑蛇隨手甩到了遠處的草叢,昨晚這個動作,男人朝她看來,眉峰挺拔,臉龐冷峻,深邃的眼眸冷如鷹隼,平靜卻無情地盯著她。
陳繡認出來了,這是端慧公主的未婚夫,衛國公府世子,郭驍。
又有眼淚落下,陳繡抹抹眼睛,哽咽著道:“方才我不小心落馬,幸虧世子出手相救,不然我可能要死在這裡了。”
郭驍看著對面怕到哭的女人,眼底掠過一道諷刺。那條白狐,壽王在追,他也在追,隻是方向不同,壽王出現在陳繡附近時,他已經到了陳繡另一側,恰好目睹了陳繡故意落馬的情形,以及後面陳繡惱羞成怒的痛哭,所以陳繡說她意外落馬,分明是在騙他。再者,那條蛇沒毒,便是咬了陳繡,陳繡也不會死。
但郭驍沒有解釋,讓陳繡誤會他救了她一命,更好。
默默看著陳繡,等她哭得差不多了,郭驍淡淡道:“陳姑娘稍等,我去尋人送你出圍場。”
言罷就要走。
“等等!”陳繡幾乎是聲嘶力竭地喊道,喊完白著臉環視一圈四周的草叢,生怕還有其他毒蛇似的,陳繡哭著求道:“世子,這裡太危險,我不敢一個人留在這裡,求世子幫我一把,帶我離開吧!”
郭驍冷聲道:“我若扶你,於禮不合。”
他說的又快又幹脆,話中隱有嫌棄之意,陳繡臉上浮現尷尬,對於郭驍,她是一點那個意思都沒有的,隻想離開此地,想了想,低頭道:“世子幫我牽馬過來便可。”
郭驍沒動:“我不想自找麻煩。”
陳繡皺眉,抬頭看他,幫她牽下馬而已,怎麼就是麻煩了?
郭驍也不繞彎子,盯著她道:“方才我路過,看到你故意落馬吸引壽王,若你我同時離去,日後傳出什麼不清不楚,我無法向公主交代。”
他看見了!
陳繡腦袋裡轟的一聲,仿佛有什麼炸了一樣,一張俏臉先是漲得通紅,轉瞬又一片慘白。對於一個女子來說,臉重要,臉面卻更重,她意圖勾.引壽王被郭驍知道了,一旦郭驍傳出去,她便再無顏立足京城,外祖父外祖母那兒都不好交代。
“你姿色不錯。”
頭頂響起男人的誇贊,陳繡心中一驚,袖子中悄悄攥手,郭驍突然誇她,難道想……
“但你挑錯了人。”郭驍停在女人三步外,待陳繡詫異地仰起頭,他才直視她殘留淚水的演技,低聲提點道:“壽王與王妃新婚不久,暫且隻看得見王妃一人,你想當側妃,與其同姿色勝你的王妃爭寵,不如,去試試睿王,睿王重色,京城人盡皆知。”
陳繡抿了抿唇,看著郭驍冷峻的臉,猜忌陡生。她心術不正,郭驍嘲笑她輕視她她都能理解,但郭驍戳穿她後居然幫她出主意,陳繡就看不透了,謹慎道:“世子,為何對我說這些?”她勾引壽王,便是與壽王妃作對,郭驍是壽王妃的兄長,該厭她才對吧?
郭驍皺皺眉,對著陳繡的腿道:“你腳上有傷,一個人無法離開,我不幫你,隻能另找人幫忙。公主與你交好,看在公主的面子上,既然你有所求,而睿王恰好就在附近,我願送你一個順水人情,當然,如果你對睿王無意,我會找旁人。”
陳繡再次陷入了沉思。郭驍幫她,是因為端慧公主,對了,她好像聽誰說過,衛國公寵愛寡婦繼室,但世子郭驍對繼母、繼妹似乎一直都很冷淡,那麼郭驍更看重端慧公主與她的關系,就能說得過去了。
至於睿王……
腦海裡浮現一道溫文爾雅的身影,雖然不及壽王俊美,卻也是京城罕見的佳公子,而且,睿王的王爺身份比壽王更尊貴,生母是吳貴妃,睿王是僅次於楚王的儲君人選,睿王府,睿王妃最不受寵,她若成了睿王的側妃,底氣會比在受寵的宋嘉寧面前更足。
“如何?”郭驍不耐地問。
陳繡咬唇不語,臉卻有點紅了。
郭驍懂了,一邊轉身一邊道:“最遲兩刻鍾,睿王會到,你想好受傷說辭。”
陳繡默認,眼看著男人走出幾步,陳繡才豁出去了,小聲求道:“今日種種,還請世子為我保密,將來若有世子用得到我的地方,我必竭力相助。”
郭驍腳步微頓,偏頭看看,沉聲道:“好。”
陳繡心中稍安,若郭驍不答應,她便是進了睿王府,也要時時刻刻擔驚受怕,怕郭驍說出真相,現在她許了郭驍好處,郭驍是個聰明人,肯定明白,與其損人不利已,不如記下她的人情,將來或許用得上。
平復了片刻,陳繡摸摸發髻,想到睿王要來,陳繡心情復雜地收拾自己,免得叫睿王看見她的醜態。發髻整齊了,臉上的淚痕也都擦沒了,陳繡抱著雙臂,緊張兮兮地等待消息,一會兒擔心郭驍改變主意,一會兒擔心睿王不來,一會兒又恨壽王的不近人情。心煩意亂,不知多了多久,終於聽到馬蹄聲,陳繡立即望過去,認出睿王的那一刻,陳繡頓時將壽王拋到了九霄雲外!
“陳姑娘?”睿王是聽郭驍說這邊似乎有白狐,他才領著侍衛過來的,未料白狐沒看到,竟發現個白裙美人,臉色蒼白地坐在地上,猶如剛剛經歷過一場春雨的小白花,清麗動人。先前壽王無情離去,郭驍隱在暗處冷眼旁觀,輪到睿王,睿王迅速跳下馬,急切地朝美人趕來。
陳繡看出來了,睿王並不知道她在這裡,郭驍應該是用別的借口騙睿王過來的。這樣最好,否則她還要擔心睿王懷疑她與郭驍有什麼。
“王爺,我與公主走散,行到這邊不小心從落馬,扭了腳,王爺救救我吧……”嘴上說著,想到短短半個時辰她受到的各種委屈,陳繡潸然淚下,哭得梨花帶雨。
睿王看呆了,王妃是個美人,但他不惜王妃拈酸吃醋的脾氣,況且成親多年,再美也膩了。他寵張氏,是因為張氏在床上頗有些手段,每次都把他伺候地恨不得三天三夜不下床,但論美貌,張氏要遜色陳繡幾分。
陳繡夠美,光是哭一哭就讓他心動了,想收為己用,再想到陳繡的來歷,想到宰相趙溥……
睿王心潮澎湃。高祖皇帝為何能兵不血刃奪了前朝的帝位?一靠高祖皇帝的兵權與威望,二靠趙溥的出謀劃策,一個趙溥抵得上滿朝文臣,他若能得趙溥支持,還怕帝位落到大哥手中?
“傷到哪了?”有了決定,睿王急切地問,眼裡滿是關心。
陳繡看向腳踝。
睿王見了,當即挪過去,伸手要捏美人的腳,快碰到了,又想到什麼般停下來,謙謙君子似的道:“形勢所迫,唐突之處,還請姑娘莫怪。”黑眸探究地看著陳繡,暗暗觀察她的神色變化,若想成事,還得郎有情妾有意才行。
陳繡先存了勾.引睿王的心,現在睿王藏了同樣的心思,她如何看不出來?臉頰泛紅,羞澀地垂眸,然後輕輕嗯了聲。
睿王竊喜,溫柔地幫陳繡檢查傷勢,陳繡疼得吸氣,睿王及時打住,皺眉道:“姑娘傷勢嚴重,不宜再動,若姑娘不嫌棄,我抱你上馬,可好?”
陳繡臉更紅了,卻什麼都沒說。
睿王識趣,一手託起她腿,一手抱住美人纖細的小腰,起身時,陳繡不受控制地撞到他懷裡。她羞澀地往上看,睿王低頭瞧她,目光在空中交匯,別有一番纏.綿,一切盡在不言中。
兩刻鍾後,睿王單獨送陳繡出了圍場,身後跟著他的侍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