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瑜自然提起了與石總兵聯姻的事情。劉霈覺得這是一段良緣,感慨說子瑜也該結婚生子了。無論將來大事是否能成,太子一脈香火絕對不能斷。
待得他與石小姐成婚之日,他綏王府也會出禮相賀。
接下來,綏王分析了如今朝中形式,如今貴為太妃的熹妃的娘家吳家飛揚跋扈,外戚把持朝政,很不得人心。如今朝裡的老臣還在,尚且記得前太子的賢德。
他朝中的心腹已經替劉淯鋪好了路,隻待招安之後,他入京領取官職,到時候再圖謀時機,舉兵宮變,鏟除奸妃一黨。
劉淯平靜地聽著皇爺爺畫下的大餅,淡淡道:“圖謀大業尚且還遠,在下若能手刃仇敵,為父王幼弟報仇雪恨,便心願已足,至於治國才略,某自知鄙薄,實在不堪大用,還需的綏王撥亂反正,挽救大燕山河……”
當劉淯辭別綏王,下船而去的時候,也許是因為寒氣襲人,咳嗽不斷,一副弱不禁風的樣子。
當他上了馬車後,秦先生小聲道:“綏王雖然為公子血親,可是公子不能不防啊!”
劉淯點了點頭,山上的貪汙案起後,他一下子清明了不少。
他有些太看重舊情,總是感念當初東宮相救之恩,而不願將這些舊部想得太壞。
可事實上,人心會變的,他的這些舊部,其實人人都有一副自己的算盤。
眠棠的出走,讓劉淯看清了不少世事。
這個綏王是個什麼東西,眠棠一早就給他分析過了,更是極力反對孫將軍與綏王聯手的意見。
隻是依著眠棠的想法,實在是太過保守,血海深仇何日能報?
其實他也知道,眠棠雖然聰慧卻並無太大的野心,若不是為了他,她當初也許都不會在仰山留下來。
如今眠棠離開了,劉淯也沒了說服她的必要,權衡利弊之後,決定冒險一試。
他太急於成功了。他的前半生背負了太多本不該承受的苦難,現在也唯有破釜沉舟,才能贏回屬於他的一切——包括眠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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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這,他的拳頭收緊,前方路途荊棘,身後火海茫茫,他別無退路,唯有一直前行……
而綏王看著病弱的侄孫離開後,倒是玩味的一笑。
身子骨這麼弱,恐怕也承受不住太多的福運。
綏王的母後乃是大燕世家的宮家,他的母親尊為太皇太後,何等尊榮,妖妃也不過是她的兒媳婦罷了。豈容妖妃外戚吳家作得無法無天?
是以宮家若想扳倒吳家,便將厚望積蓄在了他劉霈的身上。
不過就像母後所言,如今時機不到,且容得吳家再囂張一段時日,待得天怒人怨時,便是他劉霈重返京城時。
而現在,他還須得養精蓄銳,再蟄伏一段時間。而劉淯也好,還有那個淮陽王也罷,都是牽引吳家的籌碼,他不急……
可是這闲暇下來的時間,總是要有些消磨的營生的,不知怎麼的,一副桃花粉頰的面容浮現在了劉霈的眼前。
失憶了,又武功全失了的女匪頭子……偏偏生得一副我見猶憐的面龐。
這樣的鮮嫩擺在眼前,倒真是勾起了劉霈的胃口。
所以在回去時,劉霈特意又路過了靈泉鎮,想要會一會這小娘子。
可是瓷鋪的櫃臺上端坐的那位,居然是個胡子邋遢的老頭子,一問才知,那娘子舊疾犯了,東家心疼娘子,再不讓她來櫃上了。
劉霈聽了挑挑眉,倒也並不在意。左右不過是個商賈從河裡撈出拔了刺的花兒,倒叫他走了狗屎運喝了頭湯。
不過劉霈貴為皇子,自然做不來強搶民女的勾當,這等落人口實的做法豈不是成了潑皮無賴?
回頭他會囑咐自己的管事,借口定瓷器,想法子將那個商人弄到惠州,尋個罪名押入大牢。
看那柳娘子來救不救她的掛名丈夫!到時候,若是求到綏王府來,他倒是可以開個後院小門,讓柳娘子進來,細細商量……
而柳眠棠並不知有人正打著自己的主意。她正在賀家府上參加茶宴,順便分一分賀家大爺從京城裡帶來的各色子布料。
靈泉鎮不比京城,雖然照比偏僻的鄉鎮要好很多,但是有許多稀罕物,還得靠有門路的從京城裡帶。
賀家大爺去京城的店鋪子送貨,船不走空,便帶回了京城裡名貴的布料、香料和脂粉一類的物件分給家裡各房女眷,當然還有生意場上須得打點的官眷們。
不過跟賀三小姐交好的女伴們,因著這份情誼也有了些優待,可以從三小姐分得多餘的布料脂粉。
在一眾的手帕交裡,賀珍感念之前的開導之情,又有些偏私柳娘子,於是她撿了一條三色帕子,要先遞給柳眠棠。
可那帕子用的布料太出挑,有幾位夫人老早就看中了。見賀珍先給了柳眠棠,不免覺得自己與賀珍的情誼被打了折扣,生出被辜負了的酸氣。
“三小姐,你這也太偏心了吧,隻這一條漸變平緞的帕子,你問也不問就給了崔夫人,不怕我們都管你討要,要不來,便堵了門不回去嗎?”其中一位臉皮厚的夫人倒是直直笑問了出來。
賀珍也有些後悔沒私下裡給柳眠棠,隻連忙補救道:“這帕子是柳娘子一早就拜託了我的,倒不是不顧著你們,實在是這布料子太緊俏,我伯父也沒有買到太多……”
“得了吧,你伯父入京的時候,崔夫人才剛在鎮裡落腳,哪有什麼交情跟小姐你預定帕子?你還不如說,覺得我們的膚色襯不出這帕子的美來呢!”
那夫人也是伶牙俐齒,仗著與賀珍相熟,說話全無顧忌,立意要讓賀珍將那帕子分給自己。
賀珍沒想到這趙夫人這麼不給面子,一時語塞,想到先前假山處,議論她是非時,也有這個長舌的趙夫人,心裡不禁有些羞惱。
賀珍分東西時,眠棠壓根沒有往前湊,隻半躺在一旁的貴妃榻上烤爐子呢。
入了冬,靈水鎮就進入了陰冷颯颯的日子,眠棠手腳有傷,不耐寒氣。所以她便跟貓兒一般,哪熱往哪鑽。
眼看著她們提到自己,這才抬頭抱著手爐走了過來。不是她說,這些個婦人又不是北街工匠的內眷,也太沒有眼界了,隻一條帕子值得這麼爭搶嗎?
為了不讓賀珍為難,她大度道:“謝謝賀小姐的美意,既然趙夫人想要,給她便是了。我家有跟這差不多的料子,不用想著我。”
趙夫人也是來勁了,聽了眠棠的話,又開始笑道:“崔夫人,你怎麼說話也這麼沒有天際?這三色布料子乃是今年才興起的,用的可是南洋眠蠶絲用金塘花汁染成,貼著肌膚能生出如花暗香。在京城裡,一匹子布都炒出天價了。你居然說你家有?該不是被無良的奸商給蒙騙了吧?”
眠棠聽了一愣,轉身讓芳歇拿來她團在一旁的狐裘大氅。這狐裘是夫君新拿來的皮料子,她揀選了夫君給她買的一匹布料子做了大氅的內襯,餘下的布料還做了幾樣肚兜和內褲。
如果她沒記錯,那批布料子跟這帕子的用料也差不多啊!
待芳歇抖落開大衣,一屋子的夫人小姐都住嘴了。
什麼叫炫富?絕非滿頭金銀,而是麥芽糖涮鍋,蠟炬成柴。
又比如像柳娘子這般,將價值千金的布料子隨隨便便做成皮大氅的內襯子。
賀珍也雖然老早猜到了崔家有些背景,可沒想到柳娘子竟然比著那準王妃的廉小姐都奢靡,不禁啞然道:“還是崔夫人大手筆……”
那爭搶帕子的趙夫人也訕訕的,覺得自己跌了份兒。
而柳眠棠後知後覺,知道了自己糟蹋了名貴的布料子,倒是心內生火,無心再聽夫人們的恭維了。
等回到北街時,眠棠終於在入夜時等到夫君回來,立刻向夫君懺悔自己的滔天罪孽。
其實崔行舟也不大在意這些。如今北街宅子裡的東西,都是高管事送的。
他憐惜眠棠吃了太多的苦楚,隻吩咐管事調些好東西送來,也不曉得這所謂漸變平緞的好處來。
眠棠先審了夫君買這布料子花了多少錢。崔行舟眼睛都不眨地道:“莫逆之交相贈,不知價錢幾何。”
眠棠倒吸一口冷氣,一邊替夫君梳理長發一邊問:“什麼交情送你價值百兩的布料子?”
崔行舟面不改色道:“也不算相贈,他下棋輸了,我便要了這布料作賭資……”
眠棠倒是知道夫君結交的都是趙神醫這類花百兩銀子買畫的富豪敗家子,所以並不懷疑崔行舟的話。
所以知道夫君沒亂花銀子,剩下的時光,她便可一心一意懺悔自己糟蹋東西了。
崔行舟見不得她愁眉苦臉的樣子,便道:“布料子而已,用在何處不是用?”
眠棠看了一眼夫君一身素色寬袍,披散著濃黑長發的謫仙模樣,再次喟嘆著夫君的不食人間煙火,然後幽怨道:“趙夫人說,這布料子挨著肌膚生香,顏色漸變得也自然難得,用來做衣裳才好。可我卻用它做了內襯和肚兜……”