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恆整整一日沒進食了,宋嘉寧生了一天的孩子,肚子早就餓得咕咕叫。她的早飯隻有一碗瘦肉粥,趙恆除了粥還有一碟包子,岑嬤嬤、雙兒擺好飯,岑嬤嬤要伺候王妃,誰料她剛扶王妃靠在床頭,一轉身,就見王爺把桌上王妃的粥碗端起來了。
王爺寵愛王妃,岑嬤嬤高興都來不及,自然不會為了什麼規矩勸阻,領著雙兒先出去了。
宋嘉寧受寵若驚,但看著難得這般溫柔的王爺,想想自己生孩子吃的苦,宋嘉寧就沒有客氣。氣定神闲看著王爺舀粥,看著他遞過來,宋嘉寧身子一點一點轉暖,待勺子靠近,她輕輕吹,結果才使勁兒,小腹突然傳來一絲輕微的不適。
趙恆見她蹙眉,立即道:“你別動。”
宋嘉寧抬頭。
趙恆看她一眼,然後垂下眼簾,嘴唇對著瓷勺,雖然沒像宋嘉寧吹粥時嘟得那麼高,但確實是在吹粥呢。明明是件很小的事情,可由他做出來,就變成了很稀罕的大事,宋嘉寧目不轉睛地望著,粥還沒吃到嘴中,嘴裡已經甜了起來。
“先嘗嘗,小心燙。”趙恆第一次吹粥,把握不好分寸,又不能親口嘗嘗燙不燙,隻能提醒她。
宋嘉寧點頭,伸出舌尖兒舔了下,確定不燙,才一口含住勺子,將粥都吸了過來。吞咽下去,宋嘉寧再次抬頭,趙恆盯著她紅紅的嘴兒,過了會兒才收回視線,繼續喂她。宋嘉寧真的很餓,一股氣吃了一碗,好像還沒吃夠似的。
“少食多餐,別撐著。”趙恆解釋道,並不是故意要餓著她。
宋嘉寧其實飽了,就是看著他吃,她忍不住饞。
趙恆無奈,用自己的勺子喂了她幾次,喂了三口,再也不給了。
王爺、王妃用完飯,乳母將睡著的小郡主送了過來,趙恆接過女兒抱了會兒,再交給她。宋嘉寧與王爺過了一年了,如今當然看女兒更新鮮,抱著女兒看得目不轉睛,不知不覺忘了身邊的男人。趙恆也在看女兒,看著看著,他想到什麼,目光移向王妃的耳朵。
宋嘉寧若有所覺,餘光見他好像在看她臉側,宋嘉寧下意識摸了摸那邊,疑惑道:“有東西?”
趙恆搖頭。
宋嘉寧也沒摸到,更奇怪了:“那王爺在看什麼?”
她問得認真,趙恆便認真地回她:“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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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嘉寧眨眨眼睛,待反應過來王爺居然在一本正經地調.戲她,宋嘉寧小臉刷的紅了,羞澀地低下頭,假裝一心端詳女兒。趙恆又看了幾眼她耳朵,再對比女兒的,幾番比較,發現這娘倆耳朵果然不像。
不像娘親的,自然隨了父親。
“小名昭昭,如何?”女兒在睡覺,趙恆用更低的聲音與王妃商量,想到的是女兒出生之前,他走到窗邊,恰好一縷陽光照在了他身上。對趙恆而言,他與她的女兒就像那束光,昭昭燦兮,驅散了縈繞心頭一晚的黑暗。
“哪個昭?”宋嘉寧好奇地問,其實她早就想了好幾個名字,兒子女兒的都有,但如果王爺有更好的字,她就聽王爺的。
“日月昭昭。”趙恆看著她解釋道,“大名叫,昭華。”他的女兒,昭華郡主。
宋嘉寧輕輕地念了幾遍,喜歡道:“昭昭好聽,寓意也好,多謝王爺賜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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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女母女平安,這是喜訊,紅日西斜,郭伯言特意早些回來,換完衣服直接去小兒子茂哥兒那邊,果然在這裡看到了妻子。茂哥兒病中容易困,剛剛睡著,郭伯言坐在床邊,仔細觀察兒子布滿痘痘的小臉,可惜才一日功夫,沒看出什麼區別。
“聽說皇上賞賜安安了?”關心完兒子,郭伯言開始打聽出嫁女兒那邊的消息。
林氏欣慰地笑:“是啊,賞了幾樣文房四寶。”賞賜下來時,林氏還待在壽王府,她心思通透,猜到皇上那份賞賜主要是為了彌補他與壽王的父子情,並非是賞女兒。但女婿好了女兒才會過得好,反正女兒面子已經有了,比睿王妃強了不知多少,林氏就滿足了。
“小丫頭跟安安剛出生那會兒一模一樣,可漂亮了。”林氏不無驕傲的誇贊道。
郭伯言幽幽地盯著她,安安剛出生的時候,她還住在江南,身邊陪著姓宋的男人。
林氏一看他這泛酸的眼神便知道丈夫在想什麼了,不由有些懊惱,自她嫁進國公府,便一直小心翼翼地避免提到宋家任何事,不想今日太高興說漏了嘴。好在夫妻倆早不是四五年前的生疏關系了,郭伯言亂吃醋,林氏非但沒有試圖補救,反而嗔了他一眼:“茂哥兒越長越像世子,是不是你說的?”
憑什麼隻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
提及長子,郭伯言神色微黯,登時再無闲心吃醋,捏捏妻子手道:“平章有傷,我去看看他。”
林氏嗯了聲,送他出去。繼子傷勢太重,昨日竟然還擔心茂哥兒害怕,來這邊陪了一天,這份手足情,便是親哥哥也做不到更好了。林氏打心底欣賞這個繼子,才不會介意丈夫去關心關心。
郭伯言單獨來了頤和軒,跨進院子,就聽上房傳來一陣壓抑的咳嗽,郭伯言腳步一頓,猶豫片刻,這才繼續往前走。屋內,郭驍知道自己的身體情況,如非必要,他會老老實實地躺在床上,以期早日復原。父親來了,郭驍也沒客氣,隻坐起來靠著床頭,恭敬道:“父親。”
“今日可好些了?”郭伯言走到近前,盯著長子右胸問。
郭驍頷首。
郭伯言看看長子泛白的臉,終究還是不忍心在長子徹底痊愈前逼迫他做選擇,關心兩句病情便走了。郭驍目送父親離開,隱約猜到父親可能是想跟他說什麼,甚至也猜到應該與剛剛生了女兒的繼妹有關。
郭驍閉上眼睛。
父親的為難,他懂,他也想事事都聽從父親,不叫父親操心,但唯獨她,他不會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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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嘉寧十月十五生的女兒,楚王府十月二十七給皇次孫成哥兒過滿月,宋嘉寧去不了,趙恆自己去的,吃完酒席就回來了。
宋嘉寧正在看乳母喂女兒吃.奶呢,聽說王爺回來了,她最先看向乳母。乳母可不敢讓王爺瞧見自己這不入眼的東西,請示過後,抱著小郡主走到專門擺著的屏風後去喂了。趙恆進門,瞥見屏風後有影子,便沒再往那邊看第二眼,直接去了床邊。
宋嘉寧先觀察自家王爺神色,看不出什麼,奇道:“王爺怎麼回來這麼早?”這種熱鬧,至親不都是去的最早走得最晚嗎?換成庭芳姐姐住得近,外甥女過滿月,宋嘉寧肯定會多待一會兒,好好稀罕稀罕外甥女。
趙恆坐到床上,手握著她手,低聲問她晌午都吃了什麼。
宋嘉寧乖乖回答,答完了看出王爺似乎沒有心情交談,她正納悶楚王府是不是出了什麼事,乳母喂完女兒,把小丫頭送過來了,然後宋嘉寧就瞥見自家王爺唇角仿佛翹了一下,轉瞬即逝。宋嘉寧難以置信地盯著王爺,發現王爺看女兒時側臉出奇的溫柔,宋嘉寧突然就明白了。
敢情王爺這麼快回來,是著急抱女兒啊?
宋嘉寧真是哭笑不得。
楚王府,楚王也正在跟自己的王妃抱怨:“老三吃完席就走了,升哥兒滿月他可沒這樣,是不是不喜歡咱們成哥兒?”說著話,還低頭瞅瞅懷裡的胖兒子,越看越不痛快,老二不就是隨他稍微黑了點嗎,弟弟當叔叔的,居然因為侄子黑就不喜歡抱了?
他粗枝大葉,馮箏笑道:“這能怪三殿下?他要抱成哥兒你不願意給,三殿下以前沒女兒,他喜歡小孩子,隻能來咱們這兒看你臉色,現在嘉寧給他生了個漂亮女兒,三殿下當然著急回家抱親女兒了。”
楚王聞言,眼睛又瞪起來了,憤憤道:“你不用替他說話,我好歹給他抱升哥兒、成哥兒了,他更小氣,前兒個我去看昭昭,他連碰都不給我碰,那眼神,分明是嫌我手粗。”那麼漂亮的小侄女,饞死他了。
馮箏笑他:“你手本來就粗,我都怕你弄疼了成哥兒臉。”
楚王不愛聽了,放下睡熟的成哥兒就去撲馮箏,一邊摟著親一邊說混話:“這會兒嫌我手粗了,爺弄得你舒坦的時候,你怎麼不嫌?”他是武將,又說話利索,常常故意說這種羞人的粗話,馮箏又惱又羞,最終每次都在他身下化成了春水兒。
孩子過完滿月,就該帶進宮給皇祖父、皇祖母瞧瞧了。月底這日旬假,楚王抱著成哥兒,馮箏牽著升哥兒,一家四口一塊兒進了宮。宣德帝與李皇後一塊兒在中宮等著,升哥兒活潑,進來就松開娘親的手,顛顛地朝宣德帝跑去,興奮道:“皇祖父!”
宣德帝高興地抱起長孫,第一個孫輩兒還是孫子,宣德帝自然不是一般的寵。
“皇祖母。”靠在宣德帝懷裡,升哥兒也沒忘了另一位長輩。
李皇後溫柔地笑。
大的稀罕過了,宣德帝將升哥兒交給李皇後,他接過剛滿月的次孫成哥兒又抱了會兒,到底太小,沒什麼可逗的。宣德帝便將成哥兒遞給李皇後,換了升哥兒,然後他領著長子、長孫去崇政殿了,叫兒媳婦陪李皇後聊家常。
馮箏當了幾年的楚王妃,逢年過節都要進宮,已經熟悉了李皇後的脾性,知道李皇後是個賢淑明理的人,喪子後待人越發和善。所以兩人雖然不是親婆媳,但馮箏與李皇後在一塊兒時,也很放得開,什麼都能聊到一塊兒。
“昨日我做夢了,又夢見了小五。”聊著聊著,李皇後瞅瞅懷裡睡著的成哥兒,眼圈突然紅了,也沒有抬頭,就那麼低低地自言自語似的說了起來,“我夢見小五坐在一盞河燈上面,哭著跟我說他冷,叫我抱抱他,我下水去找他,可河燈帶著他越飄越遠……”
她沒哭,平平靜靜的,但話裡母親對亡子的思念卻令人心傷。馮箏是兩個孩子的母親,更能體會李皇後的苦,這種事情若放在她身上,好好的兒子說沒就沒了,馮箏覺得自己可能都堅持不下來,恨不得下去陪兒子,也不要他孤苦伶仃的。
“母後節哀,五弟託夢給您,應是要轉世投胎了,五弟那麼懂事,下輩子一定會平安喜樂的。”抹抹眼角,馮箏輕輕地安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