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臨,郭伯言重回國公府。
太夫人一直等著呢,看著兒子狼吞虎咽吃完兩碗面,她才平平靜靜地道:“我打聽過了,你那個仙女是錦繡坊林家的姑娘,及笄後嫁給一個蘇州姓宋的舉人,宋舉人病故,林氏守了四年寡,今年四月回的娘家。伯言啊,你說奇怪不奇怪,她四月回京,過去的幾個月一次都沒出門,怎麼那麼巧,你一回來,她便跟你同日去了安國寺?”
說到最後,太夫人目光轉冷,審視地盯著兒子。
母親管家幾十年,郭伯言早就做好了被母親拆穿的準備,賠笑道:“果然什麼都瞞不過您。”
笑過了,郭伯言挪到母親面前跪下,低聲解釋他與林氏的關系:“……娘,我知道您在想什麼,但林氏真沒勾.引我,是我見色起意逼迫她從了我,她要是個攀龍附鳳的,我也不至於扎自己一箭給您看。”
太夫人嗤笑:“欲迎還拒,女人的手段,豈是你們爺們能看透的?”
郭伯言不愛聽:“在娘眼裡,兒子就是那種昏聩之人?”
太夫人繃著臉,扭頭道:“隨便你說,我不同意。”讓一個寡.婦當國公府的女主人,簡直笑話。
郭伯言長嘆一聲,疲憊道:“娘,這麼多年兒子就看上林氏了,您知道我的脾氣,隻要有一個在那兒吊著我,我便看不上別的庸脂俗粉。娘真想兒子下半輩子孤零零的,身邊一個噓寒問暖的女人都沒有?”
太夫人微微動容。
郭伯言再接再厲,繼續道:“是,林氏身份低,配不上咱們家,但娘你想過沒有,我娶個寡婦當夫人,同僚們可能會背地裡笑話兩句,皇上呢?皇上最不喜權臣互結姻親,五年前吏部尚書李文塘與兵部尚書劉朔結了兒女親家,沒過多久,劉朔便被皇上調到雍州當節度使了,這事您肯定記得吧?”
太夫人明白兒子的意思,道:“給皇上當差,謹慎是好事,但也不用那麼委屈自己……”
“兒子一點都不委屈。”郭伯言插嘴,黑眸誠懇地望著母親:“娘,我真喜歡她,那天在船上,她臉都沒露,我光聽聲音心都酥了……”
太夫人挑眉,郭伯言乖乖閉嘴。
太夫人瞅瞅兒子左肩的傷,犯愁道:“你不怕淪為笑柄,我也懶得管你,可你想過平章沒?平章年少衝動,正是好面子的年紀,你給他找個寡.婦後娘,他在外面受氣,回來還不是撒在林氏身上?到時候你向著誰?”
郭伯言沉思片刻,低低道:“娘放心,我會跟平章說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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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哎呦,晚飯都沒吃,可算把一更寫出來啦!
先去覓食,今晚繼續二更,寫出你們想看的內容!我這麼努力碼字,你們也要更努力地留言啊,越多我越開心,越開心我寫得就越帶勁兒呢!
☆、011
謊稱在京城遇刺,郭伯言也算是捅了個不大不小的婁子,休假中的他,翌日還得去刑部、宮裡跑一趟。出門之前,郭伯言命人把自己的一雙子女叫到正和堂。
郭驍住得近,先到。
郭伯言坐在紫檀木太師椅上,正盤算婚期定在何日最合適,聽到兒子的腳步聲,他端著茶碗抬眸。兒子十六了,比年初他離京前長高了一截,腦頂都到他下巴了,修長挺拔,青竹般俊秀,五官略顯青澀,但假以時日,必能長成他這樣的雄武英雄。
“父親,您找我?”郭驍抬腳進來,恭聲問道,冷峻的眉眼與郭伯言如出一轍。
這樣氣度不俗、文武雙全的兒子,郭伯言沒有一處不滿意,笑著指指左側的椅子:“坐,昨日出了那麼大的事,是不是嚇到了?”
郭驍點點頭,心中卻好笑。父親太小瞧他了,那樣的箭傷,一看就是近距離刺入的,而不是遠程射殺,也就嚇唬嚇唬祖母等人。再者,在郭驍的記憶中,父親身手了得,從來都是父親戰無不勝,沒有父親被刺客追殺到狼狽逃竄的道理。郭驍料定其中另有內情,父親不想說,他識趣地不問罷了。
“父親傷勢如何?”他關心道。
郭伯言笑:“一點小傷,養幾天就好了。”
因為這傷,林氏很快就能順利進門,所以提到傷口,郭伯言便不自覺地露出幾分春風得意。
郭驍意外地看著父親,猜想父親肯定有什麼喜事,南巡立功,被皇上嘉獎了?
父子倆聊了幾句,大姑娘庭芳到了,頭戴玉簪,穿一條蓮青色的褙子,嫻靜淡雅,進來便關心問道:“父親傷口還疼嗎?聽說昨日您騎馬出的門,箭傷痊愈之前,父親還是坐馬車吧,我怕您一不小心扯到傷。”
女兒孝順懂事,郭驍神情柔和下來,欣慰道:“好,為父記住了。”
庭芳淺淺一笑。十四歲的姑娘,面如桃花眼似麋鹿,楚楚可人,與兄長相比,她容貌更肖早亡的國公夫人譚氏。郭伯言恍惚了一下,好像透過女兒看到了豆蔻年華的亡妻,再想到他接下來要說的話,郭伯言突然對一雙子女生出些許愧疚。
這幾年他一直在為皇上效命,各地奔波,一年四季在家住的日子屈指可數,兒子還好,他帶出去歷練了兩年,父子朝夕相處,兒子有什麼事都會向他請教。輪到女兒,父女感情生分地很,除了幾句日常寒暄,便沒什麼話可說。
但愧疚又如何?林氏他還是要娶的,唯一能做的,是以後多關心關心這兩個孩子。
喝口茶水,郭伯言放下茶碗,看著兒子道:“昨日遇刺,我是怎麼回來的,你們倆都知道了吧?”
郭驍道:“是,聽說是錦繡坊林東家的親妹妹。”
郭伯言嗯了聲,靠回椅背嘆道:“我派人打聽了,林氏丈夫病故,她一人帶著女兒守了四年寡,回京後攜女幽靜後宅,街坊們都誇她端莊守靜,不料被我劫持,同行一路影響了名聲。為父靠她們母女方能全身而退,現在她清譽受損,為父怎能坐視不理?昨晚為父深思熟慮,決定迎娶她過門,你們倆意下如何?”
郭驍抿了下唇。父親受傷後,他派長隨打探到很多消息,說林氏貌美過人,出閣前到林家求娶的人家絡繹不絕,說林氏遠嫁江南,今年四月才歸,說昨日是林氏半年來唯一一次出門,恰好碰到了父親。
回想父親眼角眉梢的春意,郭驍立即明白了,父親親自上陣演這麼一出大戲,就是為了那個寡.婦。一個帶著女兒的寡婦,竟能把睿智英武的父親蠱惑到這種地步,私底下必是用了什麼上不了臺面的手段,如此禍害,真嫁進自家,國公府還有安寧之日嗎?
子不言父過,更何況是續娶的事,郭驍隻能寄希望與祖母:“父親,祖母知道嗎?”
郭伯言頷首:“你祖母見過林氏,誇她知書達理進退有度,已經答應了。”
郭驍臉色微變,到底才十六,遇到如此大事,還做不到城府深藏,更何況這不是普通的大事。父親續娶,原本屬於亡母的國公夫人之名就落到了旁的女人身上,對方還是一個令人質疑品行的寡婦,郭驍十分不滿。
突然要多一位繼母,庭芳心裡何嘗好受?但她更敏感,擔心兄長心直口快觸怒父親,她率先起身,笑著緩和氣氛道:“父親操勞多年,祖母一直勸您早點給我們娶位母親回來,如今總算如願以償了。父親放心,我與哥哥會好好孝順母親的。”
女兒這麼好說話,郭伯言投桃報李,正色道:“該孝順的地方孝順,若她行事有差錯,你們大可直接提出來,不用顧忌為父。”心裡卻篤定林氏會是個好母親,絕不會欺負原配留下來的子女,再說了,就林氏那風吹就倒的柔弱樣,郭伯言更擔心林氏進門後被刁奴欺負。
女兒表態了,郭伯言看向兒子。
事情已成定局,郭驍離座道:“恭喜父親,父親放心,兒子會嚴於律己,絕不讓母親費心。”
郭伯言滿意地點頭,笑道:“我也會叮囑你們母親,讓她好好照看你們。對了,嘉寧也會搬過來,她剛十歲,從小在江南長大,沒見過世面,你們當兄長姐姐的,出門做客多提醒她點,別讓外人看咱們國公府的笑話。”
庭芳柔順地應下。
跟子女通過氣了,郭伯言神清氣爽地出了門,兄妹倆將人送到門口,往回走時,庭芳微微低著頭,黛眉蹙著,滿腹心事。她有個手帕之交,也是年幼喪母,父親續娶,新夫人表面對原配留下來的女兒好,實則偏心極了,好東西都先給自己的孩子。
庭芳不在意吃穿用度,但父親待她本就不親近,林氏進門後,父親眼裡會不會更沒有她了?
“妹妹放心,一切有我,誰也別想讓你受委屈。”郭驍拍拍妹妹肩膀,低聲保證道。
庭芳不安的心頓時踏實起來,就算父親偏心,她還有親哥哥親祖母,日子不會太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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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國公初四被刺殺,初五京城大街小巷傳的都是此事,其中最為百姓津津樂道的,卻是衛國公與富商林家寡居的姑奶奶的風流事跡。林氏貌美眾人早有耳聞,如今孤男寡女地相處一路,狹窄封閉的馬車中,國公爺有沒有把持不住?
從古到今,平民百姓最喜歡聽的就是這種桃.色故事,不管事實如何,隻要有一男一女,便有闲話可聊。
就在百姓們等著看林家的笑話時,初六這日,衛國公府請的媒人喜氣洋洋地來林家提親了,而且生怕街坊們不知道似的,媒人在門口就對前來迎接的柳氏擺明了身份:“國公爺感念令妹的恩情,得知令妹暫無婚配,特派我來提親。”
左鄰右舍瞠目結舌,真的假的,堂堂國公爺,皇上面前的紅人,居然願意娶一個二十七歲的寡.婦?
街坊們難以置信,得到消息的宋嘉寧更是震驚地掉了手裡的桂花糕,呆呆地問林秀秀:“誰來提親?”
林秀秀興奮道:“衛國公,就是劫持你們馬車的那個衛國公,走,我娘在前面招待媒人呢,咱們聽牆角去。”
宋嘉寧是乖孩子,大人不讓她做的事她絕不會幹,但她太急於知道確切消息了,想也不想便跟著表姐躲到前院廳房窗下,豎著耳朵偷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