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又是互相拽了對方的小尾巴,當下也是偽善寒暄,隻假裝無事發生一般。
最後崔行舟給了綏王腰牌,讓他可以勉強維持體面,離開西州去了。
再說,眠棠在那一場亂局後,便指揮著僕役們收拾院子。
結果一扭頭時,便發現一個高大的長衫男子,拄著拐杖,順著被踹壞的大門,很自然地入了她的院子。
第69章
眠棠一時愣住了,直直看著崔行舟不說話。
而崔行舟也沒客氣,跟進了自家院子一樣,衝著跟他施禮的李媽媽擺了擺手,然後撥弄了一下晾在架子上的一串腸,吩咐李媽媽晚上蒸兩根來吃。
然後他拄著拐,饒有興致地查看院子的各個角落,最後舉步就要往屋子裡走。
眠棠這時也回味過來,急急立在屋門口,借著行禮問安,不讓他進。
崔行舟這才正眼看眠棠,低下頭挨著她問:“怎麼行情見漲,這屋兒也不讓我進了?”
眠棠覺得他說話有些不著調,隻繃著臉兒,就是不動地方。
最後崔行舟幹脆棄了拐杖,一把將眠棠抱起,幾步就入了屋子。
眠棠才不讓他抱,掙扎著要下地,卻被他撂在床上不讓起來。
崔行舟俯下頭,貪婪嗅聞著她身上那種獨有的綿甜氣息,說道:“分開這麼久,你就不想我?”
眠棠別著頭不讓他親,惱著道:“這才不到一個月,怎麼就分開久了?你怎麼來這了?快起來正經說話!”
崔行舟見她真惱了,這才在她的臉頰上啄了一口起來,順便拉拽著她一起來到桌邊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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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是坐著的時候,淮陽王順嘴說了一句屋裡的家具擺設得別扭,用起來不順意。
眠棠用力翻了一下白眼,不過還是給他倒了一杯剛剛煮好的銀耳紅棗桂圓甜羹。
“王爺還沒說,為何突然來到這裡。”她一邊敬遞著杯子,一邊問。
其實在眠棠出發不久,崔行舟便也上路了。
隻不過他帶著軍隊班師還朝,難免路程要慢一些,所以一日前才到。
而眠棠寫的那封“交底”信也著實氣到了崔行舟。
他不過是放她回去幾日,卻惹得鎮南侯、綏王之流上蹿下跳,尤其是那綏王,竟然如此囂張,被李光才敲打了一番後,就明目張膽地搶人來了。
崔行舟一想到若不是自己親自到了,隻怕眠棠已經被綏王那匹夫搶入別館裡去了。
若是那個時候,她的清白不保,脾氣又倔,定然是要反抗的,到時候她那半好不好的手腳力氣,怎麼能抵得過綏王?
崔行舟竟然不敢再想下去,用力握住了眠棠的手。
眠棠被他捏的手疼,便小聲叫:“幹嘛捏得那麼用力?”
崔行舟老實說出了心裡話:“你……若跟別的男人好了,我可是要殺人的……”
眠棠想起在自己家門前丟了腦袋的那幾個,便知道他說的不是玩笑話,於是靜靜地看著他道:“殺誰,我?還是我的家人?”
崔行舟瞪了她一眼,冷聲道:“你都這麼氣人了,我何曾碰過你半根手指頭?自然是殺奸夫……”
眠棠看著他殺氣騰騰的俊臉,不知怎麼的,突然想笑,也就這麼噗嗤笑出來道:“你那奸夫是從哪頭論起的?若細說,你也不是什麼正經來路……”
這話剛說完,她才發覺自己造次了,怎麼可以這麼跟堂堂的王爺說話?
可崔行舟倒是沒跟她擺什麼官架子,隻一把抱起她悠了一圈道:“我未娶,你未嫁,我倆現在頂多算是幽會的相好。”
眠棠被他的“相好”之詞說得惱了,便道:“那我也一早跟你說了,要跟你徹底分了,你還幹巴巴的來纏我?這次是去京城吧?將李媽媽和你的人都一並帶走吧。你也看到了,我自立了女戶,將來不嫁人也能過活,你若頂了醋意,就是不願別人娶我,那我一輩子不嫁,你自去放心過你的快活日子去。”
崔行舟垂眸看著她,拉著長音問:“真是一輩子都不嫁了?你不是想生孩子嗎?不嫁人怎麼生養啊?”
他這麼一提,眠棠立刻想起自己當“崔夫人”時那些沒羞沒臊的話來,登時不幹了,隻急急要起身,不再跟淮陽王說半句。
崔行舟豈不知她鬧了別扭,便摟住了她低低道:“別氣了,一切都盡交給我,到時候,你想生養多少都行……”
眠棠這幾日已經被“妾啊妾啊”鬧得有些意亂心煩,眼看著崔行舟又要舊事重提,再也忍不住,狠狠推開了淮陽王道:“我自知出身卑微,也無意攀龍附鳳。人世間的活法多得是,難道不生養在王府侯門裡的,便都是卑賤汙泥不成?我如今活得且自在呢,就是吃喝不上的那天,在街邊當乞丐也逍遙快活!你休要再提讓我做妾的事情!誰愛當你的小老婆,隻管當去!我柳眠棠若是再想你半分,是烏龜王八蛋!”
說這話的時候,柳眠棠的一雙媚眼瞪得老大,跟個要吃人的小母老虎一般,全然不再顧忌著崔行舟的王爺身份了。
分開了這麼久,崔行舟已經再清楚不過柳眠棠了。她這麼說,便也能做到有一天,像忘掉那個子瑜公子一般,將他忘得幹幹淨淨。
想到這,崔行舟心裡就升騰起一團不能抑制的怒火,甚至隱約有種瘋狂的想法,想要將這女人鎖起來,藏在金屋裡,誰也不讓看!
其實分開來的日日夜夜裡,崔行舟心裡掂量的事情,可比一門心思賺錢的柳眠棠要多得多了。
他也想忘了她,至此再不提北街那段荒唐的虛假日子。可是他就是放不下,一想到眠棠跟了別人,就像被人拉扯腸子一般難受。
不過最近,亡父的音容笑貌總是在他腦海裡縈繞。
老淮陽王喜好女色,納妾無數,可是若是細觀那些個妾侍,眼睛眉毛鼻子,又無不肖似。後來他才知,父王在年少時曾經戀慕一位出身卑微的女子,卻礙於出身太卑賤,也沒有在一處。後來他娶了楚王妃,那女子也遠嫁了。
至此以後便看山看水都是你……變得放浪形骸,荒誕不羈。
崔行舟小時,曾看見喝得酩酊大罪的父親跟友人言:“就算封得萬戶侯,卻不能隨了自己的心性娶了自己真正的心愛之人,也是白忙一場,倒不如市井的蠻夫走卒自在……”
以前崔行舟每每想起父王涕淚縱橫的這番話,都覺得發自內心的厭惡,覺得父親這是在為沉迷女色,冷落母親找尋的無聊借口。
大丈夫立於天地間,怎麼可以糾結小兒女的情情愛愛?
可是現在輪到了他的頭上,他才發現,自己竟然陷入了跟父王當年一樣的境地。
不過他倒是很認同父王後來說的那番話。貴為王爺卻不能娶自己最想娶的那一個,當真是窩囊到家了!
那個子瑜公子,便是為了權利拋棄了眠棠。若是他也如此,跟那個賣屁股的皇孫窩囊廢有什麼區別?
如此想定了,便仿佛打通了任督二脈,崔行舟這次來,心裡已經做了決定。
就在眠棠瞪著眼兒,衝他發火後,崔行舟慢悠悠道:“誰說要娶你做妾了?”
眠棠沒想到,他竟然是“你連妾也不配做”的態度,氣得一口氣沒上來,伶牙俐齒的玉人兒,就那麼噎住了,隻撐著微紅眼圈,胸脯起伏地瞪著他,那眼淚下一刻就要掉下來了。
其實崔行舟也後悔自己一時又氣她。他跟她這麼久沒聚,甜蜜都來不及,將人氣哭了,不還得自己來哄?
於是立刻上前,一把抱住她,低聲哄道:“不做妾,又來尋你,自然是想娶你為妻了!到時候你不生,也有人催你生不是嗎?”
眠棠還沉浸在被他看輕的氣憤裡,卻聽他又張口說要娶自己,便隻當他是在說些男人騙小姑娘時的甜言蜜語。
這時,她也緩過氣來,哽咽著努力咽下委屈,盡量平靜道:“總之,今日多謝淮陽王出手相救,我又多欠了您的人情,日後總歸想辦法加倍奉還就是了……時候不早了,王爺請回吧!”
崔行舟設想過在自己開口允諾娶眠棠後,她的各種反應。
嬌羞的,喜極而泣的……可就沒到竟然是這般若無其事的反應。
一會見崔行舟的俊臉也沉了下來,揚著濃眉道:“哪去啊?今夜我便住在這了!”說完便往床上一躺,將腳上的鞋子甩掉,動也不動了。
柳眠棠沒想到他這般無賴,氣得一扭頭便出去了。
她出去的時候,板材店正好運來兩塊沒有上漆的門板,比對一下門框,按上折頁暫時可以應付一下。不然的話,女戶人家,入夜了門戶大開,實在是不像話。
等眠棠看著範虎他們七手八腳地將門板子按上,便又去廚房看李媽媽煮湯蒸臘腸。
眼看著李媽媽又開始炒了崔行舟愛吃的小炒肉,眠棠不淡定道:“你還真給他準備了?我說過留他吃飯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