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飯的功夫,眠棠就跟阿聯辿闲聊,打聽下蠻族那邊的局勢。
聽阿聯辿的意思,阿骨扇乃是暴虐成性之人,原本就不得蠻族各部落的擁戴。他打勝仗時還好,大家一起跟著分肉吃,逐利而行。
可是現在阿骨扇被淮陽王打得是節節敗退,跟隨他的個個部落也開始不滿,更是打得有些心虛疲累,期盼著兩邊早點議和。
但那個淮陽王卻毫無議和的意思,似乎要將阿骨扇屠戮殆盡的意思。
眠棠不動聲色地聽著,突然問:“那你們古麗部落也追隨阿骨扇打過仗嗎?”
阿聯辿唾棄地往地上吐了一口道:“誰會跟吃腐肉的財狼為伍?我們古麗部落的人就是死光了,也絕不會臣服於阿骨扇……”
說完這一句後,阿聯辿似乎自覺失言,便沉默不再說話,隻悶頭繼續吃著羊肉。
眠棠舉著碗,慢慢喝著羊湯,不知為什麼,心裡突然有些奇怪的聯想。
她曾經聽崔行舟講枕邊故事時,講過蠻族王位更迭的故事。
一時間,突然想到了那位慘死在阿骨扇的蠻族老單於。據聞老單於的獨女在父王死後便下落不明。
倒是跟那個林娘子委身給胡家二公子的時間吻合。而且林娘子會說漢語,談吐不俗,應該是很小的時候就請過漢人當夫子才對。一般部落的小王女,可沒有這般排場……
而如今,她身邊的這些個勇士看上去,也跟那些扁鼻子的蠻族大不相同,更不是尋常的蠻族牧民。
聽著他們說的是自己能聽懂的純正的王旗口音,眠棠忍不住猜想到,那個林思月會不會就是老單於下落不明的那個女兒呢?
不過對方既然不願被人探知底細,眠棠便也識趣不問,卻急著催促他們趕緊回轉。
若是她的猜想沒錯的話,那林思月和幹兒子小核桃的處境也很危險。
阿骨扇若是知道老單於的骨血還留存著,必定想要斬草除根。所以林思月的身邊,可不能短缺了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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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第二日一大早的時候,眠棠便請了阿聯辿過來,再次謝過,說已經快要趕到金駝鎮。不需要他們護送了,請他們回轉吧。
阿聯辿卻不肯,隻說他的女主人吩咐,一定要將柳姑娘送到安全的地帶才能安心回去。
可是眠棠卻一臉嚴肅道:“聽聞淮陽王在金駝鎮安插了許多探子,你們的相貌這般顯眼,若是靠近了,被那些官兵抓去審問,隻怕一時半會不能脫身,到時候林娘子無人照拂,可如何是好?”
這話說得阿聯辿有些猶豫了。王女和小王子乃是他們部落最後的希望,若真是出了什麼差池,是什麼都不能彌補的。
眠棠很善於說服人,一番話終於將終於將阿聯辿說動,同意回去了。
看到阿聯辿和部下離去,眠棠緩緩舒了一口氣。阿聯辿的這支奇兵已經重傷了盜匪,餘者便不足為慮,縱然這些盜匪想要報復,一時間也是有心無力,不能阻礙自己了。
這次的貨物主要是羊群,都是帶毛喘氣的活物,接下來的路程當爭取快些趕路,盡快的離開西北。也希望林娘子和她的兒子可以否極泰來,過得舒心自在。
果然後面的行程非常平安,他們一路順暢地來到了金駝鎮。
這麼一大群羊趕進金駝鎮,頗有些轟動。畢竟此時能帶著一群羊趕來,著實不易。鎮上的羊販子紛紛過來,找眠棠談採購事宜,報出的價格也是一個比一個高。
最後眠棠將羊群一分為三,分別賣給了三家出價最高的羊販。
劉琨笑的嘴都合不上了,這次路途雖然風險頗大,但是利潤也實在是豐厚,足足抵得上平時四五次。眠棠帶著劉琨和幾個鏢師,將現銀都換成了銀票,用厚實的油布裹好,縫到羊袄子的夾層裡,就連晚上睡覺也不脫。
不過第二早起時,眠棠他們走早出發了,眠棠尋了個小樹林,換穿上了女裝。還讓劉琨幾個鏢師剃掉了胡子。
行走江湖的男人,胡子就是人生的履歷,如何能剃?劉琨他們死活不答應。
第57章
可是眠棠卻說:“我們趕著那麼多的羊來,實在太扎眼。恐怕官兵今日要來找尋我們了。若是不變裝,我們豈不是要麻煩了?”
昨天她跟羊販子闲聊時知道,這裡私販子多極了。
在官兵的眼裡,這些私販子卻招人喜歡得如肥美的羔羊。
自從吳太後垂簾聽政以來,巧立名目收取苛捐雜稅。尤其是西北地界,腐敗盛行,正經的生意人根本賺取不到錢。
羊販子們都是本地人,時時按年節打點官兵,一般他們在買賣的時候都無人來攪鬧。
不過待得賺了錢銀後,外地的客商無一例外要被刮油。連罰金和補交的稅錢,加上恐嚇坐牢敲得竹竿很可觀,相當於白白走了一趟。
眠棠可不想白白替他人作嫁衣,所以趕著天不亮出發,而且要變一變裝束才好。
在銀子和胡子之間,似乎就變得好選多了。
劉琨和兩個鏢師不再猶豫,各自剃掉了胡子,一時間臉兒上光禿禿的,互相看著,覺得自己的爹媽都不能一眼認出了。
眠棠笑嘻嘻地道:“這樣一來,就萬無一失了。”
果然待天見亮時,就有官兵在道路上設卡盤查客商,離得老遠就看見,阻攔人的那幾位,都在江邊的牲畜市裡見過,隻不過那時他們是便服,挨著羊販子們,將錢銀都看得仔細。
現在則是換上官皮抓人,此乃入關必經之路,果然十拿九穩。
待看到眠棠梳著長辮子,穿著棉布襦裙坐在一頭小毛驢拉的馬車上時,官兵們攔住詢問。
聽聞大姑娘是準備入關投奔婆家時,那幾個差役們都仔細打量了下眠棠。
他們並沒有認出眠棠就是昨日牲畜市的小子。畢竟那麼好看的大姑娘,跟那個黑著臉,穿著羊皮袄子的私販子也挨不上啊!
他娘的,那個小子也夠油滑的,因為那小子磨磨蹭蹭,一直遲遲不交易,他們就等不及就吃酒去了。原想著喝完酒,睡一覺,再去按住他們。
可是他們半夜突襲,去搜查車馬店,那個小子居然不聲不響地走了。若是按住了那個小子和幾個大胡子,可是油水豐厚,所以他們一路快馬趕到此處,一門心思在尋找著髒臉小子呢!
這裡是入關必經之路,又是日上三竿才通閘,不怕他們提前逃走。
眠棠雖然有長圍巾遮住了口鼻,可看著露出的眉眼,就能猜出這個是絕色的美人。
官兵們平時的無聊愛好,就是給過往俊俏的姑娘媳婦搜身,仔細驗看身上可曾帶了不相宜的東西。
如今一看到這麼標志的大姑娘坐在車裡,那些個好色的兵卒們就有些蠢蠢欲動,瞪著眼叫眠棠下來搜身。
眠棠微微皺眉,正想偷偷捅破自帶昨日尋來的牛膀胱,弄些腥臊味道燻人時,身後等待檢查的車隊後面突然起了騷亂,據聞是有人動手打人還搶東西。
一時間官兵們紛紛往後跑去,也顧不得檢查眠棠,隻揮揮手,讓她先走了。
再說那車隊後打人的人,看見湧過來的官兵,黑著臉就是一拳擊倒,看著那馬車走遠了,才掏出令牌道:“西北軍特差辦案,哪裡敢來阻擋?”
這令牌唬得那些差役們諾諾稱是,再不敢阻攔他們。
範虎收起了令牌,看了看身後一個個臉上掛著喪氣的手下,什麼都沒有說。
柳姑娘太折騰人了,若不是他打著十二分的精神,這一路就要跟丟了。隻求上蒼看他八十老母的情分上,保佑他平安完了這差事,從此以後便解甲歸田,告老還鄉……
就這樣,眠棠一行人終於有驚無險地入關,趕了一段時間路後,終於到了西州地界。
結果還沒等回轉陸家,劉琨就看見鏢局子裡的人一個個騎馬在官道上狂奔,其中一個,還是二爺陸慕。
劉琨急忙出聲喊二爺。
那二爺起初沒認出劉琨來,待得聽見聲音,狐疑勒住了馬回頭看。不過他也是看了半天,才發現這臉兒光的跟雞蛋似的老貨……居然是劉琨!
當下二爺氣得破口大罵道:“劉琨你是瘋了不成!將柳丫頭帶到哪裡去了?我大哥發現她沒了,急得都快磕死在我爹面前了!”
陸慕不同於耿直的大爺,為人鬼道得很,那嘴也能說,如今在氣頭上自然將劉琨罵得狗血噴頭。
柳眠棠從馬車裡伸出腦袋喊道:“二舅舅,今天風大,你再多說幾句,就要灌滿嘴的沙了!”
陸慕轉頭一看,看見笑嘻嘻的眠棠時,簡直是長出了一口氣,飛身下馬跑到馬車前,一把將眠棠拉拽下來,上下鄭重看了一遍,確定是他的外甥女無疑後,這才帶著哭腔道:“你這丫頭,當真是個不體貼的,怎麼這麼長時間不往家裡送信?”
眠棠看著一向跟她親近的二舅舅,眼睛裡也蓄滿了淚水,卻隻道:“說來話長,待我回家了,再仔細與您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