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嘉寧這才記起她差點摔倒的原因,瞄眼櫻花圖,她連連點頭:“好看,王爺畫的真好。”
趙恆薄唇微動,到底沒說什麼。
宋嘉寧見他不說話了,誤會自己誇的太敷衍不夠誠懇,便盯著櫻花圖,絞盡腦汁思索贊詞:“王爺此圖,筆風雋秀、線條圓潤,清雅明麗……尤其是這隻彩蝶,憨態可掬,栩栩如生,我差點以為是真的了……”
誇到這裡,頭頂忽然傳來一聲輕笑,宋嘉寧吃驚地抬頭,卻見男人薄唇微抿,俊美臉龐上並不見任何笑意,隻有那雙叫人看不透的眼睛,殘留幾分柔和。宋嘉寧偷偷笑了,原來壽王是個看似清高其實喜歡被人盛贊的人。
既然把人哄高興了,宋嘉寧瞅瞅櫻花林,小聲請示道:“王爺,家母還在等我們,我們可以告退了嗎?”
趙恆眼裡的那分柔和,瞬間消散,面無表情坐到畫架前,拿起一隻畫筆,嗯了聲。
宋嘉寧松了口氣,屈膝行禮,回頭去找弟弟,就見茂哥兒兩隻小胖手沾滿了顏料,衣裳也髒了。宋嘉寧頭疼,搶過畫筆放到一旁,扶著弟弟肩膀道:“還要不要老鷹風箏了?”
茂哥兒還沒玩夠顏料,但一聽風箏,男娃頓時四處張望起來。
宋嘉寧悄聲詢問福公公:“公公,那風箏……”
福公公掃眼主子,笑道:“四姑娘隨我來。”
宋嘉寧便抱起弟弟,再次朝趙恆行禮後,跟著福公公出了亭子。風箏線被樹枝勾住,不好取,宋嘉寧讓乳母掐斷風箏線,隻帶著黑老鷹風箏走了。福公公一直將人送到前院,目送宋嘉寧姐弟出了王府,他匆匆往回跑,進了得趣亭卻沒找到王爺,隻看見石桌上狼藉的一片顏料,以及畫架上,一幅用黑墨打了大大的叉的櫻花圖。
福公公嘆氣,主子這毀畫的惡習,何時才能改改啊?
~
隔壁,衛國公府。
女兒在王府逗留的時間有些長了,林氏隱隱不安。譚舅母坐在她右側的主位上,看看低頭不語的女兒,譚舅母一邊慶幸女兒回來的早,不用承受壽王的怒火,一邊又期待壽王罰的重點,最好嚇壞了茂哥兒。
各有所思,宋嘉寧回來了,衣衫齊整面帶微笑,旁邊乳母抱著茂哥兒,黑黑的老鷹風箏擋住了茂哥兒腦袋,隻露出一雙攥著風箏的紅紅的小胖手,刺眼的紅,有點像血。林氏臉色陡變,起身趕了過去,離得近了,才看出兒子手上的是顏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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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嘉寧笑著解釋了一番:“福公公說,風箏驚了王爺,王爺原是要罰我們的,幸好茂哥兒入了王爺的眼,王爺非但沒罰,還抱著茂哥兒玩了一會兒。”這是出府路上,福公公親口對她說的,也算打消了宋嘉寧心底的淡淡疑惑。
看著渾身沾滿顏料的胖兒子,林氏哭笑不得。
譚舅母卻遺憾地攥緊了帕子,壽王爺脾氣居然這麼好,要是女兒……
都怪女兒沒出息,被一個公公三言兩語嚇破了膽。
譚舅母不悅地剜了女兒一眼。
譚香玉臉上青白變幻,比母親更後悔自己的膽怯。
秋月掃眼她們母女,憋了半天的火氣噌地上來了,故意慶幸道:“夫人,這次真虧了小公子,不然王爺不知要如何懲罰四姑娘呢。您是沒看見,我們剛進府的時候,福公公臉色難看極了,嚇得表姑娘把錯全都推在四姑娘頭上,丟下四姑娘自己走了。表姑娘都怕成那樣,咱們四姑娘才多大,當時差點哭出來……”
林氏皺眉,譚香玉回來時,可沒說這麼多,輕描淡寫一句“王爺隻見放風箏之人”就完了。
不義之舉被人當面拆穿,譚香玉姣好的臉龐登時漲成了豬肝色。
譚舅母笑容僵硬地轉移話題:“沒事就好沒事就好,夫人快給茂哥兒洗洗臉,我們先告辭了。”
林氏頷首,多看了譚香玉一眼,後知後覺才注意到譚香玉精心裝扮過的妝容。
一邊是行事不夠厚道的親表妹,一邊是受了委屈的妹妹,庭芳尷尬極了,因為舅母走得急,隻好先去送客。譚舅母從國公府正門走的,就在譚香玉拉著庭芳的手試圖辯解她的不得已時,院牆之外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最後在王府門前戛然而止。
“世子爺回來了!”
守門的侍衛驚喜道。
影壁另一側的三人一聽,庭芳一把掙開譚香玉的手,迫不及待地衝了出去,繞過影壁,看到正大步往裡走的兄長,闊別一年的親哥哥。庭芳喜極而泣,雛鶯般撲到郭驍懷裡:“哥哥,你總算回來了,我好想你啊……”
郭驍笑,拍拍親妹妹肩膀,餘光瞥見影壁後又轉過來兩個人,郭驍心跳驀地加快。
他扶起妹妹,隨意般朝那邊看去。
“表哥。”譚香玉紅著臉頰喚道。
郭驍扯出一個笑,眼底寒涼如水。
作者有話要說: 一更來啦,這章肥吧,你們的熱情也要肥肥的哦~
☆、第54章 054
茂哥兒小胖手沾滿了紅的綠的黑的顏料, 清水洗不幹淨,秋月取來一壺酒,林氏親手幫兒子搓。宋嘉寧在旁邊訓弟弟:“看你手多髒, 下次再亂玩,娘也不幫你洗了,讓你變成小黑手, 長大了沒姑娘喜歡你。”
茂哥兒穿著中衣坐在榻上, 咧著嘴朝姐姐笑,非但不知錯,仿佛還挺得意。
宋嘉寧氣得捏了捏弟弟的小鼻子。
洗完兩水, 茂哥兒小手搓得微微紅了, 上面的顏料還沒徹底洗幹淨, 小丫鬟端走銅盆去換水, 林氏暫且幫兒子擦幹手,正仔細打聽女兒在壽王府的情況, 外面一個小丫鬟蹬蹬蹬跑了過來, 驚喜道:“夫人,世子爺回來了!”
林氏心尖兒一跳, 腦海裡立即冒出一道魁梧健壯的身影, 世子爺回來了,那郭伯言……
宋嘉寧心跳同樣亂了片刻。不可否認,即便成了兄妹,她對郭驍始終存了一絲身體上的防備,擔心郭驍再次看上她, 盡管從禮法上講郭驍絕不該對她動心。郭驍離京這一年,宋嘉寧過得安心極了,晚上睡覺都比郭驍在京時睡得香。
如今郭驍回來了,宋嘉寧沒有任何歡喜的感覺,但這是郭家,是郭驍父子的衛國公府,宋嘉寧隻是不喜,並沒有任何抗拒不滿,世子爺回府,理所應當。
“安安先去陪你大哥說說話,娘給茂哥兒換身衣裳。”林氏心慌意亂地道,先打發女兒,她再問問丫鬟郭伯言回來了沒,如果回了,她也得更衣。
宋嘉寧點點頭,摸摸弟弟腦袋,領著雙兒往臨雲堂前院去了。
這邊廳堂,郭驍坐在左側的椅子上,正在問妹妹舅母今日來意。剛剛門口偶遇,譚舅母娘倆想折回來多陪陪他,郭驍現在隻想與國公府的親人團聚,找個理由讓譚舅母先回去了,改日他再攜禮登門探望。
“沒什麼,就是來看看我。”庭芳微紅著臉說,不好意思告訴兄長,舅母是來打聽她的嫁妝籌備地如何了。
郭驍看看妹妹,隱約猜到了,聽外面傳來兩道輕微的腳步聲,他喉頭滾動,端起茶碗,微微低頭喝,濃密的眼睫卻暗中抬起,難以察覺地注視著門口。光線一暗,一個穿白裙的姑娘單獨跨了進來,裙子底下是雙淡粉緞面的繡花鞋,精致小巧。郭驍目光緩緩上移,看到她穿著的蓮紅色小衫,然後……
“咳……”
淡然品茶的男人,突然嗆了水,立即放下茶碗,一拳抵唇,閉眸努力平復。為了不連續咳嗽,十九歲的世子爺俊臉憋得泛紅,看得宋嘉寧都不好意思這時候打招呼影響他,走到庭芳姐姐身旁等了會兒,默默地觀察闊別一年的男人。
這一年,她長大了,模樣身段越來越像當初在梁紹縣衙初遇世子爺的那個小妾,郭驍也變了,徵戰一年,他白皙如玉的臉龐曬黑了一層,瘦了,顯得稜角分明冷峻威嚴。這樣的郭驍,仿佛寶劍開了刃,銳氣逼人,如隔壁的壽王爺,都長成了大男人,隻不過壽王淡泊地愈發仙風道骨,郭驍凌厲地越發叫人不敢違逆。
就在宋嘉寧準備收回視線時,郭驍終於壓制了咳嗽的衝動,臉龐恢復白皙,放下拳,抬眼朝她看來,黑眸深深。宋嘉寧強忍著印在骨子裡的恐慌,大大方方地朝他笑了笑,客套道:“大哥回來了,路上很辛苦吧?”
她背光站著,但那臉頰白生生的,宛如他在路上看到的初春桃花,明豔俏麗,水潤潤的杏眼如有粼粼波光,叫他一時看不清她在想什麼。便是看得清,郭驍也無暇細想,早已震驚在繼妹的美貌中,收不回心。
離家一年,白日廝殺,夜深人靜,郭驍會想念祖母,會想親妹妹,偶爾也會想起家中的幼弟,但他想的這些親人,隻有繼妹入了他的夢。夢中的她一點都不怕他,她會像對待兩個堂弟那樣朝他笑,甜甜地喊他哥哥,笑得那麼好看,他的心都要化了,舍不得醒。
夢外繼妹怕他遠著他,越這樣他越想離她近一點,看她怯怯的眼神卻要故作不怕,最喜歡他冷言冷語後她想怒又不敢怒的委屈樣。夢裡她對他笑,郭驍便不欺負她了,給她所有的好,看她吃地開心,他比自己果腹還滿足。
為何同樣是妹妹,隻有繼妹會讓他做這樣的夢?
郭驍不懂,他也不曾深思,隻知道方才進城路上,他快馬加鞭,最想看到的人,是這個繼妹,所以當他誤會影壁後面的姑娘是繼妹、走出來的卻是意料之外的表妹時,郭驍才會失望,連帶有點遷怒叫他失望的表妹。
但郭驍如何都沒料到,才短短一年不見,繼妹竟然一下子從胖丫頭變成了……
目光隱晦地掃過小姑娘鼓鼓的胸口,郭驍突然不知該如何面對這個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