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行舟甚至借著手握軍圖的便利,給柳眠棠畫下了詳細的逃跑路線。
那等子周詳啰嗦,叫柳娘子都看不下去了。
“夫君……將軍給你軍圖,是讓你方便探查地形,調度軍隊,若是他知你先鑽研了逃跑的路線,隻怕……會動搖軍心啊!”
眠棠不好意思問夫君是不是想做逃兵,隻能委婉地提醒他。
崔行舟繃著臉道:“你若不來,我自不會研究這些個,記住!一旦金甲關失守,蠻兵來的,什麼細軟行李都不要顧及,先逃入山裡再說!”
柳眠棠抿著嘴不說話。她知道,他並非在開玩笑。金甲關一旦失守,便相當於給虎狼敞開了進軍中原的大門。
像夫君這樣守城的將士,也就基本上很難生還了……
崔行舟顧不得叮囑眠棠太多,他要立刻待將士們入金甲關御敵了。到時候,隻怕很難像在路途上時,夜夜都來陪伴眠棠。
不過柳眠棠倒並不覺得自己孤單無聊。
眠棠原以為像她這樣一路追撵大軍而來的內眷夫人乃是獨一份。誰知到了武寧關才發現對夫君不離不棄,長途相隨的並非她一人。
原來這次參軍的壯丁,很多都是家無餘財,唯有破屋一間者,還有不少的手藝人。既然夫君應召入伍,有些跟夫君恩愛的婆娘們倒也想得開,覺得與其在眞州不知夫君情形,日日擔驚受怕,莫如舉家而來,還能不時見一見。
所以在眠棠到達武寧關的幾日後,陸續有不少從眞州一路打探大部隊的蹤跡,追隨而來的眞州鄉裡們。
隨後幾日陸陸續續便有隨行的婦人來到武寧關落腳。
一時間,窮鄉僻壤的村寨頓時顯得有些熱鬧。
柳眠棠的夫君崔九也是個有能耐的,到了武寧關,次日便在當地替她安置了一處宅院——因為戰場離武寧關不遠,許多當地人擔心武寧關被波及,紛紛投親訪友,空出許多府宅。
因為買的倉促,和靈泉鎮的府宅相比,剛買下的宅院便要簡陋粗糙一些,但也比支著簡陋的帳篷,風餐露宿要強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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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這類投奔丈夫的軍眷都明顯操著外地口音,安頓好家小後,上街時彼此打下招呼,便很熟絡地聊起來,一時間鄰裡熱絡的氣氛不下於靈泉北街。
能撇家舍業來的,都是帶了手藝,老家也沒有什麼田產的工匠婦人。雖然來到時候倉促,隻扁擔籮筐,可是支起攤子,就能開業營生。諸如補鍋盆一類的手藝,在當地頗為稀罕,四鄉八裡的鄉親們都來排隊補盆,就地賺了錢後,就能租屋住下了。
雖然戰事吃緊,但是在大後方裡,百姓的日子還是要繼續的,補盆一類的買賣很有賺頭。
柳眠棠看到這樣帶著手藝的女眷,很是豔羨。她當初從靈泉鎮走得太急,對於櫃臺上並無太多的交代,全看著她僱請的掌櫃是否能走良心,老實經營,如數上繳利潤了。
若是她自己有手藝的話,豈不是走遍天下都心無顧及了?幸而她帶的錢銀多,就算一年半載不做營生,也夠吃夠喝的了……但是闲不住的眠棠,總有些不甘心。
柳眠棠這幾日也是認識了不少軍眷婦人,因為知道彼此是軍眷,所以互相也頗為照顧。
而柳娘子因為先到了一步,已經安置妥當,便熱心腸地幫助其他的婦人安頓下來。
遇到那等子在路途上生病的婦人,眠棠也借出自己的馬車,幫助婦人去鄰鄉找郎中看病。
一來二去,十幾個眞州婦人裡,大家都敬奉了柳娘子為軍眷的領頭人,一時間,同鄉軍眷會籌備整齊,正式開張。
軍眷會每日聚會的地點,便是關內一條通過來的溪流。日頭正好時,大家抱著一堆髒衣服,邊洗邊邊聊天,倒也熱絡。
眠棠手腳怕涼,沾不得冷水,不過她總是跟著芳歇碧草兩個小丫頭一起來,順便幫其他帶了孩兒的婦人看看孩子。
這女人多的地方,自然各色奇聞消息也多。軍眷裡有個女子的丈夫乃是軍隊帥營的伙頭兵。
借著出關來後方運菜的時機,他跟自家婆娘見了見。於是這位溫姓的娘子便有了些新鮮火辣的消息跟婦人們分享。
當溫娘子聽到有人感慨金甲關的將士們不得女人在身邊照顧,不知過得怎樣時,撇了撇嘴,道:“那都是一般的兵卒才不得照顧,若是將帥,到了哪裡都不能缺衣少食。聽說,那主帥淮陽王就帶了個侍妾來,淮陽王夜夜與那個美豔侍妾同寢,過得且滋潤呢!”
眾人一聽,都是瞪圓了眼睛,替那位被退婚的廉小姐惋惜了一下。不過在她們看來,像淮陽王這等位高權重者,有個三妻四妾的倒也正常。就算身在戰場,貴人也不能短缺了人照顧不是?
眠棠曾經因為言語不謹慎,被夫君申斥過,所以很注意這個,她覺得此時作戰,這類主帥享受的捕風捉影的話,還是不傳的好。
於是她坐在溪邊的大石頭上,一邊給幾個娃娃分果子吃,一邊道:“既然是聽說,就說明是捕風捉影的事兒,還是別亂傳了,再說了,若是淮陽王的侍妾真跟來,說不定就在我們其中,你們說嘴,叫正主兒聽見了,豈不尷尬?”
那些婆娘聽了,一陣哈哈大笑:“既然是王爺的侍妾,怎麼會跟我們這些人廝混?說起來,我們中,隻柳娘子你模樣出挑,又是帶了婢女婆子車夫的,若是真有,便是你了!到時候可莫要跟王爺告我們的狀!”
柳眠棠笑罵道:“我便是了,絕對饒不得你們這些說嘴的婆娘,叫王爺捉了你們打嘴板子,一個個的,都逃不了!”
一時間溪水石畔,嘻嘻哈哈聲不斷,直到大家都洗完了衣服,這才各自歸家散去。
眠棠回到家裡時,李媽媽已經做好了飯,眠棠吃完飯後,便沒事拿著夫君給她留下的臨摹的軍圖看。
金甲關的確是個地勢險要之地,頗有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氣勢。若是有良將鎮守,糧草無憂的情況下,也是能安守住的。
她能做的不多,隻能盡量安心呆在武寧關裡,等著夫君的隊伍捷報傳來的消息。
而崔行舟那一邊,可沒有武寧關裡的融洽安詳。
他這邊可以說是噩耗連連。朝廷已明白地派信使來說,軍隊的糧草在開春以後的很長時間裡,供應不上來,須得他自己想辦法。
這種不負責的話,叫下面的將士聽了氣得直拍桌子。
可是崔行舟一早就料到朝廷不可靠的事實。所以當初他從眞州出來的時候,除了帶了一部分糧草外,還叫兵卒後續再運一批到西北。
若是節儉吃用,勉強能熬過冬天和青黃不接的春季。
隻要沒有斷糧的危險,穩定住了軍心,就是拖,他也能將那些蠻兵給拖死。
所以當他入關之後,任憑關下的敵人如何叫罵。他就是命令兵卒緊守城門,就是不出去迎戰。
就連敵人詐退,空出一個城池來,也置若罔聞,毫不貪功冒進,更沒有叫兵馬前去佔領接管。
這等子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叫蠻兵全沒了法子。隻能每日派熟諳中原話的罵陣兵前去喝罵,一時間,竟然將淮陽王的族譜都罵了個遍。
那金甲關上也有通曉蠻語的兵卒,被淮陽王委以重任,給蠻兵的單於的生父編排了足足一營,回罵的氣勢如虹,盡顯了中原罵街的博大精深。
隻是時間久了,破費嗓子,軍中常備的藥材不多,所以少不得要到後方定買些潤喉的藥來給人吃。
眠棠在武寧關帶了已經快一個多月,不見丈夫出關,她又是闲得無聊,竟然大著膽子盤下了一處出售的藥鋪子,做些買賣藥材的營生,總算是有了入錢的營生。
崔行舟借著買藥的功夫,喬裝成千夫長,又用頭巾裹著臉,來到了武寧關小停片刻。
可是他沒想到,替金甲關的將士選買藥物,竟然買到了柳娘子開的鋪子上來。
“你又不會看病,店裡也沒有像樣的伙計,怎麼開藥鋪給人抓藥?”
柳眠棠卻像模像樣地一邊稱量藥材一邊說:“關內沒有像樣的郎中,這唯一一家藥鋪子的老板也逃難去了。關裡的百姓也要生病看病的。怎麼能少了藥鋪?我將它盤下來,再多進些藥材,前線藥材吃緊了,夫君無藥可用,我也能出把氣力啊!放心,當初趙神醫跟我留下的醫書全著呢。我闲來無事都記熟了。所謂久病成醫,沒有七分,也就三分的醫術傍身呢!”
眠棠娘子剛誇下海口,就有鄰人登門:“哎呦,柳娘子,你且幫我看看,怎麼昨日吃了你抓的藥後,我瀉得更厲害了?”
柳眠棠一聽,顧不得夫君,連忙打開紙包看自己抓的藥,又翻了翻一旁擺著的醫書,幾次確認後,很鎮定坦然地從裡面挑揀出一些藥材,然後又加了些,包給了那鄰人:“孟叔,你本身有火氣,腹瀉一下,正好排毒,你現在回家再吃,一定事半功倍,藥性更顯。”
她說話時,帶著說不出的自信,倒像是個經驗豐富的老醫一般,那位大叔不疑有他,加上娘子不收他錢,自然千恩萬謝地離開了。
可是崔行舟在一旁冷眼看得清楚,那先前的藥裡,分明是有巴豆荷葉一類的瀉藥——這個膽大包天的小娘子,不怕她給人抓藥,抓出人命來嗎?
可是眠棠卻坦然自若:“趙神醫說,他剛開始給人看病抓藥時,也會出錯。好郎中也是慢慢學起的,更何況若是有重病的,我壓根不接,相公莫要擔心!”
崔行舟無奈地揉了揉額頭,看看自己手裡的藥包,一時也拿捏不準,這位蹩腳的郎中是不是給他的子弟兵開了什麼虎狼之藥。
第45章
相比於崔行舟的顧慮重重,眠棠就欣喜多了。
她沒想到前方戰事吃緊,相公居然還能借著採買藥材的機會出軍營。
少不得讓李媽媽切肉做飯,讓相公吃頓好的才走。
武寧關的這處宅院太小,前主人又留下許多雜物。眠棠沒有來得及叫人清理,所以做飯的廚房也顯得局促狹小,而且隻有一個灶眼兒,不能做太多花俏的菜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