罰跪在皇家宗祠前,跪得膝蓋紅腫不堪的芸妃娘娘這些日子來一直在自己的宮中靜養,聞聽了這話,也是大喜過望。隻問自己的侍女畫屏:“當真是如此?”
畫屏連連點頭低聲道:“都這麼說,聽聞淮陽王狠狠打了她一頓,全然不顧她有孕在身,這不是要下死手嗎?弄不好都是要流產出人命的。”
芸妃驚喜之餘也是連連扼腕:“沒想到淮陽王先前竟然沒有查明她的底細,我還納悶,先前鬥得那般水火不容的兩個人,怎麼就能好到睡在一張床榻上,原來是壓根不知情啊。我還當柳眠棠怎麼這般好命,原來是將自己這個匪頭子嫁入了官兵窩子裡,哈哈哈哈,真是可笑至極!”
緊接著,芸娘臉色一繃道:“告訴皇考司的人,這件事情不準告知萬歲。”如果劉淯知道了柳眠棠遭了淮陽王的厭棄,一定欣喜若狂,急著將那賤人接入宮裡來。
就算顧及淮陽王的臉面,沒接柳眠棠入宮,在外面弄個宅院養著,也夠怄氣的了!所以王爺夫妻失和的事情,不能讓劉淯知道半點。
到時候,等柳眠棠“意外”死在王府裡時,劉淯一定會悲痛欲絕,肝腸寸斷。
想到這,孫芸娘竟然咧開嘴,冷冷地笑了。
她早已經不是那個將一顆心全然呈現給子瑜的天真少女。
在宗祠前無人問津的那幾日裡,她的心變得更加硬冷了。她要在這宮裡站穩腳跟,手握滔天的權勢,那些不敬不愛她之人,她也不會再愛。
而現在,她要先有自己的孩兒,有了孩子,才有能跟石皇後分庭抗禮的資本。想到這,她問畫屏:“那藥預備好了?”
畫屏小聲道:“都穩妥了,娘娘隻需要將它塗抹在身上,就能散發異香,管叫萬歲能留宿下來。”
芸娘點了點頭:“明日就是萬歲來我宮裡的日子,皇後在做月子,這個時機本宮若是利用不上,等那死胖子恢復了身體,就沒機會了!”
畫屏連忙點頭,可不無擔心道:“隻是那藥終究是藥,不會有什麼意外……”
芸娘狠狠瞪了她一眼道:“有什麼意外?現在最要緊的是本宮的肚子要早日懷上龍子,不然哪個阿貓阿狗都能欺負到本宮的頭上!”
畫屏嚇得不敢說話了。主子發話,她不能不聽,可是萬歲的身子本來就羸弱,若是用了這藥……畫屏不敢再想下去,隻暗自祈禱自己的主子一舉懷胎,早日穩住腳跟,
宮內暗流湧動,宮外卻是初秋明媚的天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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眠棠的秋階詩社也正式開社了。
也許是被淮陽王府的是非撩撥的好奇心旺盛的緣故,雖然淮陽王妃隻發出去不過幾十張帖子,可是這些拿了帖子的又都是呼朋引伴而來,各府的夫人小姐幾乎都出動了。
詩社講求人氣,所以對攜友而來一律是默許的,一時間秋階詩社的開社儀式甚是壯大。
淮陽王妃新買的園子乃是京郊的小西園。這院子本來是先帝的姑姑聖安公主的行園,當年也號稱京城一景。沒想到,竟然叫淮陽王妃買去了。
那園子荒廢多年,淮陽王妃也買下不久,所以前來的眾人原以為看到的也不過是匆匆修繕的半舊園子罷了。
可下了馬車,步入中庭時,就算是見慣了繁華的眾人一時也看呆了。
這哪裡是修繕,分明是重建了,庭院花草無一不精致,處處都透著“我很有錢”的氣息。
眠棠卻覺得自己這庭院裡寫滿了“我很清闲”。
沒有辦法,這段日子來,崔行舟看她看得緊,不許她亂跑。於是她滿腔的精力就都傾灑在這院子上來。
不過庭院品味高雅,卻不是她的功勞,而是淮陽王請了一位園藝竹石的高手籌謀規劃的。
據說這位高士當年就算千金也不易請動,如今歸隱更是萬金難求。要不是淮陽王與他有些故交,都不肯接下這活計。
眠棠對待有本事的人一向敬重,聽聞這位高人的本事後,更是對他言聽計從。結果那圖紙便越改越大,用來填補的金銀也越來越多。
得虧眠棠多年蓄積的家底雄厚,又有仰山上積累的舊財支撐,這才能撐了下來。
不過每每入夜撥打算盤的時候,陸大當家的心都在滴血,需要默念心經才能控制住不掐死那位高人。
甚至她拽著王爺的衣袖子問,是不是他倆串通起來,要花幹她的錢財,免得她跑了。
淮陽王看著貔貅一般守財的愛妃,也是好氣好笑:“不然你以為那園子為何賣不出去?你要買時,我不也勸你換一個嗎?可你又不要聽,還非得磨著我尋一個不是凡夫俗子的給你設計園子。造園子本來就是耗費錢財的事情,有些錢銀不富足的世家院子甚至須得十餘年才能修繕完畢。如今這園子看似大改,其實不也是依託原來的樓閣設計。你莫要心疼,今年的眞州佃租馬上就要收上來了,你盡花用那個,若是還缺,我日後填給你就是了。”
眠棠精打細算慣了,在錢財的花銷上也許永遠學不來崔行舟千金散盡還復來的灑脫勁兒。
不過當園子修繕完畢,花草也將養起來後,眠棠走了一圈,不得不承認這錢花得值,如此精致的園子,她真是生平頭一遭見。
現在看著賓客入園子之後,贊嘆不已的表情時,淮陽王妃總算是領會到敗家子撩貓逗狗,散盡家財時的些許快樂了。
看罷了園子,眾位夫人們難免看得眼紅心熱。老早就聽聞這位王妃一直經營有道,手裡的田產店鋪甚是豐厚,如今看這園子,倒是真的。
不過再有錢財又有什麼用?聽聞她遭了王爺的厭棄,如今她的出身又在京城裡傳得沸沸揚揚,淮陽王的臉上掛不住,遲早會厭棄了她。
自古以來,有多少富豪商賈為了攀附富貴,勉強嫁入世家,最後卻落得人財兩空的下場?這樣的事情,以前也有過,那些個女子無論八字再怎麼好,嫁入豪門後,基本都變成了短命鬼,早早香消玉殒,嫁妝全都填給了夫家。
一時間,眾人望向淮陽王妃的眼神,難免百味雜陳,又羨慕又同情著她了。
為了遮掩孕肚,眠棠穿的是一身掐褶寬擺的拖地長裙,月白為底,窄袖半露一雙皓腕,裙擺素雅點綴著蘇繡鳳蝶,雖然不見細腰,可鎏金繡花的雲帶在腹部以上高高束起,襯得肩膀瘦削,雪峰高聳,俏皮的歪髻間斜插著一支步搖碧璽金簪,隻粉面若杏花映霞,一雙靈動的大眼盛滿了笑意。
怎麼看,都不像是有身孕了的婦人,半點都看不出臃腫走形。
若是單看王妃的神色,還真看不出就在不久前,王妃被王爺狠狠地給打了。
不過京城的貴婦人們,哪個不得學著裝點門面,遮掩家醜?這淮陽王妃打落牙齒和血吞了,非要裝成不受氣的模樣,也有情可原。
可惜這次來的賓客裡,除了眠棠邀請的賓客外,還有些不請自來看熱鬧的,自然有人開始偷偷地冒起酸水來了。
工部右侍郎夫人錢氏乃是慶國公府夫人的外甥女,自己的姨媽被這淮陽王府氣得大病一場,她這做外甥女的心裡也生氣。
這次她是隨著綏王妃一起來的。看了這精致的園子,再看柳眠棠的一身俏麗,再也忍不住泛酸道:“這小門小戶出來的,就是目光短淺,現在京城裡哪還有像她這麼招搖的?”
綏王妃沒有接話,不過也是微微嘆了口氣,她身在綏王府,知道的自然比這些夫人們要多。如今她的日子也是看著風光,實際上卻苦透了。
因為眞州她被劫持走了的醜聞,如今在綏王府裡,隨便哪個侍妾都能騎在她頭上撒野。綏王也不再進她的屋子了,這種守活寡的滋味,當真不好受。
所以對於有相同遭遇的淮陽王妃,綏王妃倒是覺得同病相憐。
第128章
這時,眾人眼中的苦苦撐著場面的淮陽王妃笑吟吟地開口發話了:“今日是秋階詩社成社的日子,承蒙諸位賞臉,一會吃過茶點,就要發詩令牌子,還請諸位廣結文思,生出些絕句出來。”
眠棠今日請來的眾多賓朋裡有許多是真正的才子,對於吟詩作對自然有更多的熱忱。
一時間賓客們秋菊點綴,一片燦爛裡或者盤腿坐在席上,或者站立端呈著酒杯,一個個躍躍欲試等待這一回抽籤定題。
眠棠宣布完後,便對坐在她身邊的崔芙低聲道:“姐姐,你是知道我的,腹內的墨水有些空虛,雖然背了行舟的幾首詩作勉強能應付場子,但過了幾輪就要顯出原形,所以一會你要替淮陽王府頂上,可不能敗了王府的威名。”
崔芙聽得真想不顧眾人在場,狠狠瞪一瞪不靠譜的弟妹。
眠棠好好的不在家養胎,偏要弄勞什子的詩社,又將剛剛出小月子的她拉出來充數,如今又委以重任,叫人好生緊張。
可是崔芙也知道眠棠這段時間著實憋壞了,所以她也是微微嘆氣,安撫著眠棠,說一會對詩的時候,她會替眠棠頂上。
她會這般和顏悅色,也是可憐著弟妹。
自己一向沉穩的弟弟不知為何,前段時間對眠棠不是瞪眼,就是冷言冷語的,偏偏眠棠還一副不爭不惱的樣子,總是笑吟吟地對著弟弟冷屁股。
看得崔芙都覺得堵心。她以前在慶國公府時,過的也是這般言語夾槍帶棒的日子,夫君若是不交心,最傷人。
沒想到自家的老九竟然也如此行事,對待孕中的嬌妻。偏偏這又是夫妻間的私事,崔芙做姐姐的也不好多說些什麼。
她雖然身在王府裡,卻不知弟弟與弟妹究竟怎麼了。
隻是後來出小月子時,總有相熟的夫人來看望她,同時試探著跟她打聽內情。
更有交好的手帕交,偷偷跟她講了外面的一些風傳,隻說柳眠棠原來竟然曾經為匪。崔芙聽得心都快蹦出來了,直問這話是從哪裡傳出來的,也太荒誕了。
後來跟她說這話的是同從眞州升遷而來的御營將軍夫人。她乃是知根知底的人,所以說話也不似那些侯府的夫人們那麼遮三掩四的,隻徑直說了自己聽聞的——淮陽王妃大約先前就是仰山的那個赫赫有名的陸文。
崔芙當時聽得目瞪口呆,覺得自己都能再嚇得滑出一胎來了。她雖然後來遠嫁,可也知道那陸文的匪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