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果等來等去,蘇家的車馬未到,卻等來了這麼不知來頭的一輛,等淮陽王拄著拐下來時,陸羨都看傻眼了。
顧不得禮節,隻小跑地來到了崔行舟的面前,小聲道:“王……王爺,我們府上今日有要事,您……若興師問罪,還是什麼的能不能……能不能緩一緩?”
陸羨心裡有鬼,看見淮陽王總是疑心外甥女東窗事發,眼看著崔行舟下來,隻想攔一攔他,免得衝散了二弟好不容易盼來的親事。
崔行舟方才也把眠棠的話放在心底了。她說了,今日是她表妹成婚,莫要喧賓奪主,不讓他來。
來是一定要來的!不過他的確不宜今日提親。總要給老人家留個好印象,再徐徐提之,自然水到渠成。
於是他崔行舟也學了眠棠的樣子,低聲道:“眠棠跟我說了,您府上有喜事。所以還請陸先生莫要聲張,就跟別人說我是您的一位故交好了。”
陸羨一聽,鬧不清楚這位王爺今日來是準備擺什麼龍門陣,隻能呆呆看著王爺“啊”了一聲。
就在這時,幾個小輩過來,好奇打量著淮陽王,一時咬不準這位滿身貴氣的公子是誰。
崔行舟倒是不見外地搶先道:“陸先生,還請麻煩介紹下,這幾位公子可是貴府上的?”
陸羨又“啊”了一聲,點數著幾個小輩,挨個給淮陽王介紹。
所以當眠棠總算趕到時,崔行舟已經熟稔地跟她的表兄表弟們呼朋喚友了。
等眠棠鬧清楚崔行舟充起了大舅舅的忘年交來,便暗暗用眼睛瞟淮陽王,示意著他快些離開。可是崔行舟隻當看不見,吩咐侍從將帶來的禮物搬下來,送入府裡去。
等崔行舟跟著陸羨一路來到了廳堂時,便先給端坐主位的老人家問安。
他如今頂的是崔九的名頭,眠棠不好貿然開口撵人。隻能眼睜睜看著他跟外祖父寒暄,還被客氣地讓了位置。
陸羨跟父親一般,江湖中人,愛結交三教九流,所以有個把忘年朋友來投奔是在正常不過了。
隻是眼前這位年輕公子竟然說不好是幹什麼。說他是貴氣逼人的紈绔,可照比先前那位鎮南侯,可英武幹練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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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他也是江湖中人吧,手上雖有拿握刀槍的薄繭,卻少了江湖粗人不拘小節的豪氣。
陸武上下打量了一番,雖然一時看不透這位崔公子,卻不得不承認,這位可真是個難得的美男子。
而一旁馬上就要定親的陸青瑛也看直了眼——世間還有這般英俊的男子,隻可惜……他是個瘸子。
不過這一點缺憾,很快也讓人有些視而不見了。
崔行舟跟老爺子寒暄後,便命人呈上了見面禮,別的不提,隻那一對玉核桃,那雕工精細,竟然是和田黃玉雕琢而成。有道是“玉以幹黃為上,羊脂次之”。
這若是在前朝,黃玉壓根不許流傳民間,乃皇家御貢之物呢!可今世雖然不禁了,但這玉料太稀罕,民間流傳得也不多,就算有也無非是玉蟬吊墜一類的小件,哪有這麼大的一對核桃啊!
陸家的男人們押解鏢物前都要估價,自然也見識過不少珍寶,可是像這樣幹黃顏色,透著溫潤質地的玉料,不說價值連城,卻也不可估量!
陸青瑛聽父親小聲跟母親解釋了那一對黃玉核桃的貴重後,再看向崔行舟,覺得這位大伯的忘年交崔公子,又英俊了幾分。隻恨自己竟然早早跟蘇家定了親,也不知這位崔公子成親了沒有?
一時間,陸府上下都在納悶:這位崔公子究竟是什麼人,竟然隨隨便便就拿了這麼名貴的玉石送人?
而眠棠正跟表姐們坐在一處,雖然頭疼,但不好伸手揉頭穴。可她真想扯了崔九問:這叫禮不太重?
陸武也覺得貿然收下這禮不妥,連忙道:“陸公子,不過是登門拜客,我們陸家自好酒好肉招待便是,何必出此大禮,還請快些收回,老朽是萬萬接不得的?”
崔行舟微微一笑道:“家母喜歡收集這些個,家裡的東西多,隻不過隨便挑揀一樣出來,還怕老太爺嫌棄呢,我曾受了陸先生的恩情,得了陸家的一樣寶貝,便是金山銀山也當舍得。”
聽他說這話,陸慕忍不住問:“大哥給了你什麼寶貝?”
而陸羨倒知道王爺的話裡指什麼,連忙先推脫道:“哪裡!我可從未曾許過……”
眠棠外甥女跟這位王爺私相授受,哪有經過他這個長輩的同意了?這個鍋,他可不背!
就在這時,蘇家定親的人馬終於上門了,門房急急來報,一時間陸家人也無暇問崔行舟到底得了陸家的什麼,便去迎接蘇家人了。
陸家定親,崔行舟無甚興趣,便先跟陸羨打了招呼,自去陸家花園走一走。陸羨要代表老太爺迎接蘇家人,一會還要陪酒,一時也關顧不了他,隻能眼睜睜看他帶著侍從往花園子處溜達,就被二弟給拉拽走了
眠棠現在看淮陽王,跟個隨時能被點著的炮仗一般,自然不放心他在外祖父家裡瞎溜達。
她是外姓人,跟蘇家人在門口打過招呼,充一充場面後,便可從容撤退,就算不陪席也無所謂。
不過,趕在陸家人回神前,將崔行舟帶走才是真的!
崔行舟看著眠棠一路鬼祟看人,見無旁人才走過來撵人的樣子,一時感慨道:“我是來提親的,不知為何,竟有偷人閨女的感覺……”
眠棠可不想跟他亂扯,小聲道:“時候不早了,王爺快回去吧。”
崔行舟反手拉著她的,道:“我是得回去,等一會你外祖父得了空子,我與他說完,便跟你回去……既然偷人閨女,便一不做二不休了,你且陪陪我,免得我亂闖園子。”
可就在這時,穿來了一陣咳嗽聲,眠棠回頭一看,隻見自己的外祖父正陰沉著臉,看著崔行舟拉她的手。
眠棠連忙將崔行舟的手甩開,衝著外祖父道:“……崔公子迷路了,我給他引引……”
陸武看了一輩子人,就方才崔行舟看眠棠的樣子,哪裡像剛認識的?
再加上這位公子姓崔……陸武的臉更加陰沉道:“請崔公子到老朽的書房裡聊一聊。”
崔行舟倒是點頭應允,跟在了陸武的身後去了書房。而眠棠已經恨不得立刻來一場地震,免得崔行舟那廝氣死外祖父。
她扭頭問李媽媽:“你們王府裡就沒人能管王爺?他這般天馬行空的行事,也不怕氣死他母親?”眠棠覺得總得先知道崔行舟怕誰,才好勒住這瘋王爺的韁繩。
李媽媽老老實實道:“原先倒是有……可是老王爺早幾年就過世了……”
眠棠不相信地問:“那太妃呢……對了,他不是有個定過婚的表妹嗎?他的姨媽就讓他這麼輕巧地解了婚書?就……就不管管他?”
李媽媽嘆了一口氣,倒是有些明白眠棠這麼急的原因,但也老實交待了實底兒:“王爺平時倒是聽太妃的話,但是他是拿慣了主意的人,若是打定了主意,太妃也難撼動……至於廉小姐……大約也就這麼過去了……王爺可不是個肯輕易回頭的人……”
眠棠可並不相信李媽媽的話。當初她可是跟他在武寧關說得好好的,他不也盡失言了嗎?回頭草啃得可香了!
如此說話不算數的人,怎麼可信?現在他倒是一時想娶自己為妻,待得過後明白過來,想要反悔也是易如反掌。
可是他偏來折騰她的家人,若是外祖父被氣著了……
眠棠越想越不放心,最後幹脆一路小跑追撵到了書房,原本以為裡面會傳來外祖父的呼喊喝罵聲音,誰知道,裡面竟然是靜悄悄的。
眠棠小時就愛趴外祖父的書房,倒是知道哪裡偷聽最便利。
於是她尋了靠近假山的那一處窗子,用手指頭將窗子捅破,探看裡面的動靜。
這一看,眠棠都心驚,隻見崔行舟竟然跟外祖父盤腿坐在席上喝茶。
他擅長茶道,一壺香茶泡得是行雲流水,待茶葉化開味道,便敬奉一盅茶遞給了陸老爺子。
陸武卻不接杯子,隻細細打量著崔行舟,突然開口道:“我的外孫女曾經在西北結識一位故人,聽我家老大說,他好像也姓崔……”
陸武畢竟是老人精,看著大兒子也不像是跟這位崔公子莫逆之交的樣子,倒是帶了些疏遠敬畏之意。
他原也沒想到其他方面,可是就在方才,看著崔公子去拉眠棠的手,而眠棠竟然沒甩開他時,心裡一下子就明鏡了。
不過眠棠是女孩子,臉皮薄,他總要給她留些面子。於是將那小子叫到書房裡來問。
崔行舟倒是知道綏王使壞寫信,泄了柳眠棠在西北跟人結為假夫妻的事情。
他雖然想著今日不提,可是既然陸武提出了,他便落落大方承認了。
“與眠棠相伴兩年的正是在下……”
就在崔行舟開口承認時,陸武老邁的身子仿佛注入了精氣神一般,騰一下蹦了起來,轉身就去抽掛在牆上的長劍。
眠棠暗叫不好,趕緊推開窗子,提著裙擺從窗戶上翻了進來。可就是這般,也沒有攔住外祖父,那劍已經劈向了崔行舟。
崔行舟坐在原地閃身避讓,最後兩根長指夾住了劍刃。陸武眼見刺不中他,幹脆舉腳去踹他的瘸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